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店一帶,哨卡遍地,不僅是交通要道,便連一些鄉間小徑之上,也設有或大或小的哨卡,無他,只因爲這裡已經是十萬大山的邊緣了,越過馬店鳳離營的封鎖之後,再向前數十里,便進入了十萬大山。
田豐離開馬店之後,馬店便繁忙了起來,鳳離營開始徵集民夫,修建要塞,這些要塞看起來很簡陋,很多都只是有木材搭建起一個個高約十數米的類似哨樓的建築,每隔十數裡,纔有一個石制的建築,每一個簡易哨樓之中駐有十數名士兵,而石制的稍大型哨樓之中才駐有一個哨的士兵。
定州軍似乎在有條不紊地向着十萬大山推進,看起來,他們是準備溫水煮青蛙,採取了慢慢磨死寧王的戰略方針。
而在馬店一個破敗的村子裡,兩個衣衫破舊的人一個扛着一把鐵揪,一個扛着一根扁擔走了出來,與道上越來越多的民夫彙集在一起,向着遠處進發。兩人中的一個一隻腿有點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不遠處是一個大型的哨卡,數名定州士兵立於道路兩側,逐一檢查着過卡的人羣。兩人對視一眼,低下頭,混在人羣之中,向前一步一步挨去。
“排好隊,不要擠!”一名雲麾校尉大聲吆喝道。通過這座哨卡之後,不遠處便是需要這些民夫去修建的又一座要塞。
民夫們站成兩排,一個接着一個地通過哨卡的檢查。
“喂,你過來!”雲麾校尉指向瘸腿的民夫,看着對方擡起頭來顯得有些茫然的目光,“對了,就是你。你們村正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將一個殘廢之人也拉來做事了?你回去吧,我家將軍有吩咐,像你這樣的殘廢人可以免役。”
瘸子嗚嗚啦啦,擡起手來連比帶劃,竟然還是一個啞巴。
雲麾校尉驚訝地道:“呀,還是一個啞巴,回去吧回去吧!”
“官爺,官爺。”和瘸子一起的民夫走了過來,“他說家裡沒糧了,來這兒做事,可以管飯,官爺不讓他去,他就要餓肚子了!求官爺開恩,讓他去吧,他雖然是個瘸子,但有的是力氣。”
聽到同伴的話,那啞巴臉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還揮手做了一個手勢,以示自己的力氣。雲麾校尉怔了一會兒,眼中露出一絲憐憫,“好了好了,看你也可憐,那就去吧,工地上活兒雖然重,但卻是管飽,一天能吃兩頓,你這瘸子看身板倒也結實。”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扛鐵鍬的民夫連連道謝,那瘸子也是滿眼的感激之色,躬身向那校尉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轉身,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瘸子躬着身子轉身之際,雲麾校尉的眼睛卻如針紮了一下般,突地收縮,“站住。”
瘸子似乎沒有聽見,仍在緩慢向前。雲麾校尉一揮手,幾名士兵立刻奔了上去,攔住那瘸子與同伴。
“官爺!”扛鐵鍬的漢子陪着笑,“怎麼啦?”
雲麾校尉一手按着刀柄,沉着臉盯着兩人看了一小會兒,指着瘸子道:“你,把外衣脫下來!”
兩個民夫都怔在那裡,不解地看着雲麾校尉,嗆的一聲,雲麾校尉腰刀出鞘,“你,脫掉外衣。”
隨着雲麾校尉腰刀出鞘,身邊的士兵同時拔出刀來,指向兩個民夫,路邊正等着過卡的其它民夫眼見變故陡起,驚呼聲中已是遠遠地逃開。
“官爺,這是爲啥啊!”扛着鐵鍬子的民夫問道。
雲麾校尉冷笑,“裝得很像,險些便讓你們給騙了,這位不是啞巴吧,只是不是本地口間,一開口便會露餡吧。束手就擒吧,我們定州軍不殺俘虜。”
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官爺,您說得什麼,我不明白啊?”
