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老實說驚掉了一羣老少爺兒們的眼珠子,那無論是前後變化差異巨大的雲狼,還是那將兇猛食人的雲狼馴服得乖巧的靳長恭,這一刻都令他們心有餘悸。
然而當鷹眸老大的視線偶然掃到挨着靳長恭並肩而站的華韶和尚時,鷹眸一滯,表情有那麼一刻愣了。
乖乖,眼前頂着個裎亮光頭,穿着雪白僧服的男人,真的是一個吃齋唸佛的和尚嗎?!
眉目如畫,瀉水流線般的輪廓面容,一身白襟深衣,白紗籠罩似月輝,在風中翻飛。
宛如天人般的容貌,幾乎脫離了人類描繪的詞彙,它雪山般清冷的白皙的肌膚如同世界上最剔透的琉璃,在薄薄的餘暉下近乎透明。
深邃卻不妖冶的黑瞳,散發着猶如冰雪般高曠,毫無雜質的清淡光芒。
他的面容令人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匯聚“色”的和尚,而他的眼晴,卻證明了他有一顆純粹向佛的心性,真是一個矛盾存在的和尚,
鷹眸男子深吸一口氣,迅速擺脫掉華韶和尚對他的影響,所幸他並不好龍陽癖,所以能夠鎮定地看幾眼便移開視線,再度關注地看着靳長恭。
剛纔那馴狼少年的話他聽清楚了,也大概明白她代表給他知道的意思。
可是——到底還是稚幼了一些,在這片淪失道德,法治的流失之地,所有變故恐怕都沒有她想像之中那麼簡單,如果她認爲就憑一頭能夠滅絕他們的兇獸,就能夠生存在流失之地萬無一失,那根本就是妄想!
“這位年稚的少年,雖然在流失之地殺人是無罪的,可是如是你殺的人是那些擁有勢力的人招徠的,得罪了他們,那麼你以後的日子,恐怕會不好過!”披着厚絨的鷹眸男子,環胸做出一個閒談的姿態,眯眼試探地打量着靳長恭。
年稚的少年,這個稱呼擺明了眼前這個鷹眸男子並末將她剛纔表現出來的“能力”震懾,看來這流失之地的水果然比她預料之中,還要深得多!
靳長恭心中微微訝異,面上卻譏笑一聲,彈了彈指甲,隨意道:“那麼請問閣下,現在死在這裡的人——他們是誰的勢力呢?”
眼前這一堆罪犯,就像她沒有了內力,也能感受到明顯就是一羣無武功的普通人罷了,如果他硬要塞這麼個死耗子給她撕破臉皮,那麼靳長恭真心覺得眼前之人太愚蠢了,白白浪費她剛纔特地弄出來的動靜。
鷹眸一直觀察着靳長恭的神色,發現她臉上漸漸浮現一抹愚不可及,略帶失望的眼神時,心頭不知爲何突然一震,鷹眸流轉幾番,便下了決心。
“呵呵~他們誰的勢力都不是,只不過是一羣不長眼的普通流民罷了,這位少年,哥哥我對你能夠馴服這麼一頭巨狼非常感興趣,不如去哥哥那裡,咱們坐一塊兒喝一盅熱酒,算是爲兄弟今兒個來流失之地,洗塵!”
那名披風男子突然神情一變,十分真誠地揚聲大笑,並且豪邁地擡臂一揮,示意靳長恭跟着他們一道。
剛纔是他太自負了,眼前的少年,雖然看模樣不過十五、六歲,卻能夠跨過死亡沙漠,並且還馴服了雲狼的頭領,剛纔他立在一旁冷眼旁觀,看着他的寵物殺了這麼多的人仍舊面不改色,可見他並非什麼良善之輩。
在他們這一羣人到臨時,別人紛紛跪地表現出一副害怕膽怯臣服的模樣,他卻不以爲然,甚至饒有趣味地跟他的狼談笑風生。
這一切,只要稍微有智慧的人都能夠猜出,這說明這少年不是有所憑仗就是愚笨地看不清情況。
可經過剛纔他們一番言談中表現出來的事實,顯然他眸光精亮,說話清晰條理,舉止颯爽優雅,隱隱周身透着一種高位者俯視角度的態度,這都表示眼前這個神秘的少年不簡單!
