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陽在人羣裡看的分明,也吃了一驚,回顧玉陽子,兩人面面相覷,相互交換着眼色。
楊之水卻仰面打個“哈哈”,得意洋洋道:“你居然真下河去撈了?那是徐師叔弄的替身!上當了吧?這就叫做,饒你奸似鬼,也要喝道爺們的洗腳水!”
衆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舅已經開始詢問徐宗陽,衆人也都一邊觀望,一邊聽,徐宗陽簡略地說了幾句,已經把事情大概交代清楚了,衆人聽了有的忍俊不禁,有的沉吟不語,有的皺眉思索,有的吃驚詫異,總之是形態百出,各自不一。
青冢生盯着邵如昕,道:“這位便是五大隊的首領邵姑娘?”
邵如昕並不回聲,只盯着我,道:“陳元方,玩弄我玩弄的真是好開心,是麼?”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許多,當即便站了起來,拉開老爸,對邵如昕冷冷道:“笑話!你要置我於死地,難道我還要束手待斃?讓你輕易抓到,隨便處置?”
邵如昕沉默了片刻,道:“我現在還是找到你了。”
我道:“找到了又怎樣?”
邵如昕道:“你們在這裡非法集會,組織異教,持械鬥毆,毀壞公共財產,影響一方治安。”
我反脣相譏道:“沒有。我們在這裡是自衛反擊,保護鄉鄰,反抗異教,見義勇爲,擒獲匪徒。有功無過,國家應當鼓勵、獎賞。”
邵如昕“哼”了一聲,道:“真伶牙俐齒!我不跟你廢話,你知道,你鬥不過我,你們鬥不過我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權嘛。”我淡淡道:“太虛子也是卜術大師,心性和你也相差不多,功力又高出你很多,但是他現在的下場呢?到底是誰鬥過了誰?伏牛山一戰,陳家村一戰,咱們誰輸誰贏?我還是那些話,道爲正,術爲輔;順道者昌,逆道者亡。我順道,你逆道,你的下場會和太虛子一樣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收手吧。”
木賜突然道:“姓邵的,這裡有十九家術界門派,現在都會聽陳元方的話,你贏得了嗎?你殺得盡嗎?”
邵如昕在伏牛山中對木家大打出手,當場斃命兩人,連木菲明、木賜、木仙、木秀都險些喪命,這番深仇大恨今生絕難以解開。
所以,木家是鐵了心要與五大隊爲敵。
老舅雖然與木賜不合,但是邵如昕的手段他親眼目睹,此時此刻也與木賜同仇敵愾,道:“姓邵的,當日天佑道長髮了忍心,只廢了你的道行,你就該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了,回去之後不但不思悔改,還敢變本加厲作惡!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你一個人巴巴的跑來,還敢狂放厥詞,你信不信我們殺了你,也沒人知道!”
邵如昕瞥了老舅一眼,緩緩道:“一個人?那你動手試試?”
老舅罵了一聲,就真的搶上前來,表哥拉了他一把,道:“爸,先聽元方怎麼說。”
邵如昕也又回頭看我。
我心中稍稍詫異,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邵如昕彷彿和之前有所變化,而且變化似乎還很多,氣勢沒那麼尖銳,神情沒那麼悠閒,甚至連眼神都不如之前可怕。
之前的她,給人的感覺像是一柄懸在人心上的冰劍,死亡的寒意近在咫尺,但你又不知道那劍何時能刺下來。你恐懼、不安、憂慮卻又無計可施。
但現在的她似乎變得有些像人了。
我忍不住細細的打量起她的面容,驀然間我瞥見她的額上中正、離宮處隱伏着一絲赤色,彷彿紅鯉之豔,一閃而逝。
我心中不由得一動,暗自忖道,以《義山公錄·相篇·相色章》來說,現今時令爲深秋,五行屬金,主肅殺,正色爲白。紅色爲火之正色,它出現的正常時令應該在夏,因爲夏屬火。
中正、離宮處,在面相十二宮中屬於官祿位,官祿位以光明瑩淨爲上,不宜有雜色。
此時,邵如昕中正、離宮處閃現這種顏色,而且又不是正紅之色,是紅鯉之異色,違時令又違面相十二宮之位,乃大不吉之兆!
再細看下去,邵如昕的額上伏犀骨似乎有細微的傷痕,也不知道是利器所傷,還是撞擊所致,隱隱已經牽連至中正位。
以《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來說,伏犀骨、中正處如有破損,乃主橫禍,非官訴即獄災。
我越看越奇,越想越怪,邵如昕本身就是五大隊的大頭目,權勢熏天,不但在上層如魚得水,在本部獨斷專行,在同僚間力壓九大隊,在地方上便宜行事,必要時甚至可以調動軍、警,她會有什麼官訴和獄災?
