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三爺爺的話,再看陳弘度等三人的屍體,腦海裡不由得又浮現出鬼鴞從他們胸口鑽出來時的恐怖一幕,心中如打碎了五味瓶,驚、怒、悲、恐、憂往來摻雜,嘴裡只是品不盡的苦!
三爺爺嘆息一聲,道:“這種鬼東西本是極少見的,因爲它們不敢在白天出現,也很少出現在人羣密集的地方,尤其是村莊、城市,因爲它們懼怕陽氣。”
我道:“可它們今天出現在陳家村了。”
三爺爺道:“只有一個解釋,是剛纔偷襲你的那女人帶來的。鬼鴞長久就因爲常年生活在污穢之地,所食又是邪祟之物,因此它們體內積澱的都是陰毒,而且是腐蝕性不亞於硫酸的陰毒!一旦被它們襲擊咬中,骨肉立時化爲血水!說到底,還是衝着元方你,還有弘道,將你們誆騙至此,先以鬼鴞襲擊;鬼鴞不成,再以紙人誘敵,真兇卻藏在暗處,伺機偷襲取你性命,真可以說是奸毒狠辣!”
老爸道:“那聲音……好像不是一個人。”
我沉吟道:“但也不像是兩個人發出來的,以相音之術分辨,是一模一樣!”
“確實不是兩個人!”
耳朵裡驟然響起血鬼河童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把我驚得渾身一顫。
血鬼河童的聲音聽上去透着些許不自然,它道:“剛纔那女的是個狠角色,血金烏之宮九大長老排名第二,號稱御靈子,最擅御靈術,馭使邪物如臂使手,絕不弱於當今的御靈家族蔣家、木家,血金烏之宮的血金烏、鬼鴞全都由她一手養育,而且她本人極其擅長聲波術,不要說模擬兩人,就連是三人、四人也不在話下……”
血鬼河童滔滔不絕,我猛地打斷它,厲聲喝道:“你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才說!”
這一聲不覺喊了出來,把老爸、三爺爺、陳弘信等人都嚇了一跳,拿眼看我,我泄了一口氣,道:“精神緊張的恍惚了,想事情想的出神。”
衆人又都沉默。
血鬼河童在耳中嚅囁道:“我剛纔害怕,不敢跟你說話,怕被人聽見……”
我心裡怒道:“你又不是張嘴說話,你是元嬰傳語,出你一己之念,入我一人之耳,誰能聽見!你又怕什麼!”
血鬼河童道:“主人,我是怕血童子……我是他煉出來的,我怕他能感知到我在附近……我以前逃過幾次,都被他尋回,然後慘加折磨,我是太害怕了,一想到他可能在,我就什麼都不敢做,只能瑟瑟地縮着……”
“血童子?”我悚然一驚道:“他也在這裡?”
血鬼河童道:“血童子是九大長老裡的老四,他與御靈子卻是夫妻,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御靈子既然出現了,我猜血童子應該也在附近。”
我心底一陣後怕,道:“那他剛纔怎麼不出現?”
血鬼河童道:“主人不用害怕,血童子只是邪巫術厲害,別的本事都不怎麼樣。煉個祟物,擺個煞陣,弄鬼魘人他在行,你們剛纔說的那個鬼火紙人我猜就是他搗的鬼。我不怕別的,就怕他弄邪法尋到我,整治我,所以剛纔一直不敢與主人心語”
我不禁默然,魘魅血局、血鬼河童、鬼火紙人……血童子的手筆,一樁接一樁,再加上一個馭使鬼鴞的御靈子,陳家村這一劫當真是難過!
“呼!”
一陣旋風兜地而起,卷着碎石、乾土、草木屑,劃拉在地上,沙沙大響,我聽在耳中,竟想到磨刀霍霍的情景,心頭不由得兢兢顫動。
風聲漸漸大作,連天空裡的黑雲也吹得支離破碎,一片片紛飛,將月光重新又投了下來。
這時節已經農曆八月下,序屬深秋,天氣已經涼了,老爸他們都是練氣的人,我也勉強可算半個,都不怎麼怕冷,所以穿的都單薄,可是,這一會兒,夜色深沉,月影慘淡,涼風捲地,落葉枯草荊動神搖,我渾身上下竟止不住的泛起一陣陣寒意,激得我不停地縮脖子。
老爸見狀,幽幽道:“走吧。回去。”
陳弘勇擦了擦眼淚,抱起陳弘度的屍體,站起來就走,陳弘信和陳弘義也各自抱了一名族丁,我們幾人失魂落魄地便往村子裡走。
“噠、噠……”
似乎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不由得一怔,老爸也停住了。
“呲……”
我們還未回頭,一道輕微的摩擦聲突然響起,雖夾雜在風聲裡,卻被我分辨地清清楚楚,我猛然回頭,一雙夜眼掃視四地,嘴裡厲聲喝道:“看見你了!給我滾出來!”