所以他分析一圈下來,便心生獵喜之色,他有意招攬這少年能夠爲他所用,在知道在流失之地,現在各大勢力除了爭女人,便是卯足勁地替各自地盤招聘人才,裝大自己的大本營,今天事發突然,若他能夠率先將他拉入自己營下,那便是大喜事一件了。
別的不說,光是那一頭攻擊力強旱的雲狼便能夠頂得上一名高手了!
男子鷹眸看靳長恭無動於衷地似笑非笑睨着他,頓時有種被人剝掉衣物,渾身看透的寒意,所以眸光一閃便轉開眼睛,朝着身後、長着一雙眯眯眼的斯文男子,低斥一聲:“愣着幹什麼!還不去給貴客們引路?”
“啊?哦,是!老大。”那名穿着縫補得亂七八糟顏色布顏的斯文青年男子,看到自己老大一臉陰沉,心中一個醒神明白過來,心中忍着嫉妒與無奈,只好上前討好地走到靳長恭與華韶面前,點頭哈腰。
“呃~兩位,請吧。”
眼前這兩傢伙啥來頭,竟然能夠得到老大的另眼相看,竟然要派他親自來“請人”!
而跪在地上都原罪者,心中大震,眼中一片複雜之色,他們不敢相信他們的鐵漢子血性的老大竟然放下高傲的姿態,去邀請這麼一個看起來弱小的少年喝酒,這太不可思議了……
靳長恭薄脣揚了揚,看着華韶平淡的側臉,一語不晌,僅淡淡頷首。
而云狼則含帶着鬱悶的表情,兩隻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來,尾巴無聊地甩來甩去。
“雲狼,你自個兒去周圍隨便逛逛吧,只是需要記得別離太遠。”靳長恭對雲狼跟小金是一視同仁的,屬於放養性,她從不約束它們的自由,只要在她需要的時候能夠回到她身邊就行了。
小金的事情她反覆試驗過很多次都召喚不到它,靳長恭猜測它不是被暗帝抓住,便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當然,前者可能性更大,畢竟憑小金的本能,一般人根本連它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雲狼聞言,毛絨絨的狼頭一擡,灰眸一亮,咧開嘴伸出舌頭討好地舔了舔靳長恭的手背,“嗷嗚”一聲便撥腿就跑了。
而其它人則古怪地睨了靳長恭一眼,她竟然敢在這種敵我不明的時候,放了她的寵物狼跑了,難道不擔心等一下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到時候憑他這小身板兒,怕也等不及它趕回來救命吧?!
這一舉動是表示對鷹眸男子的信任,還是——
還是說,她對自己的能力抱有很大的信心?老大驚疑地觀察着一身淡然愜意模樣的靳長恭,發現自己越看越不懂她了。
不管如何,等一下的談話還是需要更爲謹慎才行!老大打定主意。
眼看靳長恭跟華韶和尚他們要跟着這羣看起來有來頭的人走了,那些被奪走一切東西,不着片縷的人,立即一慌,抖着白花花的身子,撲上來就跪在靳長恭他們面前,搶天哭地地喊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發發好心,救救我們吧,嗚嗚~~”
有一個人哭求,便會有第二個,於是接下來三十幾個曾經與他們一路同行的囚犯,都跪在他們面前,意義不明地求着他們相救。
看着那一張張冷得發青發紫的臉,他們可憐無助地哭泣着,像一隻只張嘴待哺的稚鳥,那麼脆弱,那麼無辜。
“大師~聖僧~,嗚嗚,求求您,求您發發慈悲吧,不然我們都會死掉的,您幫我們求求請,讓他們將我們的衣服還回來,求您了~”這些人雖然沒有任何能力,卻在生死之間練出一副看懂人情世故的眼睛,他們看見靳長恭一副鐵打不動無動於衷的冷漠模樣,便將希望希冀地投向華韶和尚。
他們相信修佛信神的和尚,都是慈悲爲懷,生得一副菩薩心腸的,他們這麼求他,想必最後他一定會心軟地幫助他們,勸那名冷漠的少年出面,替他們要回東西的。
剛纔的事情他們都看清楚了,那名冷漠的少年明明有能力幫助他們打跑這羣強盜,卻偏偏視苦無賭地任他們被欺負,被毆打侮辱,這令他們心中漸生一股怨恨情緒。
他們怪他太無情,太冷漠了,好歹大家都是同一批囚犯,況且還是同一個國家流放的人民,他怎麼能夠這麼自私!這麼冷血!
