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楠這方可亂了陣腳,蕭夫人把這擔子丟給她,可真讓她不知如何擔起。她時而惶恐並歉意地望望蕭玉郎,時而乞求地望望蕭夫人,最後,一咬牙,她無奈地道:“娘,這是我們兄妹之間的衝突,就算二哥有錯,楠兒也有錯,您就不要插手了好不好?”
“你說什麼?”蕭夫人挑起眉心,怒火中燒。
“娘,二哥這麼安靜,咱們就回去吧。啊。至於這丫頭,二哥願意留下便留下。”說完,蕭玉楠怪異的盯了無暇一眼,盯得無暇竟有一陣的心虛。
蕭夫人自覺的沒有臉面,自家女兒在幫着人家說話,她還能說什麼,閉了閉眼,她失望的瞪了瞪蕭玉楠,站起身,“好,既然楠兒這樣說了,那就先這樣。”說着,她緩緩走到蕭玉郎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既然如此,本夫人如你所願如何?回頭我跟你爹爹講一下,將這丫頭納入你房內做個侍妾。”
蕭玉楠最先有大反應:“娘!”
蕭玉郎微有動容,但一瞬間便又強壓下去,“不必大姨娘費心了。”
蕭玉展也瞪了眼,神情緊張。
蕭夫人瞥眼望了衆人各異的神色,略有疑惑,卻也儘快掩了去,冷哼一聲,“楠兒,展兒,走!”說完,悻悻的拂袖而去。
蕭玉楠緩緩移動腳步,走過蕭玉郎,視線幽深的望了他一會兒,才垂了目,快步走走。
蕭玉展卻是萬般不安的瞧了瞧蕭玉郎,再瞧了瞧無暇,嚥了下口水,頗爲不甘的吐了口氣,也揚長而去。
整個院子,瞬間清靜下來。
靜了好久,久得,無暇都覺得天色暗了下來。
居然不覺得餓。
……餓?
“公子……您該吃飯了。”無暇小心的望着蕭玉郎的背影。
蕭玉郎緩緩吁了口氣,擡起手擺了擺,疲憊地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他擡起腳,轉身,沒有看她一眼,慢慢走進廳堂。
無暇的眼淚悄然落下,心口有一處,悶疼悶疼的。
今天這一場風波,都是她害公子與蕭夫人針鋒相對,真期望不要因爲此,而給公子帶來日後的什麼災難。雖然今天公子尖牙利齒,句句回堵蕭夫人,可也是圖一時口舌之勇,難保這仇怨越來越深,公子雖是堂堂蕭府二公子,可是看情勢,他確實沒有優勢,畢竟他是孤身一人,難怪那蕭玉展說公子在蕭府沒有地位……
但是,一想起公子處處保護着她,她真的好感動好開心又好心疼。
而公子的心,一定更痛。
怎麼辦?她該去安撫他嗎?可是他說想一個人靜一靜,突然想到他這樣的話,有點疏遠和陌生。
心裡一悸。
她好愧疚好恨自己,不能負擔公子的憂愁,恨自己不知道怎麼去安撫他的心。
她好怕公子會冷落她。
*
連續兩三天,蕭玉郎都處於情緒低落狀態。不出門,在書房發呆,也無心畫梅,吃不香睡也不安。
無暇心急如焚,每次看到蕭玉郎雙眼放空的樣子,她都想去安慰一番,只是看他冷淡的表情,便又怕惹怒他,只得悄然退去。
怎麼辦?無暇暗暗思忖,公子是喜靜之人,碰到煩擾事,也只是將一切悶在心裡,只是越這樣越積悶,也讓身外的人看着越發着急。
於是這天晚上,無暇反覆思量,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公子可以不想理會她,但身子要緊,這樣會是憋出病來的呀。再說了,七尺男兒,又怎麼這般想不開呢。
下了狠心,無暇冒着被責怪的危險,忐忑不安的來到前院。
沒想到一轉過彎,就看到蕭玉郎筆挺的頎長身影佇立在門前。
無暇頓了頓,暗自鼓了鼓勁,沉下心來向他走過去。
蕭玉郎察覺到響聲,緩緩轉過頭來,看到是無暇,眉目一彎,綻出恬靜的笑顏。
無暇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長長吁了口氣,腳步也變得輕快。
“公子……”無暇走到蕭玉郎面前,喜不自禁的仰頭望着他,“心情好些了嗎?”
