銳金營士卒伴隨着隆隆的鼓聲向前推進,最前面的一隊,剛好便停在了攔水壩上那些投石機的射程之外,鼓聲停歇,士兵們竟然在軍官的一聲命令之下,全都坐了下來。在壩上齊軍莫名其妙的眼光之中,那三個黑房子開始移動。此刻,他們身後,八個擲臂已經完全打開,房子頂部,一個圓筒裡開始向外冒煙。
“遠程攻擊武器!”壩頂,負責指揮投石機的將領臉色微變,“程將軍,他們在我們投石機的進攻死角運動,他們是要攻擊我們的防禦工事。”
程鬆冷笑:“區區三個,能成什麼氣候,他們在那個位置,打擊的範圍也有限,你馬上調整一部分投石機的射角,爭取把他們幹掉。”
壩上士兵忙碌了起來,他們所使用的這種投石機,想要調整一次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就在他們調整的時候,那些黑房子的攻擊開始了。
一個火球飛起,在兩軍上萬人的目光之中,落在了攔水壩的中段,轟隆一聲巨響之中,吸引衆人的是猝然燃起來的火光。然後那個火球便開始了向下的滾動,所過之處,火光熊熊,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兵,被擦着一點,挨着一點,立時便是筋斷骨折。
一個之後,便是連二接三的火球依次飛起,三座黑房子,二十四火球,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火簾。
程鬆曾經認爲對方在這個角度之上射擊所覆蓋的範圍不大,但現實卻讓他傻了眼。同一個黑房子裡,射出來的火球因爲角度的不同,射距的不同,落下來時,呈一個八字形,幾乎覆蓋整個的壩上陣地。
晚讓他目瞪口呆的是對方的射速。
第一輪二十四個火球剛剛落下,在陣地之上引起熊熊大火,第二輪二十四個火球,又已經飛在了空中。
這完全顛覆程鬆對投石機這種遠程武器的認知。爲了保證投石機的射擊速度,壩上雖然有上百臺投石機,但他卻只能將他們分成三個波次來攻擊,這樣才能保持持續不斷的打擊力,但很顯然,對面的這種投擲武器不是這樣的,站在高壩之上,他看得很清楚,那些擲臂在投出前方的火球之後,便迅速地落了回去,而又一個火球從那個黑房子內部滾了出來,準確的落在了擲臂前方的那個大勺子裡,接下來便又是新一輪的射擊。
連續數輪的射擊,整個陣地之上,已經是大火熊熊了。
“幹掉他們,快點,打掉他們!”看着從陣地之上躍出來的一個個火人,程鬆心急如焚。
終於,有一臺投石機終於調整好了角度,第一枚測距的石彈投出,咚的一聲,卻是偏離了那黑房子數十丈遠。
這一枚石彈剛剛落下,位於兩側死角的黑房子立時便停止了射擊,他們在向前移動,程鬆呆呆地看着那個黑色的房子在數十個士兵的推動之下,便向前移動,這一動,便向前前進了百餘步,一下子便完全脫離了剛剛調整好的投石機的攻擊範圍。
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射距,全都做了無用功。
“蘭大師!”程鬆霍然轉頭,看向蘭永傳。
蘭永傳點了點頭,從腰裡抽出了一柄長劍,一聲厲嘯,整個人從整地之上掠下,化成了一道殘影,向着擺放着兩座霹靂火的明軍陣地撲了下來,必須要毀了這幾個怪東西。
看着那掠下來的灰影,和尚嗬嗬一笑,“宗師啊,就你有啊,咱們就沒有啊!霍兵部,有請!”
霍光提着刀從陣後走了出來,向前踏出一步,踏出第二步的時候,和尚眼前一花,再看之時,霍光已經站在了霹靂火的前方,迎向了那如飛而來的灰衣人。
另一邊,程鬆也沒有歇着,他率領着數百人的一支親軍,從另一側殺了下來。
“媳婦,有勞了,小心一些,打不過便跑,不丟人,霹靂火沒了便沒了,到時候再找他們去要!”和尚看着餘秀娥,伸手替她將一縷從頭盔裡溜下來的頭髮掖到了耳後。
“老孃怎麼會輸!”餘秀娥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提刀帶着一隊士兵便迎了上去。
看着左右兩翼,和尚猛地舉起了手中大刀,嗥叫道:“弟兄們,該我們了,散開一點啊,盯着空中的石頭,挨一下,你可就沒有命了啊!”
