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鋪天蓋地,如果不打仗,倒正是溫酒賞雪,吟詩作對的好時節,但如此的天氣,對於正在行進的大軍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嚴格來說,這種天氣之下,實在不適宜行軍打仗。
定州軍三路人馬,齊頭並進,雖然士氣高昂,但受惡劣的天氣影響,每日也只多不過行進三四十里。即便以定州軍裝備之精良,每日以多有凍傷士卒失去戰鬥力而被迫撤回後方,至於翼州兵,則更加不堪了。
冰冷的盔甲脫了下來,只穿着厚厚的棉衣,頭套將整個頭矇住,只露出兩隻眼睛,兩隻手上也戴着厚厚的棉手套,饒是如此,士兵呼吸之間,仍可看見道道白霧盤桓於口鼻之間。
負責後勤運輸的龍嘯天忙得四腳朝天,不但要輸送大量的糧食,草料,還得蒐集更多的生薑等發汗之物,以供士兵在行軍之後熬製薑湯,驅寒保暖,十數天下來,便累得脫了形,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惡劣的天氣讓定州鐵騎失去了速度這一制勝利器,大雪之中,戰馬的速度反而不如步兵,而且照料戰馬更是一樁苦事,雖然定州軍戰馬資源充沛,但也不願意讓大量的戰馬因爲惡劣的天氣而倒下,無可奈何之下,李清只得下令全軍放緩速度,靜待這惡劣天氣過去。
相比於中軍和翼州軍,過山風的部隊稍微突前一些。熊德武的海陵營此時已換了姜黑牛的騎兵營,充作了前鋒。
而作爲騎兵斥候的布揚古,卻是自告奮勇,仍然走在全軍的前邊,只不過,他所屬的斥候們,都已下了馬,這樣的大風雪中,馬一腳踩下去,半條腿都陷進雪中,走起來還不如兩條腿快捷,更何況,雪下更多有陷阱,不少戰馬便是因爲一腳踩空,而折斷了腿,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減員。
布揚古意氣風發,早前的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讓聽聞此消息的過山風大喜,戰地當場擢拔布揚古爲鷹揚校尉,所率部屬也增加到五百人,只不過另外的四百人卻全都是步卒。
布揚古從軍以來,一直便擔當斥候一職,作爲哨探,經驗極其豐富,被劃撥到海陵營指揮後,熊德武也是知人善任,仍是用他充作全營前鋒,走在全軍的最前邊,眼下,布揚古所屬部隊已領先海陵營數十里遠,這是整整一天的路程。
平原之上,甚多白揚,密集的白揚林中,布揚古將毛氈鋪在地上,席地而坐,除了少數在外警戒的幾十個哨兵,他的所有部下都集中在這裡。
“各位弟兄,離我們二十里,便是秦州的濯縣,這是我們大軍入秦之後碰到的第一個縣城,三路大軍,只有我們離先期制定的目標最近,如果我們能拿下濯縣,必當成爲全軍典範!”布揚古眉梢挑動,大聲道。“在其它各部離目標還如此遙遠的時候,我們便已率先建功,大家想想,這是何等的功勞?不但我們海陵營熊將軍臉上有光,便是過大將軍,也必會大喜過望,至於我們,當然更是會大出風頭!”
“校尉,我們也想幹啊,這出風頭,立大功的事兒誰不想幹,咱定州軍,可以以軍功論高下,但問題是,怎麼幹啊?這鬼天氣,走幾步便得喘幾喘,二十里,足夠我們走一天了,便是走到了,又那裡還有力氣打仗,豈不是讓以逸待勞的敵人輕而易舉地就將我們收拾了?”賀一山道。作爲布揚古的得力下屬和兄弟,布揚古升了一級,他便也跟着跳了一級,如今是已是一員軍官了。
“說難是難,但說容易嗎,卻也容易!”布揚古神秘地道。“我有一個辦法,讓我們能很快地便趕到濯城。而且還有力氣打仗。”
“什麼辦法?”賀一山一下子跳了起來,興奮地問道,他與布揚古相處的久了,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之輩。
布揚古站了起來,“弟兄們,我在草原之上時,生活艱難,這樣的大雪天氣,有時也不得不出去找吃的,在雪地之上,馬跑不快,可那些兔子獐狐之類的,可跑得快啊,人窮極惡極之時,總得想些法子出來。”
布揚古一邊說着,一邊拔出腰刀,斬斷了一根手碗粗細的白揚,剃去一些較細的枝丫,將粗紙斬下來,從中一剖爲二,再將樹幹也斬開,砍得整齊了,並排碼成比腳稍寬一些,再將樹布擰成繩,將這些切削整齊的樹片一片片綁縛緊了,將其與自己的大腳綁在一起,再找了兩面三刀根較粗的樹枝作爲手杖,站穩後,道:“弟兄們,瞧好了!”
