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當然不罕見,可這個老太太的打扮就罕見了——挽着頭髮,戴着墨鏡,滄桑手鍊上一抹烈焰紅脣。
個子是不高,但是儀態很好,穿着一身孔雀金屬綠的連衣裙,海風一起,脖子上眼珠子大小的珍珠長鏈子纏了好幾遭,互相碰撞,嘩啦嘩啦作響。活脫脫像是民國時期社交名媛的打扮。
兩個服務人員一看有人解圍,立馬露出了十分感激的表情,逃也似的走了。
程星河低聲說道:“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之中的富婆?”
我看也像。
而富婆身後,一個細高個子青年也晃了過來,擡頭看見了我們,一把就將墨鏡給拽下來了,驚喜的喊道:“seven哥,river哥!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見面啦!”
呦嘿,這不是麗姐那魅力城的Tommy嗎?
還真是富婆。
Tommy抓住了我們一番寒暄,接着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腦子,這位是miss馬,蓬裴國回來的愛國華僑!”
說着暗暗往褲兜裡比劃了一下,我也看明白了,意思是,大大的有錢。
miss馬?這老太太一輩子沒結婚嗎?
原來,這位miss馬祖籍就是蜜陀島,後來時局動亂,幼年就出了海到了蓬裴國,摸爬滾打,有了自己的橡膠廠和種植園,大大的有錢,這一次,算是個追憶童年的尋根之旅。
而miss馬微微頷首,看向了我:“sevenstar是吧?你對那些怪事兒有興趣?”
Tommy連忙插嘴:“不滿您說,我seven哥兼職給人看風水。”
“本職。”
Tommy擺了擺手,意思是沒啥差距。
差距大了去了。
miss馬看我的表情更感興趣了:“既然有這個緣分,告訴告訴你,也不打緊。”
原來,那片神秘的水域裡,潛藏着一個“水怪。”
每次有漁船經過的時候,他們就會聽見一個怪聲音——咯吱,咯吱,像是有一個長着長指甲的東西,在撓船底子!
這就說明,水怪看上你們船上的東西了,你得把東西放下去——你要是不放,水怪直接就把你船掀翻了,讓你落個人財兩空。
有的人說那東西其實很慈悲——還能事先給你個先兆,讓你保命,所以就跟那東西叫海菩薩。
但吃人害命的,怎麼會是真菩薩呢?長此以往,漁船也都不敢靠近了。
後來這個航運公司不信邪,讓遊輪前幾次經過那個航線,這個遊輪,也都會無聲無息失蹤個把人,跟人間蒸發了一樣,誰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這就只能以自殺結案了——可是,船上的工作人員,都說那些失蹤的人平時嘻嘻哈哈的,根本不像是要自殺的,本地人也有不少在船上工作的,說他們哪兒是自殺啊——是被水怪給迷了,跳到了水怪肚子裡去啦!
難怪那兩個乘務人員說什麼有人倒黴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老太太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的假牙,跟我擦肩過去了:“這一趟,恐怕也有不少有意思的東西,上了船了。”
有意思的東西?
這話,怎麼讓人這麼瘮得慌?
而且——我看得出來,老太太盤起來的髮髻裡,似乎,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氣。
Tommy趕緊跟了過去,還跟我擺手,讓我下午跟他一起喝酒。
程星河也抱着胳膊,低聲說道:“這老太太不簡單啊!”
“你也看出來了?”
“我又不瞎。”程星河低聲說道:“她髮髻裡面,肯定藏着什麼東西,這次的“尋根之旅”,目的恐怕也沒那麼單純,你可得長點心眼兒,咱們這次是來旅遊放鬆的,可別又招惹上什麼幺蛾子。”
我點頭答應了下來,正走神呢,忽然後面一個人就撞到了我身上。
我一身行氣傍身,還沒反應過來就幫我抗過去了,那個人啪的一下就倒了。
我回頭一瞅,也一愣,那個被我撞倒的——不,應該說撞到我身上的,是一個少婦。
少婦年紀很輕,臉色卻很差——煞白煞白的,說不好聽的,簡直跟一具行屍走肉一樣。
還沒等我看清楚,一個健碩的身影獵豹一樣的穿了過來,一隻手環住了少婦,另一隻手猛地就揪住了我花襯衫的領子:“你敢把我老婆撞倒,活得不耐煩了!”
那是一個彪形大漢,穿着一件緊身T恤,勾勒出一身硬朗的肌肉線條。
古銅膚色鼓眼睛,尤其是露出的皮膚上,從脖子到胳膊,全是花花綠綠的紋身,脖子上一條大拇指粗的金鍊,拿上一把砍刀,就能在古惑仔裡出鏡。
一直在出神想害菩薩故事的白藿香忍不住了:“講理不講,他被人撞了,落個他不耐煩?”
我也算是漲了經驗教訓了——跟不講理的人,也不用講理,冷了臉,翻手就要把那大漢的手給掰下去,沒想到一擡手,一個氣若游絲,十分虛弱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位先生,對不起,他脾氣不好——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在人家身上的,你發這麼大火幹什麼?”
那大漢叼着一根雪茄,抽了一口,歪頭把煙霧吐到了另一側,面無表情的盯着大海,摟過少婦,緩緩說道:“咱們走吧。”
大漢那嗓子跟媳婦一說話,倒是柔聲細語,跟換了個配音演員一樣。
我看見,他紋身的內容,應該是兩個人物形象,他穿着T恤,看不到全貌,只從左胳膊看出,那一側應該是身着斑斕戰甲,手執金色戰戟。右胳膊邊的穿黑衣,伸出一隻手,撫着一隻巨大的金眼白虎。
程星河一皺眉頭:“這倆人在一起,完全是美女和野獸啊!”
蘇尋也皺起眉頭:“就這麼讓他走了?”
“他媳婦都道歉了,反正是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同行?”
程星河低聲說道:“你沒看清楚他身上的紋身?”
蘇尋看向了程星河:“紋身不都差不多?”
“所以說你是個洞仔。”程星河答道:“他身上的,是神荼鬱壘。”
蘇尋立刻就明白了:“門神?”
沒錯——就是門神,那兩位,是專門降妖除魔的,所以纔會被家家戶戶貼在門上,阻擋異物進門。
我盯着那個肌肉噴發的背影,這位同行,又是爲什麼來的?
白藿香顯然也在尋思這件事兒——不過,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孱弱的少婦身上。
算了,程星河說的也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其實,臨走的時候,老頭兒趁着四下裡沒人,囑咐過我一句,說這次來旅遊,不是出來做買賣攢功德的,最忌多管閒事。
我也答應老頭兒了。
到了客房,裡面裝飾的果然也十分豪華,服務員早就把行李安排好了,躺在牀上倒是舒服,我也沒多走腦子,讓程星河吃飯的時候叫上我,接着,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忽然就聽到了一陣特別奇怪的聲音,一下把我給弄醒了。
聲音很劇烈,而且,特別牙磣。
程星河也從牀上坐了起來,皺起了眉頭:“你聽見那個動靜沒有?”
我點了點頭——活像是,一個尖銳的東西,擦在了遊輪的船身上。
這個時候,通知聲響了起來:“剛纔觸碰到了海內異物,有小小的摩擦,請大家不要驚慌……”
開車還會碰到小磕小碰呢,更別說這麼大的船了,我們也沒航海的常識,所以沒往心裡去。
幾個小時之後才知道——這船,確實跟異常的東西交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