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想起來了,是之前接走漱玉師姑那個穿灰衣的老人。
跟三清老人,應該是同門。
葉大人掀起的神氣極其盛大,哪怕連齊雁和也退到了一邊,可那個灰衣老人,簡直像是從地裡憑空出現的,竟然就站在了兩道極其強大的力量中間,巋然不動,像是一枚定海神針!
他應該只不過是個人而已,爲什麼,竟然有跟仙官抗衡的能力?
被稱爲葉大人的眼珠子轉了一輪,緩緩放下手:“是好些年沒見了,你這個時候,來幹什麼?”
灰衣老人哪怕對着這種身份地位的存在,也不卑不亢,捧着一個卷軸:“來給您送點東西。”
葉大人鬆手,那個卷軸落到了他手上,展開一看,面無表情。
齊雁和來了興致:“請問,那是什麼?”
灰衣老人一笑,盯着滿身狼狽的謝長生,聲音雲淡風輕,卻極有力量:“鳴冤!”
謝長生像是根本沒聽到,一隻手,還想起來撣掉身上的塵灰——可他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那隻手,連擡,也擡不起來。
那狹長妖豔的丹鳳眼裡,一絲木然一閃而過。
這一次,他像是對什麼事情,徹底的死了心。
齊雁和的眼睛倒是亮了一下:“不知道,你告的是誰?”
灰衣老人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的說道:“告的人,是屠神使者的屠神正使——謝長生。告的事,是他欺上瞞下,以一己私慾,公報私仇,貪贓枉法!”
周圍所有的屠神使者,面具似得表情,悚然一動。
葉大人已經把那個卷軸捲起來了——想必,那上頭,就是關於謝長生的一切罪證。
他來給漱玉師姑,和那些被謝長生所害的人伸冤。
葉大人長着個學霸模樣,看東西顯然也是過目成誦,託了一下眼鏡,看向了謝長生:“這個欺上瞞下,可得重新算算。”
這聲音輕快,卻不知道爲什麼,給人一種奇異的震懾感。
灰衣老人對我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李北斗之所以轉世,也是被他所害,那些他上報給九重監,取得對李北斗屠神令的事情,我也都查清楚了,葉大人明鏡高懸,自有判斷——我聽說,葉大人親自監察的公事,沒有一個冤假錯案。”
這應該也是那個葉大人引以爲傲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又託了一下本來就穩穩當當的眼鏡:“謬讚,在其位,謀其政。”
沒有一個冤假錯案?
對了,這個葉大人,遷移宮高聳,紅光明亮,恐怕是個完美主義者。
他的政績名望,好比一堵白牆,越乾淨,他就越不容許裡面有一丁點髒污。
他沉吟了一下,看向了謝長生:“謝大人,連我們都敢騙——勇氣可嘉。”
周圍的屠神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吸了口涼氣:“糟了……”
我聽得出,這句話,幾乎像是給謝長生判了死刑!
謝長生也不辯白,只擡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複雜。
“不過,你趕在這個時候來,我知道,你是來救這位李北斗的,不過嘛,”葉大人看向了我:“事情沒下定論之前,他也必須得跟我們走一走。”
確實像是這種人的作風——不容許有一點出錯的可能。
灰衣老人一聽,微微皺眉,顯然把我帶走,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葉大人轉臉再次看向看我,還要擡手。
我握住了斬須刀,卻沒打算這麼聽話。
要走可以,把話說清楚了,把公道給清楚了!
齊雁和的興趣倒是更濃厚了,像是等着觀看精彩演出的觀衆。
葉大人嘆了口氣,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筆。
程星河緊張了起來,還要拉我:“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行先走。”
齊雁和嘆氣:“現在想走,可是晚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又是一聲喊:“等一下!”
這是……
看向了門口,一直給我捏一把汗的程星河忽然也高興了起來:“這不是老家花子嗎?人靠衣裳馬靠鞍,猴兒戴鈴鐺跑得歡,差點沒認出來。”
是公孫統爲首的擺渡門人!
而且,皇甫球,慕容雙生,尉遲明目……浩蕩蕩,他們那幾個長老,竟然全聚齊了!
難得,公孫統沒穿文化衫和病號服,竟然規規矩矩,穿着一身正裝,像是要出席什麼正式場合一樣。
他們,怎麼來了?
“我們呢,咳咳,”公孫統打扮是打扮出人樣來了,可因爲長期穿文化衫,一時間習慣不了,伸手拉了拉緊襯的領口,這才說道:“也是來找您葉大人,上報一些情況。”
說着,又是一冊卷軸。
“這是,李北斗這些年來,做的大功德,鬼話娘娘廟,他救了本地人,豢龍氏一族,因爲他纔沒有滅門,還有在西川,在錦江府……”公孫統目光灼灼的看了我一眼,說道:“這些功德,抵的過許多罪過,至少最近這段時日的自由還是夠的,可能——還有富餘。”
灰衣老人是來送謝長生罪證,而公孫統是來送我的大功德的。
他們,都想要幫我!
皇甫球偷偷跟我眨了眨眼,也開了口:“這個呢,我們已經上九重監,找監正覈實過了,上面有監正的印鑑,您過目。”
我身後有個屠神使者忍不住低聲說道:“監正都蓋上印鑑,那他的功德,不就既成事實了……”
難怪上次皇甫球跟我說,這件事兒不會就這麼算了,果然,他們這段時間,也沒閒着。
齊雁和咳嗽了一聲,那個屠神使者立刻不吭聲了。
葉大人眼珠子又是一輪,捲了卷軸,看了我一眼:“也罷,來日方長。”
說着,回頭跟那些黑衣人招了招手。
那些黑衣人,立刻就把謝長生給架起來了。
謝長生一被拽起來,我盯着他:“你當初,到底爲什麼這麼做?”
說是欺上瞞下,有私怨,可他跟我,到底什麼私怨,要冒着被九重監發現的風險,也要置我於死地?
景朝國君的死,四相局的陣法,不是一個私怨就能打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