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霧,像愛情一樣,在山峰的心上游戲,生出種種美麗的變幻。』
安易自覺自己不是個居家的男人,但是回頭看看這些天的表現,莫名地就覺得自己不僅居家,甚至配得上賢惠二字。當然,誰要是敢說他賢惠,他第一個揍得那人成豬腦袋。
但是……
但是此刻的安易抱着本書坐在沙發上,時不時要去廚房看一下。
今早他起牀給何岑臻做了早餐,吻別了何岑臻,送他去上班。然後補了一下眠,從九點到十一點半開始整理他的調酒筆記。然後隨便煮了些午餐,吃過,午睡一小時。一點半,古琴老師準時上門,教授古琴三個小時。休息半小時,五點,安易開始準備晚餐。
因爲古琴的問題,安易決定晚餐煮山藥紅燒肉。不要問這其中有什麼因果關係,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你喜歡與我喜歡之間是不是應該相互交換意見的問題吧。
做紅燒肉的步驟略複雜。
選材就不必說了,做的時候要先將五花肉切成大塊,加薑片放入冷水鍋中,將水煮開後再稍煮幾分鐘,藉以去盡水血。然後要再用溫水將煮好的五花肉洗淨,慢慢地等五花肉表面的水分幹掉,切成小塊。接着開始炒,將五花肉裡的油逼出來,免得吃起來油膩。但又不能炒太長的時間,免得肉質變柴,有損口感。
有經驗的人自然會小心地掌握這個度,到那麼恰好的時候,就可以關小火加入冰糖給五花肉上色了。等炒五花肉變成黃色,就可以加入料酒、生抽、老抽、薑片、八角、桂皮還有適量的開水,開始小火慢慢燉了。
安易現在便是在等肉燉好,然後放入山藥,繼續燉。等山藥燉軟了糯了,最後還要大火收汁,這纔算大功告成。
一道菜,從選材到出鍋,至少兩個小時。換做從前,安易基本是懶得動手的,這輩子就只在他嫂子的請求下做過,連薛步辭和他大哥都只是藉着嫂子的光吃了一頓。但因爲那個人是何岑臻,所以安易願意去試。
這並非是賢妻良母或者抓住一個人先抓住他的胃的問題。只是因爲喜歡那個人,所以忍不住分享自己喜歡的,而爲了他的一個喜歡,自然會甘心浪費時間做傻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再傻的事也是甜蜜的。
好比說,換做從前,他能想象自己坐在地上陪着人默無聲息嗎?
可是這麼多天來,每天晚上何岑臻看文件的時候,安易都會端一壺茶坐在他的腳邊,靠着他的書桌,伴着何岑臻敲鍵盤的聲音看書。偶爾何岑臻累了,就會纏着他說:“看什麼?念給我聽聽。”
安易便給他念了,多是什麼金庸全集或者《西遊記》。何岑臻不願意了,十分委屈地說:“不能念些有趣的東西麼?”
安易便問他:“你說什麼是有趣的?”
何岑臻便會抽出一本宋詞遞給他,笑道:“給我念首情詩吧。”
安易也不願意,卻怎麼也抵擋不住他殷殷切切的目光,只能攤開了念。
何岑臻的胃口一天一個樣,安易口中的詩詞,從“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到“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從“讓手握着手,靜靜地變成骨骸”到“你來贈我一百零八顆舍利子,說是前生火花的相思骨”;從“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說什麼話。而我覺得,爲了這個,我已等待得久了”到“愛情是一個光明的字,被一隻光明的手,寫在一張光明的紙上”。
安易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朗誦的天賦,也自慚聲音的平凡,但是何岑臻總能在他誦讀這些篇章的時候看得入迷,聽得沉醉。往往安易自己都沒有察覺,何岑臻已俯下身來親吻了他。這些親吻,有時是輕柔的,溫和的,有時卻是狂熱的,幾乎將人吞噬的。
而且這些吻往往會變成另一種狂野和熱情。何岑臻已經不止一次提議將書房的地毯換成更柔軟厚實的,但安易不願同意---同意了豈不是縱容犯罪麼?
何岑臻聽了只是抱着他笑:“你不縱容,難道我就會不犯罪麼?”
