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安若素眼裡立刻恢復了清明,拉着尚書桓進了房門,“怎麼來得這麼早,比預定的日期提前了好幾天?”
尚書桓打量了一下室內,“我着急,所以趕路就趕得急了些。”
安若素看着那張疤痕累累的臉龐,心裡喟嘆了一聲,他當然知道尚書桓的底細,一個翩翩佳公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家破人亡,真不知他是怎麼撐下來的。
“既然來了,那就先好好地歇一歇吧!尚公子還是第一次來洛陽吧,不妨四處逛逛,見識一下洛陽不同的風光,嚐嚐洛陽的風味小吃吧!”安若素道。
兩人坐在一個火盆邊,安若素拿着火鉗將盆裡的火撥弄了幾下,使其燒得旺了些,但相比起這寒冷的天氣,卻仍然是顯得極其微弱,先前挑着重達百餘斤的擔子走了長時間的路,倒也不覺得冷,歇息了一會兒,尚書桓這才感到房中其實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不由縮了縮肩膀。
注意到尚書桓的動作,安若素笑道:“現在京城物價飛漲,像我這樣的屁民收入實在可憐,房子裡是冷了一些,尚公子就將就一下吧。聽說定州那邊以燒石炭爲主,地下都安着地龍,便是現在這個天氣,屋裡亦是溫暖如春?”語氣之中充滿了豔羨之意。
尚書桓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定州轄下有不少大型出產這種石炭的地方,只要處理好了廢氣,的確是經濟又實用的。”說着站起身來,走到屋外,將挑來的木炭拖了進來,扔了兩根在火盆裡。
“尚公子,你還要挑着這炭出去作掩護的,在我這裡燒了,可怎麼辦?”安若素笑道。
尚書桓笑了笑,“以後不要叫我尚公子了,尚書桓在青陽那一場大火中便死了,現在我叫仇聞,這木炭燒了便燒了,我天天挑着一擔木炭出去卻又不賣,讓有心人注意到了,豈不是不妙?”
安若素看了一眼尚書桓,看來這位昔日貴公子經歷了這一場劫難之後,卻是成熟起來了,“那倒也是,既然如此,我倒是佔了便宜了,這擔炭現在外面售價可不便宜,如此品相,只怕要賣上一兩銀子。”
“城外的兄弟爲我準備的。”尚書桓笑道:“老安,能爲我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見到我爹,不,能見到尚首輔麼?”
安若素失笑道:“仇兄,你爹現在貴爲朝廷首輔,進出前呼後擁,又因爲以前曾遭受過定州的殂殺,保安嚴秘無比,一時之間,那有那麼容易接近的,你先安心地在我這裡住下來,慢慢想辦法吧!日子久了,總是能找到機會的。”
尚書桓抿着嘴,不作聲。安若素對其心思也瞭解,卻又不知如何勸解,兩人沉默了片刻,安若素起身找來一壺酒,兩個酒杯,將錫壺煨在火邊,笑道:“天寒,卻喝一點酒祛祛寒,酒不好,仇兄見諒。”
洛陽皇城太極殿偏殿,天啓一身布衣坐在寬大的龍牀上,身着龍袍的昭慶皇帝坐在他的身邊,而在他們的下首,大楚一干核心人物全都齊聚在此,尚海波,袁方,向平,裘志,屈勇傑一個不缺。
“黑水洋之戰,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天啓嘆了一口氣,這幾年來,他頭上的白髮迅速增多,臉上也不復往日的紅潤,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龐軍號稱大楚第一水師將領,居然吃了如此大一個敗仗,南方沿海,幾乎成了定州水師的後花園,想來便來,想去便去,寧王已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尚海波躬躬身子,“陛下,兩支水師雖然都擁有萬料鉅艦,但定州擁有這種海上巨無霸已久,已經形成了一整套的戰術配合,而龐軍雖然老將,對於這些東西也還天摸索之中,有此一敗也不稀奇,只是寧王這一敗,對我們卻也影響甚大,我們要調整戰略了。”
“首輔有何建言?”
“寧王現在孤獨一擲,想要打下衛州,以此爲屏障,以後即便南方失守,他仍可以退到遼瀋順三州,龐軍水師在黑水洋上爭雄不足,但保衛安順港以及轄區內的河流,任是遊刃有餘,而且進入內河之後,龐軍將能充分發揮他在水戰之上的造詣,將定州水師擋在海上。我們這個時候,該幫他的一定要幫了,如果寧王徹底敗亡,於我們而言卻是脣亡齒寒啊!”
屈勇傑道:“首輔之意,是要我們出軍了?”
