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重新坐回到炭火邊,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地道:“如果興州那人真是先帝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向氏必然是他手中的一枚暗子,蕭浩然自以爲得計,卻沒想到在他身後,還有一柄鋒利的刀子正對着他的後背。”
“蕭氏擊敗寧王之時,便是蕭氏大敗虧輸之日。”清風補充道。“老爺子,您是軍事上的大行家,你來分析一下,要做到這一點,他們會怎麼做?”
安國公閉上眼睛,思忖片刻,“蕭浩然放棄秦州,金州,誘使寧王大軍深入,我估計,蕭浩然爲了保證一戰功成,說不定還會放任寧王軍隊深入岷州,但也到此爲止,在岷州,蕭浩然一定爲寧王準備了一個大驚喜,假設蕭浩然一戰成功,擊敗寧王,寧王大敗虧輸之際,殘兵不僅保不住金州,秦州以得地盤,甚至連蓋州,青州也無法保全,蕭氏軍隊大舉進攻,反攻入寧王控制區域,寧,登,臨,勃。在寧王的老巢,與寧王展開決戰,軍隊損失泰半的寧王將舉步維艱,而在蕭浩然志得意滿之時,異變陡起,興州出兵,切斷蕭浩然退路,斷其糧道,蕭氏軍隊必然大亂,寧王趁機反敗,蕭氏難保。”
“而在蕭氏後院,後族向氏趁機動手,剷除蕭氏根基,徹底將蕭氏滅亡,而寧王也在役之中元氣大喪,再也無力抵抗興州屈勇傑與向氏聯手攻擊,敗亡指日可待。”清風接着道,“但他們此計之中,並沒有考慮到老爺子的翼州啊?”
安國公苦笑道:“可能在先帝的計劃中,屈勇傑與向氏聯手之下,翼州要麼服軟加入他們的行列,要麼便是滅亡的結局,你說我會怎麼選?”
“此一時也彼一時!”清風冷笑道:“只怕他萬萬沒有想到,將軍在定州短短的時間內便發展出如此強橫的勢力,現在的翼州,恐怕會讓他大爲頭疼吧?”
安國公點點頭,“現在的翼州,讓他投鼠忌器倒是真的,我想在沒有解決李清之前,對於翼州,他只會拉攏我們加入到他的陣營之中去。”
“不錯,解決李清!”安國公道:“公主傾城便是一個變數,如果天啓真死了,傾城會是一個不錯的定州主母,如果天啓真的沒有死的話,傾城公主就會成爲一把鋒利的匕首。”
清風不以爲然地道:“老爺子高看了傾城了吧?她武功是高,擱在軍中也算一員猛將,但想要動搖定州政局,只怕她還沒有這個能量吧?”
安國公看着清風,笑道:“清風,你心智謀略,都是頂尖之選,但卻有一樣缺點,只怕你自己也不知吧?”
清風欠身道:“還請老爺子指點!”
“但凡絕頂聰明之輩,也大都是眼高過頂之人,極少有人能入他們的法眼,你,可能便算是這其中的一個了,在定州,真正能讓你贗服的人沒有幾個吧?”安國公笑道。
清風一笑,毫不掩飾地道:“不錯,除了將軍之外,也便只有廖廖數人而已!”
安國公點點頭,“我想也是如此。不過,你太小看傾城了。傾城到定州,可能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先前是跋扈嬌橫,後來是屈意奉迎,小心翼翼,但你想過沒有,傾城憑着什麼掌控宮衛軍如此之久?難道僅僅憑她過人的武功?”
“她是故意做給我看?”清風悚然而驚。
“傾城是帶着明顯的政治目的嫁到定州去的,而定州作爲一股新興力量,在政治架構上是相當穩定的,她如果想有所作爲,必然要想法挑起事端。”
“所以有了她在我面前驕橫無禮的舉動,她想激怒我!”清風臉色難看之極。
安國公看了一眼清風,“你與尚海波之間的爭鬥,她不必費力便可知道,尚海波對你有防範之心,如果你一怒之下,對她有所圖謀,必然會讓尚海波傾向她那一邊,而她作爲定州主母,如果你當真對她下手,則定州集團必然會大部分倒向她,甚至李清對你有所猜忌。”
清風額頭上冒出冷汗,捫心自問,深夜無人之時,自己又何曾沒有起過這個心思?