所以剛纔看到那一羣人出現時,他們心中是存在着一種幸災樂禍,準備看靳長恭他們倒大黴的,可惜最終卻演變成這麼一出跌破他們眼球的怪異事情。
既然情勢比人強,那他們便收起一副歹毒心腸,轉換成一臉悽慘可憐的模樣,乞求他們相助。
那名鷹眸老大嘴角掛着不屑,冷冷地看着眼前這令人發笑的一幕,而他身後的流民都帶着一種深刻的鄙夷與戲謔眼神。
這些囚犯真是太天真的,他們竟連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淪落到什麼地方都搞不清楚了,這裡是流失之地,一個充滿罪惡與死亡籠罩的惡魔之地,而他們全都是被自己國家驅逐出境的一等罪犯,竟還想靠着乞求卑微的姿態來博取他人的同情,憐憫之心,藉此獲得生存的能力,這——簡直就是一則天大的笑話!
在這裡的每一個存活下來的人,哪一個不是被打碎了一身傲骨,踩碎了一地自尊,用盡一切辦法,鮮血淋淋地從地獄裡一步一步爬起來的!
弱者——是不配活着的,因爲在流失之地弱者是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可憐,他們面對的只會是更加冷漠殘酷的對待。
而眼前的這一羣人,便是徹底的弱者,是他們流失之地最鄙視類型,他們不願意痛,不願意忍受痛苦,只會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讓別人來替他們承擔一切。
憑什麼!?那些一次次瀕臨在死亡邊沿活過來的流失之民,都仇恨地磨牙切齒,至少現在他們還有命存在,雖然失去了一切,可是如果他們想依靠別人而在流失之地活下來,那麼即使現在他們僥倖活着,那麼在下一刻也會死掉的!
弱者,就不配在流失之地活着!這是流失之地人所皆知的態度!
靳長恭負手靜靜立於一旁,她不會替華韶和尚做決定,在爲她也想知道他對眼前這些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華韶看着跪倒在他腿邊的囚犯們,此刻他就佛廟內裝飾神聖的一尊金漆佛像,他雖然能夠靜靜地聆聽衆生苦難的哭訴,卻不能真正代替他們改變那既定的命運。
他眼神靜靜流淌着一股清流,純然的善意與睿智的理智交融,交匯,最終融合成一種生生不滅,不哀不悲,不喜不怒,明明僅是淡淡看人,卻有着說不清的明澈,空曠無垠。
“我佛慈悲,諸位請起吧。每一個人的命運或許一半是掌握在上天的手中,但另一半卻是掌握在你們手中。貧僧與你們一般,無物、無勢、亦無用,且不能幫助你們,真正能夠拯救你們的只能是你們自已,當你們能夠學會用自己手中的那一半去贏取上天手中的另一半,那時候便算是真正得救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就像在念佛經一般不存在多少感情起伏,個人色彩,卻偏偏是這一番樸實卻蘊含佛意的話,令在場所有人都爲之動容了。
連靳長恭都一愣,細細默唸着他的話,半晌回不過來神。