安易努力冷下臉道:“我決定以後不在書房看書了。”
話說得堅決,到了晚上還是會忍不住---一天裡相處的時間那麼少,怎麼忍心走開?熱戀中的人,誰不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
每到這時候安易就會對自己無力,也對何岑臻無力:“這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違揹我的誓言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吶!”
何岑臻總是笑道:“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安易每次都撲上去咬他的肩膀:“說得輕巧,又不是你違背誓言!”
何岑臻抱住他任他爲所欲爲,隨便他咬---小爪子小牙齒雖然尖利,心卻軟得好像豆腐,哪裡捨得真的咬?
就是撒潑起來,也能體會到他對自己滿滿的愛意。
“我對你還不知道違背了多少誓言呢。”何岑臻抱着他輕聲說,“只是不讓你知道罷了。”
每到這時候,安易的心都能軟成一團。屆時隨便何岑臻叫他做什麼,不管什麼方式什麼姿勢,安易都心甘情願。
想到那些不能說出去的事,縱然是安易一個讓人在廚房,也有些臉紅。
這大概就是愛情?這就是書裡說的相守歲歲年年了。
安易從前還在酒吧的時候,也會聽到女客人喃喃地說:“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願花好月圓,人間長久。”
也許那些話,可以用來形容現在的生活。
縱然這幸福安寧的日子是用外頭廣闊的天空換的,又有什麼可惜?飛得再高的鷹,也需要一個疲倦時歇息的巢。
晚上將近七點的時候,安易正在盛砂鍋裡的湯,便聽到何岑臻進門的腳步聲。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安易在廚房裡應道,“先去洗個澡麼?我把湯盛好就可以開飯了。”
才說着何岑臻已經走了進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抱住安易的腰,低頭先親了他的嘴脣。
“唔……”安易無奈。他手上還端着大碗呢,手上還有個勺子,要是灑了這熬了一個下午的湯,他就一勺子敲他後腦勺。心裡這樣想着的時候,眼睛卻已經不由得閉上了,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過身專心親吻。
“有沒有想我?”一吻完畢,何岑臻抱着安易笑問道。
安易失笑:“每天都見面,想你做什麼?”
“是麼?看來我還不夠努力啊。”何岑臻委屈地抱怨,“我在公司裡,恨不得你就坐在我腳邊的書桌旁。”
“是麼?”安易端着湯邊往外走邊笑道,“那作爲補償,今晚就多吃一點。”
“好啊。”何岑臻洗了手走出來,拉了椅子在安易旁邊坐下,“今晚做了什麼?”
安易朝餐桌上示意,何岑臻掃了一眼---蘿蔔豆腐鱈魚湯、煎釀苦瓜、扁豆絲、蒜蓉蒸南瓜,還有一道紅燒肉。
“夏天吃紅燒肉?”何岑臻挑挑眉。
“嗯,對啊。”安易笑問道,“嘗一嘗?”
何岑臻笑道:“你喜歡吃紅燒肉?莫不是小時候餓狠了?”
安易莫名地心裡就顫了一下,不知爲何。那感覺,好像有冰泉一滴滴地落下,慢慢地封了心裡的熱情。
自尊在愛情之上,而情人的心驕傲而可憐,能舉起教堂的塔尖,但容不下一村懷疑。
安易爲自己可恥的小心眼和矯情暗自搖頭,依舊笑道:“被你發現了?不喜歡紅燒肉的話,以後就不做了吧---來嚐嚐別的?”
“你倒是有心情,弄得一身油煙,還這麼累。說要把蓮姨叫來,你偏不肯。”何岑臻嘆着氣把他額上的亂髮撥了撥,語氣又無奈又心疼。“有這些時間,還不如多練些琴,多看些書。我是多想早點聽到你給我彈琴啊,不用別的,《鳳求凰》就好了。”
安易握緊了手中的筷子,笑道:“你倒是想得美,鳳求凰,你做凰麼?”
何岑臻笑道:“我是鳳,囚禁你這凰!”
安易撇撇嘴敲敲他的碗:“又開始施展情話大全的技能了?快吃飯,等下都要涼了。”
而涼掉的又何止是桌上的菜?
但這也是每一對情侶都會遇到的問題吧?
所謂的若合一契,豈不是就是在相處中摩擦,最後和對方完美地結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