雲麾校尉打了一個哈哈,“不明白?一個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民夫,居然穿得起昂貴的棉布內衣,嘿嘿,這種面料的內衣在我們定州只配給軍隊,而在其它地方,價格是絲綢的數倍,你們要裝,便得裝得徹底一些。”
鐵鍬漢子臉色大變,“官爺錯了,這不是什麼棉布,喏,你脫給官爺看!”衝着瘸子比劃兩下,增意瘸子脫衣。
雲麾校尉冷笑着轉身看着瘸子慢吞吞地脫外衣,就在那瘸子解開第一顆衣釦的時候,扛鐵鍬的漢子猛地動了。
這一動便宛如猛虎下山,先前的怯懦,卑微一掃而空,手中的鐵鍬旋轉着飛出,擊向外圍的士兵,雙拳卻是擊向雲麾校尉。與此同時,那瘸子雙手用力,身上衣服嘩啦一聲裂成兩半,兩手執着兩塊破片,劈面砸向面前的士兵。
雲麾校尉不是沒有防備,身體霍地轉過來,長刀圈轉,刀光泫然劃出一道寒光,斬向偷襲的漢子,一聲脆響,對面的兩隻拳頭準確無比地擊打在腰刀的刀面之上,在雲麾校尉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腰刀斷爲兩截,兩隻拳頭繼續前進,砰砰兩聲,擊打在雲麾校尉的胸前,校尉的身子陡地彎曲,胸骨格格作響,也不知斷了多少根,勉力擡起的臉上,滿是驚訝,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不經意間發現的兩個奸細,居然武功如此厲害。這兩拳擊斷了他的鋼刀,隔着盔甲擊斷了他的脅骨,擊碎了他的內腑。
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雲麾校尉倒了下去。
“快走!”漢子衝過來,隨手搶過一把腰刀,一連數刀,將攔路的士兵一一劈倒,拉着那瘸子拔腿便跑。
哨樓之上,一枚煙花騰空而起,這是在向周圍的哨樓示警。扛鐵鍬的漢子看了一眼在空中炸開的煙花,眼中滿是焦慮,看着身邊的同伴一瘸一拐,根本無法跑快,心急之下,一把將那瘸子扛在肩上,大步向前奔去。
剛剛出事的哨樓此時已是大亂,剛剛升起警示的哨樓再一次放出示警的煙火,這次不是一支,而是三支同時升起,這已是最高級別的示警了。
看到在天空之中並排炸開的三枚煙花,吉通的神色大變,前面出大事了,搶出營來,翻身躍上戰馬,“走!”隨着他的吼聲,數百名騎兵衝出了營寨,向着煙花飛起的地方衝去。
半個時辰之後,吉通便站在了剛剛出事的哨樓下,看着擡到自己面前的雲麾校尉的遺體,伸手揭去蓋在身上的白布,看着盔甲之上兩個拳頭的印痕,倒吸了一口涼氣,“解掉盔甲。”兩邊士兵走上來,替死去的雲麾校尉卸去盔甲,吉通伸手摸到死屍的胸口,臉色更是鄭重。一拳擊斷鋼刀,在盔甲之上留下拳印,餘力還打斷了胸骨,震碎了內腑,襲擊者的武功之高,出乎吉通的意料之外,“好剛猛的拳力。”他喃喃地道,“這是許思宇的看家功夫,許思宇還活着,那麼,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誰?”
霍地轉過身來,吉通大聲喝道:“傳我的命令,所有騎兵立刻向前穿插,給我將進山的道路封死,一隻耗子也不許溜過去,調步兵過來,一寸一寸地搜索,絕對不能放過這兩人。”
“上報郭將軍,請郭將軍調軍中高手過來。”吉通的神色興奮起來,想不到許思宇居然在望江一役之中逃出了生天,還潛來此處,是想進山去與寧王會合嗎?
“吉將軍!”幾名倖存的士兵走了過來。
“說說,這兩個人是什麼情況?”吉通問道。
士兵將先前發生的一幕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吉將軍,兩人之中其中一個腿腳有些不便,看樣子是有傷在身,逃跑的時候,被另一個扛在身上。”一名士兵道。
“另一個有傷,許思宇也不單獨逃走,那就說明這個人的身份比許思宇還要高,至少也不低,那還能有誰?只能是藍玉這傢伙,哈哈哈,兩條大魚,你們從望江逃走,卻休想從我這裡跑脫了。”
夜已深,兩名漢子藏身在一處密林之中,在他們的前方,火把已幾乎連成了一片,白天,大隊的騎兵飛速而來,迅速地截斷了他們的前路,封鎖了所有的路口,而步兵正在源源不絕地向這裡趕來,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這兩人正是吉通所猜測的許思宇與藍玉兩人,望江一役,他們被田豐四面包圍,糧盡援絕,部隊崩潰,全軍覆滅於望江,而許思宇與藍玉兩人卻仗着武功高強,在親衛的拼死掩護下,從戰場之上脫身而回,但無奈的是,兩人隻身南逃的過程之中,四處皆是定州軍隊,藍玉在突圍時腿上受了重傷,一路逃來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即便以許思宇的豐富經驗,也只能力保着他的傷勢不惡化,艱難地逃到了寧州,寧州已經被放棄,混到了馬店,眼見着已有機會逃進十萬大山,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看着周圍,聚集的定州兵越來越多,兩人的心頭盡是絕望。
“對方知道我們是誰了!”藍玉苦笑,“好大手筆,爲了抓住我們兩人,這隻怕是動用了數千軍隊吧!”
許思宇咬着牙沒有作聲,“藍將軍,看來我們要畢命於斯了。”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千軍萬馬之中逃脫,而且還要帶着一個腿腳不方便的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