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河巖一線,明軍的進攻全線開始,高壩方向激戰正酣的時候,磨盤一線,曹格也看到了他的對手。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對方兩個戰營,撼山營,獵豹營,竟然沒有就地構築陣地,建起防禦工事,而是原地列陣,擺開了一副要與他面對面硬撼一場的架式。
磨盤之所以得名,是因爲這裡有一座酷似磨盤的小山,山的上半部幾乎全都是岩石,比下邊要小了一整圈,而半山腰以下,卻是鬱鬱蔥蔥,整個山從遠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農家常用的小石磨,因此而得名。
在曹格的想象之中,對方應當是以磨盤山爲基礎,構建一個完整的防禦陣地來抵抗自己的進攻,但眼前的狀況卻是對手根本就沒有這麼想。
“找死!”他冷哼了一聲,心中卻也竅喜,預想中的艱苦的攻堅戰將不會再有了,一場野戰便可定勝負。
他有些想笑,自己帶領的是什麼軍隊?這可是能比美大齊王牌龍鑲軍的部隊,好吧,縱然要差上一些,但相差也不過一線而已,對方,撼山,獵豹,還算不上明軍的主力部隊,憑什麼跟自己鬥。
明軍礦工,磐石,蒼狼等戰營戰功赫赫,倒也值得自己重視一番,但眼前這兩個戰營算什麼?一個是順天軍改編過來的,一個是原來撫遠江浩坤所部改編過來的,秦風難不成還有通天的本事,能將一支底子本來就不太好的軍隊,來一個徹頭徹尾的改變?
曹格自己也是帶兵的,他不相信。
“狂妄!”這是他的第二個念想。既然你們想快些去閻羅王那兒報道,那我就成全了你們。
一騎自遠方而來,到了曹格面前,翻身下馬,雙手抱拳:“曹將軍,騎兵統領謝林謝將軍來報,他已經抓住了明軍追風營的主力,但對方卻已經撤離小湯山,正在向松樹嶺方向逃竄,謝將軍請曹將軍儘可放心,他會死釘着這支騎兵的。”
曹格滿意的點了點頭:“好,妙極了,沒有這支騎兵來攪局,便可以讓我好好的見識一下他們如此狂妄的本錢了。傳我命令,大軍展開,全面攻擊。”
曹格下達了一個讓他最後後悔不已的命令,他讓一萬五千齊軍主力率先展開攻擊,而將一萬郡兵留在了身後作爲預備隊,本來是想給予對手雷霆一擊,以秋風掃落葉之勢乾淨利落的打垮敵人的軍陣,切割包圍對方之後,再讓郡兵去摘桃子。
這個命令本身並沒有多少問題,畢竟郡兵的戰鬥力比起他所帶來的齊軍精銳完全是兩個檔次的軍隊,如果先上郡兵,很可能會造成更多的傷亡,讓郡兵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去收穫果實,既保存了實力,又增長了這些郡兵的士氣,在讓他們見血,真正上陣廝殺的同時,又不會遇到太強烈的抵抗從而一步一步的提高他們的戰鬥力。
嚴格來說,曹格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將領,看問題做事並不着眼於眼前,並不因爲郡兵不是他的嫡系便拿他們去做炮灰,而是想着讓這些郡兵能慢慢的成長起來以壯大大齊的實力。
但這所有的一切,卻都建立在他投入的一萬五千精銳,能夠撕開對方的防線,徹底將對方打亂,打潰的情況之下。
他與其它一些從沒有與明軍交過手的齊軍將領一樣,有着天然的輕視對手的通病,多年以來,前越軍隊在齊軍面前,從來都只有捱打的份兒,現在前越沒有了,明朝崛起,但人卻還是那些人,郭顯成給曹格的忠告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郭顯成最初到沙陽郡的時候,面對着劉興文的厚土營,照樣是不屑一顧,甚至以爲對手鎮守的豐縣,可以在自己的部隊的強攻之下,一鼓而下,但豐縣戰局,最後卻打成了一鍋爛泥,厚土營的確是打殘了,打光了,但卻將郭顯成擋在豐縣之外足足半月,使得齊軍所有的策略全都泡了湯。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厚土營便有如斯戰力,讓郭顯成提高了警惕,但他忘了,曹格卻沒有與對手交過手,沒有見識過明軍在戰場之上的兇悍與頑強。
撼山營與獵豹營一萬人,此刻卻成一個略微的弧線列陣,五百人一個軍陣,二十個軍陣前八後十二,戰鼓隆隆,旌旗飄揚。
大柱舉起了他手中的鐵棍,厲聲吼道:“大明!”
“勝利!”他的身後,五千撼山營將士齊聲暴喝。
“撼山!”
“榮耀!”
彼處吼聲剛落,另一側,吳嶺亦舉起了他的鐵槍:“大明!”