而那些原來還在哭泣的囚犯只覺得,自己好像準備憤力一拳,卻一拳揮空打中一團軟花,心中失落又不滿的情緒漸生。
有些自我優越的人就是這樣,當他們覺得自己已經紆尊降貴地央求,卻得不到應有的迴應,便會將一切不滿的情緒無限放大,首先不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是將一切責任推脫給別人,認爲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誤。
而靳長恭眼神有多利,她一眼就看清這些人心中的忿懣情緒,只覺一陣厭惡,而鷹眸老大亦豎起眉毛,方纔溫和的神色一下子就從他臉上消失了,全身繃得像一塊石頭一樣,眼中殺意頓現。
靳長恭感覺華韶若有所感地擡眸看了他一眼,她微微斂睫,便伸手牽起華韶溫暖的手掌,便果斷地繞開那些無恥的人,朝着鷹眸老大步出,順便擋在那些囚犯身前。
她明確地用行動向鷹眸老大他們表示,她願意接受流失之地一直以來存在的默認規矩,不會出面幫他們討回一切,不過她選擇擋在他們面前的舉動,倒是有意留着他們一條生路,倒不是可惜他們的生命。
只是有些不捨華韶的剛纔一番話全部付之諸流,至少這一堆愚鈍的人中,有那麼一個人能夠悟出他的“好意”,亦不枉那番醒人肺腑的有趣言論。
“你們有沒有人性啊,你們竟忍心將我們這些同伴就這樣放棄了,你們明明有能力幫助我們的,剛纔那一羣強盜在搶我們東西的時候,你們卻選擇冷眼旁觀,我看你們就跟那些搶我們的人一樣,都是些冷血的惡魔!”有一個看起來還末成年的少年,一把掙開一個想阻止他的老頭,眼睛紅通通的,他發出一種受傷的獅子般的怒吼聲。
“少爺,您,您別衝動……”那老頭害怕地覷了一眼靳長恭與華韶停頓下來的背影,急聲勸道。
而其它人則敢怒,亦不敢大聲開罵,竟竊竊私語地像婆娘一樣,你嘲弄一句,我暗諷刺一句。
唧唧歪歪地,啐啐雜語。
靳長恭闔眸,不怒反笑。笑語!他們還不滿了,他們憑什麼?!剛纔若非她跟華韶擋着,恐怕他們早就被這些流失之地人屠殺盡了!光是那一番無知幼稚的話,就能夠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況且,沒有任何人是有那種義務去揹負別人的生命,亦沒有人能夠無條件承擔別人的賦予,守護自己的生命那是自已的責任,想要不被別人欺負,想要真真正正地活着,就必須選擇令自己堅強起來,把握一切機遇令自己強大起來,而不是一遇事就只知道一味地跪地乞求,讓別人來施捨。
算了,他們願意自己找死,她也不會攔着了,靳長恭薄脣一掀,露出一抹薄涼的笑意,便側身一旁後,露出那些仍舊忿忿不平的囚犯,悠閒遊步地再走向黑老大他們方向。
而華韶則回握着靳長恭溫涼的手掌,低聲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們的命運就算他們想強行改變,最終亦會被推回既定的軌道,一切不可逆轉……還是,他們不願意逆轉呢?