而且她以前的形容好像不是這樣的……
“陳元方,你看什麼呢?入迷了?姓邵的有多好看?”
我正在沉吟,卻聽木仙突然喊了一句,我立即回過神來,略覺尷尬,只見邵如昕卻渾不在意。
我道:“話我已經說過了,態度我也已經表明了,你準備怎麼辦?”
邵如昕道:“你是打算要死磕到底了?”
我道:“有時候情勢所逼,不得不爲之。”
邵如昕略微一怔,然後道:“陳元方,如果咱們誰也不讓誰,死鬥下去,或許真的是誰也贏不了誰。”
我眼皮霍的一跳,疑惑地看着邵如昕,她這話的意思,竟似乎是留有妥協的餘地?
邵如昕繼續道:“你既然說天道倡恕,今日,只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我便也不爲己甚。”
我狐疑道:“什麼事情?”
邵如昕道:“解散衆人,將天理宗一干上下交付給我。”
我愣了一下,見邵如昕不再說話了,便道:“沒了?”
邵如昕眉頭一皺,道:“怎麼?你嫌我的處理太過寬大了嗎?”
“不是。”我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我生性多疑,你不要騙我。這不是你的作風。”
邵如昕冷冷道:“你不答應?”
我道:“這個條件,我當然可以答應。我們本來就要散掉,天理宗一干人不是什麼善類,我又不能決定他們的生死罪責,自然也可以交給你們。”
邵如昕道:“那就別廢話了。你們走,太虛等人留下。”
邵如昕的條件如此簡單,張熙嶽、曾子仲等人都鬆了一口氣,老爸扯了扯我的衣服,似乎也在勸我見好就收。
我心中卻另有計較,當即冒出一主意來,道:“邵如昕,暗宗宗主晦極也在這裡,怎麼,你不管?”
邵如昕道:“他在呢兒?”
青冢生在旁邊道:“元方,他剛纔離開了。”
我連忙環視四周,果然沒看見晦極的身影,邵如昕又催促道:“再不走,小心我改變主意!大批軍警就在後面!”
“喲!”木仙突然陰陽怪氣出了一聲,道:“大名鼎鼎的邵姑娘今天轉性了?以前可是殺伐果斷,心狠手辣,無所顧忌的,怎麼,也上了陳元方的賊船?喜歡上他了?呵,恐怕是有些晚了……”
木仙的話還未說完時,我便看見邵如昕目中寒光一閃,情知不好,當即便將三魂之力散出,混元之氣調集,緊緊盯住邵如昕。
果然,邵如昕正看着我,身形卻忽然一晃,鬼魅般欺近木仙,木賜、表哥、阿秀雖然離木仙很近,但是根本就沒來得及有反應!
老爸、青冢生只照看着我,哪裡會料到邵如昕會突然出手去尋木仙。因此驟見邵如昕出手,呆愣之際,便失了先機。
我早祭起奇行詭變,往前一掠,右手“呼”的拍出,正迎上邵如昕擊向木仙額頭的手!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我半邊身子痠麻,往後一仰,將木仙撞得倒退了幾步。
老爸這才閃了過來,衆人也一擁而上,將邵如昕圍在當中,紛紛喝道:“放肆!”
邵如昕泰然而立,盯着我道:“陳元方,幾日不見,本事竟有見長,你居然敢動手攻擊了。”
青冢生“哼”了一聲,道:“邵氏,陳元方是大病初癒之體,所以你才討了便宜。他的三魂之力、混元之氣,全盛之時,不弱於陳天佑、太虛子之輩。”
我站定身子後,看了一眼木仙,她已經掙脫了木賜和阿秀的扶持,只是臉色稍變,並沒有受傷。
我這才調運氣息,也自覺無礙。當即便朝邵如昕獰色說道:“我骨子裡也非善人!你要是再敢對我身邊的人下毒手,小心我辣手行惡!”
邵如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們走吧,下次別再讓我看見。”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周圍人物景色情勢明朗無遺。深秋落寞,寒意肅殺,我們這裡的事態更是緊張的一觸即發。
如果真的聽邵如昕的話,一走了之,或許真的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在觀音廟裡被困了兩個黑夜一個白晝,除了方纔青冢生救治我時,大家略微用了一些廟裡的飲食井水,再無其他補給,任誰也沒有好好休息過。
是該離開了,是該修整了。
但是我就是有種感覺,不要這麼輕易離開。
似乎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觀音廟裡的陰雲,還未全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