上千名銳金營士兵一聲怒吼,站了起來,跟在和尚的身邊,向前猛衝而去。
高壩之上,沉寂了許久的投石機聲聲怒吼,一枚枚石彈終於落將了下來。但因爲兩邊的霹靂火牽制了大半的火力過去,高壩之上的投石機投擲下來的石彈,便顯得稀疏了很多。一輪攻擊下來,收效甚微,奔跑在最前方的和尚和千餘名士卒只不過傷退數十人而已,在第一波攻擊落地之後,他們陡然加快了速度,已經撲到了第一道防線之後,這也是現在攔水壩防線之上最完整的一條了。
和尚反手拔出了背上的一柄投槍。奔跑在最前方的士卒,每個人的背上都至少插着五根投槍,這讓他們看起來像一排排開屏的孔雀一般。
一聲吼,密密麻麻的投槍猛地投擲了出去,而與此同時,齊軍防線之後,一排排的弓箭手也露出了身影,啉啉之聲不絕於耳,如飛蝗一般的羽箭迎面撲來。
投槍飛至,嗵嗵之聲連接不斷的響起,站起身來的弓箭手們便遭了大殃,射出手中的第一支羽箭,還來不及蹲下,投槍便已經如飛而至,穿透他們的身體。
秦風給士兵們不惜成本配備的甲冑,在這一時刻顯示了他們強悍的作用。羽箭落在盔甲之上,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但卻紛紛被彈開,最多隻在上面留下幾個白印。齊軍一輪羽箭攻擊,倒下了十幾個士兵,他們運氣不太好,羽箭正中面門,那是神仙都沒得救了。
沒有人去關注倒下去的士兵,這個時候,除了向前衝,投出手中的投槍,腦子之中沒有別的任何想法,向前奔出數步,第二波羽箭已是迎面而來。
仍然是羽箭對投槍,防線之後,齊軍的第二波弓箭手站了起來,而明軍的第二波投槍也投擲了出來。結局與第一波攻擊一樣,又一排弓箭手倒下去,這一邊倒下去的明軍卻更少,因爲弓箭手們瞄準的還是第一波明軍。可是現在第一波明軍都埋着腦袋一門心思向前衝呢,羽箭除了帶給他們如同樂器般叮叮噹噹的響聲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作用。
空氣之中傳來嗚的一聲悶響,一門牀弩終於咆哮了起來,和尚的眼角瞥見,一枚粗如兒臂的牀弩正中了他的一名士兵,這一次,再好的盔甲也頂不住如此強悍的衝擊力了,盔甲被撕烈,弩箭破體而入,再穿透了那名士兵的身體,命中了第二名士兵,那名士兵前衝的身形驟然倒飛了出去,飛在空中,鮮血不停的撒將下來,滴在了戰友的身上,那枚小兒手臂般粗細的弩箭插在他的身體之中,雖然撕裂了第二張甲,卻再也沒有造成更多的傷害。
“我操你娘啊!”和尚大罵起來,一腳重重踏地,他飛身而起,左手投出了一枚投槍,將一名齊軍釘在了陣地之上,然後雙手握刀,重重地劈了下去。
數十枝長矛驀然從陣地之上擡起,刺向空中的和尚。
大刀劈下,接觸到第一根長槍的同時,和尚的身子便開始翻滾,兩個翻滾之後,他已是避開了下方數十根長槍的捅刺,雙腳穩穩的落在了敵軍的防線之上。
“給我死!”大刀橫掃豎劈,和尚狀如瘋魔。
一名齊軍軍官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咆哮着迎了上來。
霍光的眼前突然亮了起來,灰衣人失去了蹤影,千百道劍光在他的眼前閃耀,天空中的陽光在這一刻,也似乎失去了顏色,他冷哼了一聲:“打架便打架,玩這些花裡呼哨的玩意兒幹啥!”
他提起刀,雙腳不丁不八地站穩,重重一刀,便向前劈去。
千百道劍光驟然斂去,灰衣人出現在霍光的面前,滿臉的愕然之色,手中長劍平舉,劍尖又一滴血。
霍光大刀再一次高高的舉過頭頂,那上面,也有一滴血正在緩緩地沿着刀尖滑落。
剛剛灰衣人如果不是在最後關頭收勢,那兩位宗師的第一次交手,便將是兩敗俱傷,一個被一劍刺穿眉頭,另一個則也逃不過被一刀兩片的命運。
蘭永傳盯着對面的霍光,這就是一個瘋子。他在心裡暗道,好不容易修練到了宗師的地步,看到了尋常人看不到的風景,他們不是普通的性命不值錢的小兵,哪能如此蠻橫的搏殺。以命換命?他可做不到。
霍光獰笑着,對方害怕了,他能感受到對方這種心境的變化。
“死!”他猛喝了一聲,大刀再次劈下,在外人看來,這一刀很普通,與一個平常的小兵一刀劈下也沒有什麼區別,但在當事人這裡,感受卻是大不一樣。這一刀下來,蘭永傳感覺到的卻是自己全身所有的氣機都被鎖定,不論自己往哪裡閃避,都躲不開這一刀。
當然,除了硬擋,以硬碰硬。
“瘋子!”他怒喝道,一劍刺出,哧拉一聲,如同在錦帛之上撕開了一道口子,蘭永傳的身影從這道裂縫之中閃身而出。
“再吃我一刀!”
“又吃我一刀!”
“還吃我一刀!”
另一側,程鬆正將眼前的這個瘋婆娘殺得步步倒退,眼角瞥見另一端的狀況,卻是大吃了一驚,他最爲倚重的宗師蘭永傳,竟然被一個持刀大漢滿世界追着跑。而且正在向自己這一邊步步迫近。
眼前那個瘋婆娘頭盔已經不知飛到那裡去了,但卻再一次悍勇的撲了上來,那柄閃耀着光芒的大刀又一次劈了下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一些瘋子。程鬆嘆了一口氣,對方也是一個九級高手,比自己是要差一些,但想要短時間內殺了對方,卻是辦不到的。自己被這個瘋婆娘纏住,而雙方士兵的交手,對方卻是佔了絕對上風。
他可不想等兩個宗師打到了自己這個地方,那個蠻漢抽冷子給自己一刀,自己可絕對受不了。
“撤退!”他厲聲喝道。
齊軍開始後退,程鬆橫刀在最後,一步一步向後退去,餘秀娥拄刀而立,也不追趕,自己的目標是保護霹靂火,既然敵人退走了,那就讓他們退回到大壩之上,再次接受霹靂火的洗禮吧。再說了,現在委實是腰痠背痛手發抖,實在也是提不起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