~~~~~~我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傻傻分不清的分隔線~~~~~~~~
黑老大走於前,那個眯眯眼手下,則帶着靳長恭與華韶和尚他們轉過一條條簡陋的巷道,七拐八彎在來到一個更像貧民窟聚集地的地方。
這裡有着腐爛、惡臭的水溝餿味,隨處可見角落垃圾處,聚着一羣,臉長一副橫肉,惡裡惡氣匪氣十足的漢子或蹲、或站、或守着巷頭。
他們走了一段時間,發現隨處可見都是些青年,或者中年的男人,並沒有看見有老人與女人,連孩子都很少,這裡充斥着黑暗,陰霾,惡臭,四處瀰漫着一種暴力瘋狂的因子。
他們一行人經過一間破了窗戶的木屋,無意見看到有一羣人在屋中四處打尋,他們一邊搶着房中的東西,一邊摳打着一個躺在地上懨懨一息的男人,那個男人一身血,拼着最後一口斷斷續續地求饒,而在他的身邊,那堆積着一團垃圾雜物處,竟有一具腐爛的屍體,上面爬滿了嚶嚶飛舞的蒼蠅。
看身形,那是一個發育良好的女性,靳長恭跟了華韶這一段時間,醫術算不得入門,卻有幾分眼色,看那女性的模樣,下身蒼蠅尤其多,並且單薄的褥裙上有着黃褐色澤,裸露在外的皮膚青紫成塊,再一聯想此地的環境,便了解她恐怕是死於性病。
況且,這種糟糕的生存環境,如果真有人生病了,沒有任何醫療條件,最終恐怕只會是死路一條吧。
所以,流失之地的人,不能夠生病,一個或許在外面的普通的風寒之症,在這裡都能令他們失去一條性命。
看得多了,靳長恭也越來越瞭解這流失之地,最後,那鷹眸的老大——聽他們叫他黑老大,黑老大帶着他們來到一間稍微看起來還算能遮風擋雨的房屋前。
這間房屋門邊守着兩個黝黑壯實的中年男子,他們眼神銳利,一看到黑老大他們回來了,立即上前,跪下。
看來,這裡的規矩就是弱者必須向強者下跪以示尊敬,靳長恭眼中劃過若有所思。
“老大!”他們聲音宏亮地喊了一聲,得到示意便起身。
然後兩人看到老大後面跟着陌生模樣的靳長恭與華韶表情疑惑與警惕,卻收到黑老大的安心手勢,便略爲好奇地看了幾眼,當然是針對“美若天仙”的師傅大人。
黑老大作了一個手勢,命那些跟着他們的團伙就地解散開來,只帶着眯眯眼的斯文男一同進屋。
“你們都進來吧。”黑老大坐在凳子上,而眯眯眼則站在他身後。
“我叫黑豹,是流民之區的頭領,而他是貓頭,學過幾年文化,就留在我身邊當副手。”黑豹簡潔地自我介紹一下,然後瞥了一眼他身邊的那個長相斯文卻表情有些猥瑣的貓頭。
靳長恭依舊牽着華韶,在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識將全身感官放大,警惕着周圍一切,她知道華韶不懂武功,所以不願有任何突出奇來的意外將他們隔開,有時候她甚至會忘記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武功蓋世的永樂帝了,到時候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護着誰呢?
而華韶甚少跟別人有過肢體接觸,有些貪戀新鮮地握着靳長恭那隻軟綿,卻彈性溫度適合的手。
在他的觀念內,並末學習過世俗中的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他只懂得,眼前這個是他的徒弟,他需要照顧她,愛護她,保護她。
那他們這樣手牽手算什麼呢?他有些遲頓地想,這或許是徒弟需要的一種照顧吧。
靳長恭一進房,便觀察着四周的環境,一間很簡陋的房子,一個大約四方平方米的廳,後面就是隔着一層黑紗的臥室,隱隱約約能夠看見一張牀的輪廓。
廳中沒有任何擺設,只有一張木桌子,四張凳子,桌上擺着一個水壺,紅土泥捏的胚子,四個杯子,杯子邊或大或小的有缺口。
“坐吧。”黑豹大方地任她打量四周,咧開一嘴白牙。
靳長恭微微挑眉,撇了他一眼,便鬆開手,跟華韶一同坐下。
他說他們一個黑豹,一個叫貓並沒有,她知道他們用的可能化名,想必在流失之地有些人爲了不被自己的仇人或者一些別的原因不願意暴露自己以前的身份,很多人都會給自己重新取一個化名。