“所幸你極爲冷靜,讓定州的權力架構保持着穩定,對尚海波也是一再忍讓,當然,私下裡你肯定是有小動作的,但這無傷大雅。”安國公笑道。
清風有些尷尬。
“隨着天啓皇帝暴亡,傾城公主的主要謀士燕南飛被遠遠地打發走,傾城的態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不管從那一方面看,傾城都似乎安心地做她的定州主母了,你,尚海波,路一鳴等人極有可能將其看成了一隻死老虎吧?”安國公道。
清風點點頭,“如今的傾城公主已無羽翼,唯一的指望秦明雖然掌控着一營武力,但在呂大臨的監控之下,也是難有作爲。”
安國公拍拍巴掌,“瞧,這便達到她的目的,她從開始的萬衆矚目到如今的無人正視。”
“國公說她在暗中還有小動作?”
“這只是我的揣測!”安國公笑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傾城名動天下,可不僅僅是指武功而言,現在的她的確是無爪無牙,但一旦袁方與她取得聯繫之後呢?以袁方掌控下的職方司的能量,傾城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清風的神色凝重起來,“但是傾城在如今的定州能做什麼呢?我實在想不出來。”
安國公也是搖頭,“我只是說某一種可能,至於如何做,怎麼做,我不是傾城,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她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必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一定是能扭轉乾坤的勝負手。要知道,她是定州的主母啊,你設想一下,如果李清出了什麼事情呢?”
清風猛地站了起來,“難道她想刺殺將軍?”
安國公大笑起來:“清風,所謂關心則亂啊,傾城沒有那麼蠢,敢這麼做,只是自赴絕地而已,假設傾城知道了天啓沒有死,那她一定會選一個絕好的時機動手,但絕對不是動手刺殺李清。”
清風已經有些煩意亂起來,安國公的推測太過於驚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現在她有些感到事情完全脫出了自己的掌控,“國公,傾城當真會如此麼做麼?她是定州主母,是將軍的元配夫人啊!而且馬上就要成爲將軍孩子的母親了。”
安國公冷笑,“如果天啓當真沒有死,你就應當知道,皇室中人的做事風格了,在他們眼中,親情什麼的都是笑話,天啓一代人傑,傾城何嘗不是?”
鍾靜在一邊冷笑道:“一刀殺了,一了百了!”
安國公大笑:“鍾將軍當真是江湖俠女風範,一刀殺了傾城的確簡單,但清風敢動手,立馬就是覆巢之禍,甚至還會連累到霽月,試問眼下,你有什麼證據說傾城有禍亂定州之事,衆人只會聯想到是定州內鬥,你的司長刻意殺了主母,自己想要登堂入室,如此一來,定州必然產生動亂,再也無力進軍中原,只能龜縮西方,那等天啓收拾了舊河山,倒可行有餘力地來對付李清,他們的目的一樣達到了。”
“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傾城暗中搗亂麼?”鍾靜不服氣地道。
安國公搖頭,“那倒也不見得,我想既然清風已知道了這些事情,做事就必然目的明確,更加有針對性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眼下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清風點頭道:“國公爺說得是,定州眼下圖謀北方呂氏,而傾城也極有可能還不知道天啓皇帝之事,應當還沒有什麼大動作,回去之後,我會加強對這一方面的佈署,立爭防患與未然,不過這事還得與將軍商量,否則引起將軍誤會?”
安國公搖頭,“清風,看來你對李清了解的還不深啊,恐怕在有些事上面,他比你要清醒得多,只不過處在他這個位置之上,有時更多地是冷眼旁觀罷了。”
清風默然無語,半晌,才道:“國公爺,我們雖然說了這麼多,但一切都是建立在推測之上的,實在作不得準,我想請老爺子離開洛陽。如果真如我們所猜想的這樣,洛陽就已經不安全了。”
安國公笑道:“回翼州,順便去一趟興州,去瞧瞧那個所謂的龍先生?”
清風焉然一笑,“不錯,那龍先生不管是真龍也好,假龍也罷,在您老人家的法眼如炬之下,總是掩蓋不得的。”
“你想逼他提前攤牌?”
“至少讓他對我們提前攤牌!”清風道,“只要您出現在興州,龍先生就知道事情已經被我們猜出大半,那他除了對我們攤牌之外,就再無其它辦法。”
“倒也未必!”安國公笑道:“可是如今我被看得死死的,如何出得京城?”
清風笑道:“老爺子不必瞞我,您想走,肯定是走得了的,更何況我也來了洛陽,如果以統計調查司和暗影的能力,還不能將您從洛陽安然無事地帶走的話,那我和李宗華前輩豈不是要羞愧無地了!”
鍾靜也笑道:“便像老爺子這書房之中一樣,看似就我們三人,可夾壁之後卻還有兩位,一直陪伴了我們這麼久。”
安國公呵呵笑了起來,“早知也瞞不過你,李文李武,你們出來吧!”
書房的暗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兩個年約四十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鍾將軍好功夫,一進門就發現了我們兄弟吧?”一個蓄着長鬚的中年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