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匠作營出來,已是夜幕降臨,原定的回定州會見路一鳴的計劃自然泡了湯,一行人來到撫遠要塞,得到通報的王啓年早已恭候在要塞外,王啓年早已不復當年那副剛剛當上領兵大將的青澀,一米八幾的大個頂盔帶甲,帶着一行親兵穩穩地站在要塞大門前,而容剛毅,不苟言笑,顯得沉穩之極,看見李清過來,趕緊迎上幾步,替李清挽住馬繮,“大帥小心!”伸手要扶李清下馬。
李清哈的一笑,斜睨了他一眼,“鬍子,你當我是七老八十呢,還是弱不禁風呢,下個馬還要你扶?”
王啓年嘿嘿一笑,雖然被李清取笑,但臉上卻沒有絲毫尷尬,道:“大帥於我恩重如山,鬍子能有今日,合靠大帥栽培,爲大帥牽馬置鞍,那是鬍子的本份。”
李清揚聲大笑,“鬍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現在也拽起文來了,嗯,聽說你現在手下也招攬了好幾個謀士,跟他們學得吧!”
“是的,大帥,鬍子以前一介小兵,跟着大帥和尚先生學了一些兵法,但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兵,想起大帥說過主將無力,累死三軍,更是小心謹慎,畢竟以前的鬍子光棍一條,死了也便死了,但現在手下五千兒郎,更被大帥託以重任,不敢不小心,所以招了一些謀士,爲我出謀劃策,這也正是大帥所說的兼聽則明嘛!”
“想法不錯,活到老,學到老,鬍子,但學習的過程中,也不要失了本心,那就非我所意了!”扔了馬鞭,向關內走去。鬍子顯得懂事了,但李清卻覺得他有些遠了。李清倒不疑他,只是地位的變化總是導致以前的一些朋友不與自己不斷疏遠,想到跟王啓年等人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一起笑罵天下,一起打鬧的日子,不由有些感傷。
王啓年一直是他手下第一大將,天雷營也是他手下戰力最強的步卒,將其放在撫遠,自有李清的深意,相信王啓年現在也能領會,眼下的撫遠,已失去了以前作爲抗擊蠻寇的最前沿的地位,這裡,現在更可以說是一個大倉庫,整個上林裡所需物資幾乎全都從這裡起運,而上林裡,已成爲李清進攻草原的橋頭堡,如果撫遠有失,上林裡斷然不保。而在撫遠這裡紮下強軍,一是保證這座物資倉庫的安全,另一個方面卻是隨時可以馳援上林裡,而私底下,李清未嘗沒有防備呂大臨的心思。
走進王啓年的參將府,府裡早已備好了酒菜,王啓年笑道:“大帥,好些日子沒有陪大帥一起喝酒了,今日機會好,倒是要與大帥喝個痛快。”
李清笑道:“好啊,不過論起喝酒,我可不是你對手,呆會兒我用盅兒,你用碗,咱們才能比上一比!”
王啓年大笑,“大帥,這可不行,當年在城隍廟裡,我就是上了您的大當,被灌得大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這次我可不上當了。”
回想起當年,兩人心裡都是浮上一層暖意,那時的悽惶當真不足爲外人道,幾百殘兵,營內哀號不絕,囊中羞澀,喝得是最便宜的劣質酒,想得是明天該如何活下去,與眼下當真是不能比了。
幾碗酒下肚,王啓年的那一點拘束也拋到了九宵雲外,拉開了衣襟,笑道:“大帥,還記得當年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商量着如何去綁架桓熙桓神醫麼?可巧那桓神醫運道好,成然答應來給大帥的兵治傷,否則,我們當真將他綁來,那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這事可別說了,桓神醫前些天還跑到我府上,質問我把茗煙姑娘藏到哪裡去了,弄得我是無話可說,唉,桓神醫倒真是憐香惜玉,聲稱不見到茗煙姑娘就不走,害得我解釋了老半天,又不能跟他說真說,真是難煞人啊!”李清搖頭道。
尚海波微微啜了一口酒,“大帥,桓神醫人不簡單啊,當初便能一眼相中大帥,將桓秋派到大帥軍中,如今桓秋已是大帥手下的五品醫官了,就證明他眼光之獨到啊,他到您府上鬧上一場,倒也不會是爲了茗煙,更是爲了交好大帥,也讓一些人看到他與大帥的交情啊!”
李清不由芫兒,尚海波總是把人往復雜裡想,如果說當初查桓熙派侄子去自己那是一種試探性投資的話,那這一次到自己那兒鬧倒可算做是真性情,此人才高八斗,峙才傲物,很有些老小孩脾氣,倒看不出他有尚海波說的那些花花心思,再說了,這世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一代神醫啊,關鍵時候能救命的啊!
“尚先生,先前你說到要和我聊一聊軍制的問題,鬍子也不是外人,正好有他在,我們也可以聽一聽一線將領的想法,做個參考嘛!”