“我叫阿恭,這是我師傅,黑大人可以叫他和尚。”靳長恭知道他在等着他們介紹自己,便拿捏了一下分寸介紹着,最後一句她笑睨了一眼華韶師傅。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算不算得上是了一件需要保秘的事情,不過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在意別人叫他什麼,可是他對她的名字卻有一種固執的情緒。
他只會叫她阿恭,無論她糾正多次,結果依舊不變,所以她也懶得變了,反正只要他一叫她,一樣得爆光,就用這個名字吧。
黑豹也不傻,一聽就知道他們肯定也是取得化名,一張剛毅的臉笑了笑,並不在意,只是好奇地將視線流連在華韶和尚光潔的臉上,感興趣地問了一句:“阿恭小弟,你師傅真是一個和尚嗎?老哥我活這麼多年,還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和尚,不過,老哥倒是有一件事情不吐不快,不知道你跟你師傅是什麼來頭,來到流失之地,他臉上竟沒有烙上‘罪’字,這倒是稀奇的一件事情。”
黑豹雖然在笑,可那雙懾人緊迫的黑眸卻透着深沉的暗意。
“其實不瞞黑老大,我師傅其實曾經是神廟內的僧人,卻不想一次無心失誤得罪了一方權貴……哎,所以他即使被判有罪流放此地,因着神廟的關係,基地的刑官多少亦會稍微照顧一下。”靳長恭其實早就知道肯定有人會來打聽此事,所以早就備好腹稿了,所以扯起謊來,也是信手捻來。
而華韶一如顧住地沉默,發揮了良好的陪襯角色,不得不說大部分時間,他都很滿意眼前這個他收下的徒弟,她總是能夠很好地處理他不願意處理的事情,比如要他不願意開口的時候,她總能替他擋下那些麻煩。
而黑豹一聽聞華韶曾是神廟的人,頓時臉色詫變,暗中上下打量穩若入定般寂靜飄渺的華韶一眼,而貓頭亦張大嘴巴,後背一陣涼意,迅速收起方纔輕漫猥瑣的心思,臉上莫名有些拘謹訕然。
神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別說是他,整個軒轅大陸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那可是幾乎要凌駕於皇權之上的存在,況且他看眼前這和尚雖着一身素色僧服,末披袈裟,但看那一身超凡脫俗的氣質,估計來頭不小。
而神廟的人會因爲得罪一方權貴而被流放,從根本上黑豹是不怎麼相信的,況且眼前這個僧人估計還不是普通的僧衆,或許……他是有什麼目的,專程來流失之地的?
不得不說,靳長恭就像再聰明,她畢竟也不是軒轅大陸土生土長的原著名,自然不懂得在這片土地,神廟究竟意味着什麼。
所以她的話惹來了黑豹的懷疑,不過也算因禍得福,黑豹也因爲忌憚着華韶的存在,有些骯髒的心思亦在放打住,選擇一種合作的方式與他們相處。
這時候,門被輕叩一聲,貓頭擡頭,看向黑豹得到他的示意,應門便帶着一個纖瘦的年輕女人進來了,她手中提着一盅熱壺,隨着她的裙襬搖動,隱隱有股酒味散出。
她步履小心,低垂着頭安靜地放下酒盅,就乖巧地退至一邊,不發一聲。
靳長恭發現眼前這位女子,算是她在流失之地看見的第二個女子,便仔細看了她一眼,透過剛纔那具屍體令她多少明白在流失之地女人的生存方式。
眼前的女人年紀並不算太大,約二十歲左右吧,看那黑豹也就三十歲左右,那麼這個女人公然地出現在他房中,估計不是他的妻妾,就是他的性物。
女人很瘦,低頭的顴骨有些凸起,看探着裙襬的手背膚色肌黃,她縮着肩,長長的黑髮垂在胸前,卑微,不自在,卻努力令自已站在那裡就像一個隱形人。
“來~來~阿恭小弟,這是我婆娘剛燒好的酒,咱們來喝點吧,你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這酒在流失之地可是千金難求的啊,來,讓我婆娘替你斟上。”黑豹熱情的視線一回轉過去,便十分陰鶩而殘忍地掃向那個害怕地下意識環臂抱住自己雙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