只見丁字路口右側的老井沿大柳樹下,忽地有人影錯動,老爸早一閃而過,倏忽間奔至,劈手抓住一人,拖了出來。
卻是個女的。
那女的大叫道:“放開我!是我!是我!”卻也沒有攻擊反抗。
老爸不由分說,連提帶拉,將那女人拽了過來,陳弘勇、陳弘信、陳弘義三人立即把惡狠狠殺人一樣目光投了上去,那女人見我們都不懷好意,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口裡還道:“是我!”
三爺爺冷冷道:“管你是誰,我們不認得你。”
同時,我心裡問血鬼河童道:“聽聽這聲音,認不認得?”
血鬼河童道:“報主人,不認得。”
聽見這話,我稍稍放心。
我看那女子,腿上穿着一條駝色縮腳長褲,上身是一件月白色雞心領長衣,看着稍稍厚實,卻十分清爽利索,也襯得其身材高挑,玲瓏盡顯。
再看相貌,只見她頭髮黑長,半束半鬆,面色白皙,瑩瑩如玉,皮膚嬌嫩,吹彈可破。吊梢眉、水星目、小峰鼻、紅薄脣,乍一看,姿貌竟十分出衆,不但狐媚,而且狐媚中還另有些冷豔高貴的氣質,讓人顧盼之間不敢直視其目。
她左臂上挎着一個黑色褡包,除此之外,身上就再無什麼別的明顯物件了。
三爺爺問了她的話,她兀自道:“是我!”
陳弘勇厲聲道:“我知道你是哪個?說!躲躲藏藏的幹什麼!是不是剛纔那一夥?”
“什麼剛纔那一夥!”這女子不滿地“哼”了一聲道:“你問我爲什麼躲藏,我剛剛從那邊路上過來,經過一片墳地,本來就害怕,誰知道一到路口,就看見你們這羣人古古怪怪地走在前面,懷裡還抱着——呀!”
那女子說這話,便瞅了一眼陳弘勇懷裡抱着的陳弘度,慘淡的月光下,胸口爛着一個大洞,心肝全無的屍體,將那女子一下子嚇得面無血色,嘴脣都泛了紫!
陳弘勇猙獰一笑道:“墳地都敢過,這有什麼害怕的?接着說!你姓甚名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要幹什麼?”
那女子越發驚駭道:“你們……你們在這裡殺人……”
陳弘勇嘿然道:“殺人又怎麼樣?”
那女子扭頭就準備跑,老爸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擰了回來,沉聲道:“哪裡去?”
那女子疼的眉頭一皺,道:“你們也要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不是殺人犯!你好好說話,交代清楚你的底細。”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忽然怔住了,然後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甚至把臉都貼了過來,老爸又是把她往後一拽,她也不顧疼,叫道:“你是不是陳元方!”
我稍稍一驚,與衆人面面相覷,然後淡淡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還是說清楚你的底細吧,我們這裡出了人命案,正在查找兇手,你要是不交代清楚,我們可就對不住了。”
“你就是陳元方!”那女子道:“我認得你!麻衣陳家的少族長,在伏牛山中一力敗三門!”
我又是一驚,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道:“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那女子一笑,道:“你是說伏牛山中的事情吧,呵呵,這事兒雖然隱秘,但是術界有頭有臉的門派,哪個不知,誰人不曉?”
這事兒居然傳的這麼開?
我心裡“咯噔”一聲,被出名總歸是不好的事情,指不定以後會有多少麻煩,想到這裡,我的臉色也稍稍沉了下來,冷冷道:“那您是出自哪個名門大派?該如何稱呼?”
問完,我又補充了一句:“這問題我問了您好幾遍了,再不說,我們可就真惱了!”
那女子道:“薛家,薛橫眉。橫眉冷對千夫指。”
三爺爺忽然開口道:“哪個薛家?”
薛橫眉道:“安徽淮北,醫門薛家。”
三爺爺吃了一驚,道:“淮北薛家?領袖蘇、浙、皖三省醫門的薛家?”
薛橫眉微微一笑,露出滿口碎玉似的牙齒,道:“是。”
我不由也吃了一驚,稍稍動容。
近三月來,我在家裡休養期間,閒暇無事時,也曾聽奶奶、老爸、江靈等人說起玄門中的派別、門閥與著名人物,薛家也是其中之一,門閥之大,實力之強,是可以與張家相抗衡的國醫世家。
但是薛家向來與我們陳家沒有什麼瓜葛,也無往來,這個薛橫眉來我們陳家村做什麼?
而且,我跟她素未相識,她又爲什麼會認得我?一見面,就報出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