“勝利!”迴應他的是五千獵豹營戰士聲嘶力竭的狂吼。
“獵豹出擊!”
“向死而生!”
吳嶺側頭看向遠處的大柱,大柱也正歪頭看向他,兩人對視而笑,一棍一槍,同時前指。
“大明,前進!”
“向死而生!”一萬將士齊聲怒吼,齊唰唰地向前邁出了第一步。
遠處,明軍的怒吼之聲直衝雲宵,上萬人的腳步同時踏在地上,整個地面都似乎在顫抖,曹格臉色微變,“倒是有些意思,不過喊口號就可以打勝仗了嗎?鼓起!”
上百成戰鼓同聲擂響。
伴隨着鼓聲,一排排的齊軍插着長矛,舉着大刀,悍然迎向了對面的明軍。
看着密密麻麻,一層一層涌上來的齊軍,大柱的臉上露出了狡纈的笑容,“衝陣車!”
隨着他的聲音落下,在一個個方陣的間隙之間,先前隱藏在後面的衝陣車露出了他們猙獰的面容,驟然加速,越過了明軍,向着對面的齊軍衝去。
“這是什麼東西?”遠處齊軍中軍大旗之下,曹格渾身一震,十個鐵盒子一般的東西,正在飛快地向着齊軍接近。
曹格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他卻能看清那個鐵盒子上的弩機。
“止步,立盾!”齊軍最前線的將領反映不可謂不快,一看到快速接近的弩機,立即便下達了結陣立盾的命令。沒有人想到過弩機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戰場之上,以往的弩機,不都在陣容之後作遠程掩護的麼,什麼時候他們成了衝鋒在前的敢死隊了?
饒是這員將領反應奇快,但一萬五千人鋪開,戰線長達數百米,又豈是說止住就能止住的。前面的站住了,後面的卻不能立即停下來,哪怕他們只是向前跨出一步,便會讓前方的人站立不穩。原本整齊的隊形立時便彎曲了起來,這裡凸出去一截,哪裡凹下去一些,更要命的是,本來應當連成一線的大盾,此時顯得漏洞百出。
衝陣車上的弩機,立時便開始了射擊。
啉啉之聲連接不斷,一枚枚短弩閃電般的穿過這些大縫隙,將死亡送到其後的齊軍士兵的身上。
有大盾橫移,遮住了這裡,但另一個方向上卻又出現了漏子,飛速而來的衝陣車上的弩機立即轉了一個方向,對着另外的漏洞狂射不已。
齊軍最前沿,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一個又一個的士卒在強弩的攻擊之下,卟嗵卟嗵的栽倒在地。
衝陣車到了距離齊軍數十步開外之時,眼前齊軍不再前行,他們卻也並不在向前衝,而是開始了橫向移動,一輛輛飛速地掠過齊軍陣前,車上的弩箭手將弩機橫轉了過來,兩手不停的推拉,將一支支的弩箭灑向對面的敵人。
而在衝陣車的身後,明軍已經開始小跑加速了。
曹格臉色發青,厲聲道:“鼓,命令向前,向前,加速向前!”
當陣後的大鼓聲所代表的命令傳來,最前沿的將領也終於反應了過來,既然陣腳沒有扎住,已經被打亂了隊形,那現在就只有拼着損失向前衝鋒,這樣才能將損失減到最小,否則任由對方的弩機這樣發射,自己會死越來越多的人,更關鍵的是,對方已經馬上要衝鋒了。
齊軍一動,衝陣車便也不再橫向掠動,而是再一次改變了方向,直進的向着前方衝來,車上的弩手,瘋狂的扳動機括,將弩箭向前傾灑而出。當衝陣車前方的兩根長矛卟哧一聲扎進前方的齊軍士兵的同時,弩手鬆開了機括,伸手從身側抓起了一柄橫掛在哪裡的鐵刀,狂呼着左劈右砍。
衝進陣中的衝陣車立時便被齊軍包圍了起來,無數的長矛戳向車上的弩手,同時也落在鐵殼子之上。
鐵殼子在頃刻之間,便似乎變成了一個刺蝟,兩側各有一根根細矛捅刺而出,沒有人會想到這個鐵殼子居然不會來這一招兒,圍在它周圍的齊軍慘叫着連連倒下。
車上的弩手也就在這一瞬間,身上已經被開了好幾個血洞,盔甲再好,可也無法擋住如此近距離的捅刺,他只能瘋狂的揮舞着手裡的大刀,儘量地擋開那些刺向要害的長矛。
車內,兩個負責驅動衝陣車的人青筋畢露,兩手緊握車內的把手,兩腳死命的踩着踏板,衝陣車緩緩的,如同蝸牛一般的向前拱着。
身後,傳來聲聲吶喊,大柱龍行虎步而來,手中大鐵棍,毫不講理的橫掃而至。
另一邊,吳嶺的長槍如同毒龍出洞,一吞一吐之間,收割着一條又一條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