尚海波放下酒杯,道:“大帥,定州軍制,我考慮了很久,認爲已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了。定州軍現在計有呂大臨部兩萬人,鬍子的天雷營,馮國的磐石營,姜奎的旋風營共一萬五千人,定遠,威遠,震遠三營一萬五千人,您的親衛營三千人,特種大隊一千人,整個軍隊規模已超越了蕭遠山時期,營的規模大大擴充,幾乎擴編了一半,但基層軍官卻還是隻有那麼一些,這將造成在戰時指揮上的問題,這是其一。其二,爲了掃平蠻族,定州擴軍勢在必行,正如大帥您所說的,要掃平蠻族,進而在以後進窺中原,起碼要有十萬大軍,不改編軍制,還是以營爲單位的話,以後在指揮上將是大問題,您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精力指揮到每一個營身上。其三,不改變軍制,則軍隊裡的位置便只有那麼一些,這爲低級軍官的升遷造成極大的障礙,進而打消他們的進取心。您的親衛營選拔的便是這些一時無法升遷的低級軍官,總不能一直讓他們在親衛營裡擔任一個普通的士兵,而且,這些在您身邊呆過的人一旦放到部隊裡,立即便是一個合格的中層軍官,這也能有效地幫助您控制軍隊,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些親衛們下到部隊之後,即便是鬍子想學呂大臨反蕭遠山的舉動,只怕也是不靈光的。”
王啓年本來一直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募地聽到這裡,不由又驚又怒,身上立時起了一層細汗,霍地站了起來:“尚先生,你這是何意,我從一個小兵就跟着大帥,豈會對大帥有二心,你,你……”
李清擺擺手,“鬍子,這麼激動幹什麼,尚先生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哪有這麼打比方的,尚先生,我一直敬你,你卻如此說我,我,我跟你沒完!”王啓年鬍子根根翹起,仍是怒不可遏。
“好了,王將軍,對不起了,是尚某口不擇言,並沒有疑你之意,不過這事,你認爲如何?”尚海波笑道。
“好自然是好的,我沒有什麼意見!”王啓年氣啉啉地道,他本身便自居於李清的鐵桿心腹,對於李清加強軍隊控制的作法,自是沒有什麼意見。
“只是這事,恐怕還得與呂將軍商量,取得他的同意才行。”李清有些遲疑,親衛隊本身便是他預設的軍官預備隊,就是爲了而後擴充軍隊時將他們下放到軍中擔任中層軍官,但他卻沒有想到軍制改革來得如此之快。
“呂將軍會同意的,將軍開明見山地與他談,會讓他更爽快地同意,同時,您可以將呂大兵調到親衛營任主將,同時將楊一刀放出去,其一是表明您對呂將軍仍是信任有加,將自己的安全都交託給了他的弟弟,同時,也讓楊一刀出去歷練一翻,一刀沉穩好學,這些年跟在將軍身邊進步極大,相信會是一個很好的將領,稍稍歷練,便能獨擋一面。”
“這是一個好辦法!”李清表示贊同。
“對於軍制,大帥想必早有腹案吧?”尚海波問道。
李清點點頭,“設師吧,我們定州軍下設三師,一師五營。”
師這個編制尚海波從來沒有聽說過,也不知道大楚那支軍隊有這個稱呼,大楚都是以一州爲一軍,一軍設三翼,翼下立三營,前一次蕭遠山爲了集中軍隊,廢除了協,但現在定州營頭太多,定州中樞已不能有效率地指揮到每個營,而且對前方主將的臨場決斷也大大不利,李清不由於蕭遠山,對於麾下軍隊控制力要強得多,尚海波不在乎李清稱之爲師也好,還是協也罷,總之他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些師便會變成軍了。
“那麼其中的一個師的主將肯定是呂大臨了,另外兩個師的主將大帥有考量了麼?”尚海波問道。
王啓年也緊張了起來,呂大臨擔任一個師的主將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剩下的兩位師長可就難說了,很多人有資格啊,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自己,而且王啓年也認爲,自己是最有資格的一位。
李清沉吟片刻,王啓年,姜奎,馮國三人在腦子裡打了一個轉,“我傾向於讓鬍子擔任,但鬍子擔任一師主將之後,顯然就不能待在撫遠了,他要另外開闢一條戰線,不可能讓兩個師彙集到一條戰線上,尚先生,你認爲,鬍子走後,誰能來撫遠挑大樑呢?”
王啓年一聽此話,如聞天音,嘴頓時大大地咧開,開心地不知說什麼好,定州軍一共才設三個師啊,自己就是三大將之一了。
李清瞄了他一眼,王啓年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其實心早就飛了。
“馮國駐守定州,這是大本營,不能動,姜奎適合帶騎兵也不好動,大帥,只能從您的親衛營中挑人,我看就讓楊一刀來。”
李清一聽倒是與自己不謀而合,“既然如此,就這麼定下了,鬍子,想笑就笑,升官嘛,誰都高興,不用這麼蹩着,我看着都難受!”
王啓年立馬喜形於色,直差放聲大笑了。
“不過職位高了,責任也便更重,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和尚先生的希望。”李清淡淡地加了一句。
“大帥放心,鬍子一定盡心盡力,鞠躬盡粹,死而後已。”王啓年大聲道。
“以呂大臨部爲主力自右翼突擊草原,王啓年師彙集姜奎騎兵營,馮國的磐石營,再加上威遠,震遠,定遠兵力,組成左路,威脅蠻族右翼。”李清揮了揮拳頭,“開始擴軍,訓練預備役,一旦大戰開始,能迅速拉上戰場。”
“大帥,還有一師主將呢?”尚海波問道。
“這個不急,我心中已有了人選,不過還得等上一段時間!”李清笑道。
尚海波笑而不答,大帥的人選他已大體知道是何人了。只有王啓年仍是胡塗,腦子裡將整個定州軍裡的將領盤了一邊,楞是沒想起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