“對,興州周同元氣未復,但卻可以騷攏過山風集團,而在岷州,張愛民所部這兩年來實力恢復極快,再加上與其對壘的是定州的一支新軍,所以,出青陽,攻遵化,襲全州,將對李清腹心之地形成極大的威脅。”
“陳澤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首輔對其可有所瞭解?”屈勇傑問道,定州將領之中,過山風,呂大臨,田豐等大將已是廣爲人知,但對於陳澤嶽,衆人卻是知之甚少,但能獨自統領一軍,可見其必有過人之處。
“陳澤嶽,定州雞鳴澤軍校原總教官,後調入野戰部隊,率部隨李清征戰遼瀋,李清在遼瀋大敗,脫身而逃的時候,便是這個人率領殘兵撤到白馬渡,堅守到一年之久,而這個人也在此戰之中失去了雙腿。”
“沒腿將軍?”殿上衆人都驚歎出聲。
“大家不要小看了此人,定州大量的基層軍官,便出自此人之手,對定州的各項戰術戰略知之甚詳,是李清重點培養的戰將,能得到李清如此重視並加以重點培養之人,在定州並不多,不過如今他手下盡皆新兵,倒是有可趁之機,張愛民也是老將,能力不在他之下,與之對壘,當不落下風,甚至在作戰經驗之上比其更豐富。”尚海波道。
天啓緩緩點頭,“首輔所言甚是,如今數個戰場之上,倒是張愛民那裡最據優勢,傳旨下去,要張愛民迅速發動攻勢,力求打破相峙局面。能在一地或者數地形成突破。”
“臣遵旨。”
“青州那邊,袁方,你要抓緊時機,馬塔如果能倒向我們,那麼配全周同的軍隊,我們便能對過山風形成優勢,不過此人即奸卻詐,不容易對付啊!”
“臣正在對其下屬,以及羌族長老會進行滲透,已經初見成效,不過在此期間,我們發現定州也在做這件事情,暗地裡,職方司與定州監察院已經火併了數場,雙方都死了不少人。”
“對方看來也意識到了馬塔這個因素了,你要抓緊。”
“是,陛下。”
“大軍一動,便是滾滾錢糧。首輔,這個卻要你來勞心了。”天啓轉向尚海波。
“陛下放心,新政在中原數個州推行之後,收效顯著,開年之後,便將在所有州中展開,相信在錢糧之上絕不會拖將軍們的後腿,只不過有些州反彈甚大,畢竟新政對原有的秩序造成了破壞,新的秩序形成之前,如果有什麼亂子發生,還要請陛下恕罪。”
“都是爲了大楚社稷,何罪之有?”天啓一拍龍榻,“國事艱難,此時正當和舟共濟,如有不識大體者,當朕的刀子殺不得人麼?不管是誰,是豪門貴族還是皇親國戚,但有阻礙者,絕不輕饒。”
看了一眼下方諸人,“各位愛卿還有什麼事麼?”
裘志忽然站了起來,道:“陛下,幽燕地處中原腹地,兼之態度暖昧不明,這一次李清往援衛州,調動的居然是呂大臨的部隊,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呂大臨與楊一刀的部隊竟然能不動聲色地換防,我懷疑幽燕與定州達成了什麼協議,否則如此大規模的調動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幽燕此舉,不能不讓我們提高警惕,萬一蕭浩然徹底倒向定州,那麼我們以幽燕爲屏障的設想便徹底破產,幽燕將成爲我們後腰之上的一把利刃,我建議,趁着李清無遐他顧之際,立即發動攻勢,將幽燕拿下,至少也要將斜谷要寨拿到手中,才能安心。”
裘志一番話說得袁方臉上發熱,這一次卻是職方司嚴重失職了。悶着頭不作聲。
“裘老將軍言之有理啊,眼下雖然不適合對幽燕發動大規模的戰事,但拿下斜谷,將這個天險之地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總比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好得多。”
裘志大喜,“陛下,臣願領兵出征!”
天啓微微一笑,“裘老將軍年事已高,讓你再上戰場,朕於心何忍?您還是在朝中幫着兵部統籌規劃吧,向平!”
“臣在!”
“這事你來處理吧!”
“臣遵命!”
裘志落寞地坐了下來,片刻之後,對向平道:“向候爺,這一次的出擊,要得便是一個快,一個猛,突然襲擊,不能讓對手有片刻喘息之機。”
向平微笑着拱手,“多謝裘老將軍教誨,不過戰場之事千變萬化,本候自有區處。”
“即然沒什麼事了,這就散了吧,各位愛卿,國事就拜託諸位了。”
一路前呼後涌的尚海波回到了自己的府弟,如今他的府弟可以說是洛陽之中除了皇城之外戒備最爲森嚴的地方,踏下八擡大架,尚海波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向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