蕭玉郎斂了斂目,笑道:“一直都這樣。”
無暇不禁又憂上心來,低聲道:“公子,你別這樣了,你不開心,我也好擔心。”
蕭玉郎的目光放柔,清雅的嗓音夾着沙沙的尾聲,“害無暇擔心,真是對不起。”
“不用不用,只要公子別再難過了就好。”無暇急急地道,“都是無暇不好,如果不是我,他們就不會來這裡鬧騰,公子,這事過去便過去了,你別去想了,以後我會很安靜的在這裡,不會再給公子惹麻煩。”
蕭玉郎靜靜的望着她,眸色被月光映照的越發清亮晶瑩,牽了牽脣角,他似有些無奈地道:“都已經習慣了,我不是因爲他們而生氣,你也不要介意了。”
“那……是爲什麼?”無暇一時有點疑惑。
蕭玉郎臉色沉靜下來,眸中閃過一絲哀傷,擡頭,他望向月空,幽聲道:“我是個不孝之子,孃親死了,都不能給她安寧。”
無暇心底一觸,一股酸酸的澀澀的東西涌上鼻息,她怔怔的望着蕭玉郎帶着孤寂和蒼涼的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剛記事起,孃親就病故了,我對她的印象並不多,但卻很清晰。我一直以爲,她與世無爭,所以不管大夫人說什麼,她也不放在心裡。她對外人總是笑意盈盈,只有我知道她會偷偷的流淚。”蕭玉郎幽深的目光一眯,半遮的瞳孔裡點點碎碎的空茫和迷離,“爹爹很少對她有所關心,我也極少看到孃親對爹有多少依戀,她就那樣安安靜靜的呆在自己的院子裡。”
無暇垂目,暗暗疑惑,她本以爲,蕭玉郎的孃親應該纔是蕭老爺的心愛才對,所以蕭夫人才會嫉妒,會死不罷休。而從蕭玉郎的言詞之間,她也發覺他對蕭老爺並無多少感情,因爲提到爹很少對娘有關心,他是那樣的平靜,沒有怨恨,就待在說一個不怎麼相關的人。
“孃親只是一次逃難中被爹相救,從此留在這蕭府中,生活安定,卻永守着孤獨。”蕭玉郎吐了一口氣,彷彿將心口的鬱結吐出,緩和了神色,他的眼睛也恢復了一些清明,“她身體不好,纔會病故,這怪不得別人,大夫人礙於爹爹,也不會常來找麻煩,況且,我孃親並不與她計較,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孃親心裡,到底是怎麼樣的……直至她死去了,大夫人彷彿被氣瘋,一反常態的越發憎恨我孃親。”
“爲什麼?”無暇一時好生納悶,這蕭夫人真是沒事找事,心理肯定有問題。
蕭玉郎淡淡的笑了笑,有少許的自嘲和慍怒,“或者,她先前沒有下重手,便是打算日後更長久的對付我孃親吧,不想孃親沒有讓她得逞,用了長遠的打算和周密的心思,居然補了個空,大夫人心有不甘吧。”
這……也行?
什麼人啊!吃醋的女人真變態。
“若是孃親能活到今日,我斷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蕭玉郎平靜的說出這句,字咬的很輕,卻讓人聽得出裡面的堅決。
“公子……”無暇輕喚一聲。
蕭玉郎清眸一轉,投到她臉上,無暇看到那平靜的眸色裡,隱隱透着淡淡的懷念和沉沉的遺憾,還有一絲不易觸到的愧疚。
無暇心疼的擡起頭,撫上他的臉,“公子,你有這份心,你孃親定是知道的,所以,請不要再難過了,她一定想看到你快樂和幸福。”這是常規的勸人的話語,無暇知道沒有什麼新意,但是,卻是最實在最管用的了,而且是,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勸他纔好,畢竟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擺脫沒有父母在身邊的那種心情。
蕭玉郎握住她的手,勾起脣微笑,笑容在月色下朦朧而幻美,“平日裡,我也不想說及此,況且偌大的蕭府,也沒有要說之人,今日有你在,我覺得非常愉快。”
無暇怔怔的驚悟,原來喜靜之人,也不是天生愛把什麼事憋在心裡的。
思及前些日子,她總會莫名的看到他忽喜忽憂,常常不知道爲什麼就不沉寂了,原來也是因爲找不到合適的人說,只得悶在心裡,人總會有喜怒哀樂,可是他卻只得一個人承受,沒有人跟他分享和分擔。
“公子,以後再也不會了,你還有我,不管你以後有什麼事,我都會靜靜的站在旁邊聽你說,你再也不會覺得孤獨。”無暇說着孤獨兩個字,突然便想到了不久前,她還非常不解公子爲何這般衣食無居還自尋煩惱,而今日,她自己便順理成章的瞭解了。
蕭玉郎欣慰的笑着,伸出用臂溫柔的將她攬入懷中,“是啊,以後我都不再是一個人。”
無暇愉悅的咧開嘴笑,不時的擡頭偷瞄他,一邊小心地問:“那公子不會再皺眉頭了麼?”
蕭玉郎綻眉微笑,“不會。”
“以後都開開心心的麼?改日,還會帶我出去逛嗎?”無暇越說越興奮,心裡甜絲絲的,一想到那日在梨園中的親親,她臉上立即飛起一片紅霞。
蕭玉郎清灩的鳳眸深深注視着她的臉兒,啞聲答:“會。”
無暇一把摟住他的腰,“公子,你真好。”
蕭玉郎雙眼一顫,眸光一閃,突然輕聲說:“以後,叫我玉郎。”
無暇身子一顫,雙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些,含情脈脈的望他一眼,甜蜜地垂下頭,貼在他胸膛,聽着他有力微有不紊的心跳,竊竊呢喃:“玉郎……可以嗎?我可以叫玉郎……真的嗎……玉郎……”
蕭玉郎柔柔一笑,一手撫上她的頭,細細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