提起腳來,小跑兩步,兩根手杖在地上用力一撐,瞬息便在雪地之上滑出老遠,只是在雪地之上留下了兩條淺淺的印痕。
士兵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布揚古輕盈在雪地上劃了數個來回,“怎麼樣,弟兄們,以這個數度,咱們要多長時間趕到濯城?”
賀一山一下子跳了起來:“校尉,如果是這樣,我們最多要兩個時辰就能趕到,可是,可是弟兄們不會啊?”
布揚古笑道:“學起來簡單得很,弟兄們,動起來,學着我一樣做好這兩個傢伙,現在時辰還早,咱們用個把時辰,儘可學得會了,一入夜,咱們就走,趕到濯城,正好三更時分,那時候,嘿嘿嘿,那些秦州小崽子們可會想到咱們會這麼快趕到?恐怕還在睡大覺吧!”
白揚林中,數百士兵頓時沸騰起來。做東西簡單,這大片的白揚林有的是現成的材料,但這看起來簡單的滑行,卻讓這些士兵吃足了苦頭,不少人摔得鼻青臉腫,兀自笨手笨腳,布揚古也耐心得很,一遍一遍地示範着,臨到入夜時分,總算是讓所有的士兵們都滑了起來,雖然沒有布揚古那般輕盈,但總算也是有模有樣了。
“吃飯!”布揚古興奮地道:“吃完飯,我們便行動!”
所謂吃飯,也就是掏出懷裡的乾糧,就着地上的積雪,胡亂地填飽肚子罷了,他們孤軍突前,可不敢生火做飯,那扶搖直上的青煙在這平原之上,可是會讓人瞧得清清楚楚。
夜幕降臨,在仍自呼嘯的風雪之中,五百定州兵在布揚古的率領下,滑着簡易的雪橇,頂着風雪,開始向濯城進發。
布揚古說得不錯,濯城守將宇文浩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敵人在今天出現在濯城之下,探子報回來的消息,是離他們最近的海陵營也還有數十里遠,這樣的天氣之下,平時瞧起來不遠的這數十里地,一兩天也不見得能走完,而且還要保持一定的戰鬥力,那速度就更慢了,宇文浩倒是希望對手拼命地趕到濯城之下,那他倒可以以逸待勞,趁海陵營立足未穩,後疲將老,率軍出城逆襲,好好地教訓一下不可一世的定州兵,但聽到探子回報說,海陵營已就地駐紮後,也只能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這個想法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沒有一個統兵將領會如此愚蠢。
黑夜之中,風雪之下,濯城如同一隻怪獸,沉寂地趴在大地之上,整個城上,便只有城樓之上,兩盞氣死風燈孤零零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守城的士兵更是不見蹤影,敵人離得還遠,又不可能長着翅膀飛過來,誰還耐煩在這樣的天氣之下站在城牆之上受罪啊!
三更時分,除了風雪之外,再無其它聲息,便在這時,遠處的風雪之中,一道黑線飛速而來,黑線拖得極長,也極分散,這是因爲布揚古臨陣磨槍,教出來的徒弟們水平也是差次不齊,有的接受能力極快,很快便學會,雖然比不上布揚古,但也差不了太多,使出渾身解數,勉強也可跟得上,但還有人就差多了,此時已不知道被甩到那裡去了。
“停!”布揚古猛地停下,跟着他身後數步遠的賀一山卻做不到說停就停,忽拉一下,便自布揚古身邊衝了過去,布揚古一把將他拉停,“就在這裡,全軍集結!清點人數。”
半個時辰之後,賀一山走到布揚古面前,小聲道:“校尉,到了四百二十一人,還有七十幾個小崽子不知道掉了多遠。”
布揚古點點頭,“好,差不多,不等他們,準備行動,賀一山,我們將人分爲三組,你率一組一百五十人進城之後,給我四處縱火,特別是他們糧庫,草糧場等地。”
“是!”
“嶽澤!你率一百五十人給我死死地守住城門,記好了,如果我們得手,我會射出鳴鏑,你們率隊趁亂殺進城去,如果我們失手,我們便會掉頭殺回來逃跑,你這兒要是出了事,咱可就沒後跟了!”
另一名雲麾校尉嶽澤用力地點點頭。
“我率一組摸進城去直接潛去他們的守將府弟,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幹掉了當官的,事就好辦多了!記住了,聽我的鳴鏑,然後你們一齊行動!”
“遵命!”兩人一齊道。
“走!”布揚古一揮手,前面的數十人從懷中掏出一盤盤的鉤索,布揚古有百多名屬下都是幹斥候出身,這些東西倒是身上配得極其齊全。
一根根鉤索套上城牆的垛口,一個個黑影沿着勾索,猿猴般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