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王朝皇子腳下,一夜之間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柳王府竟遭歹人血洗,死傷慘重。
其二:慕容王朝最大的風月之地——歡館,一夜傾覆,所有□小倌均被連夜押入大牢,逐一審問。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那些歡館的常客更是人人自危,怕受殃及之禍,紛紛扶老攜幼出城避難。
有人說,兩件事看似毫無關聯,實則個中關係千絲萬縷。大家都知道,當今慕容王朝誰說了算,就是攝政王啊!如果沒有皇帝的默許,誰敢動他?再說這歡館,那老闆也不是啥省油的燈,家大業大,爲何突遭此劫難?怕是其中有說不清的貓膩。
也有人說,這件事怕是和那鎮國大將軍趙飛脫不了干係,誰都知道他趙飛明裡暗裡支持和親王慕容玠,他想拉攏攝政王不成,於是這個莽夫一狠心,便殺柳暮風滅口!
還有人說,這兩件事怕是跟葉太后也有些關聯。
霧裡看花,衆說紛紜。
柳府——
“先生,您看我的牡丹,畫得如何?”
“嗯,”齊先生捏着鬍鬚頻頻點頭,“郡主天資聰慧,僅是三日便叫老夫刮目相看。”
“郡主,”老管家敲門進來,那駝背好像更嚴重了,乍一看像是一把枯朽的弓。
放下畫筆,忙請他坐下,老管家搖搖頭,遞上來一本冊子:“這是死傷者名單,請郡主查看。”
我擰擰眉,按下遞交上來的冊子:“張管家,每個死者家屬的安葬費都不能少,傷者儘量救治,錢財方面勿須多慮,其他的,就勞煩您做主了。”
老管家點點頭,我便又道:“還有,追雲的傷勢如何?零,找到了嗎?”
那一晚,承歡綠萼突然夜襲,傷人無數,殺我柳府十八名護衛,其中就有爹爹的四大護衛之一——逐月,而追雲也被打成重傷,至今昏迷,就連零,也就此失蹤。
承歡,你說的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且讓我記下你。
老管家彎着腰:“追雲性命已是無礙,只是零,至今下落不明,郡主請放心,既然未發現屍體,就說明他還活着。”
“嗯。”我點點頭,端坐在畫架前,拿起狼毫細筆,在潔白的畫卷中輕輕勾勒:
一件小小的房子,一棵蜿蜒的老樹,幾片細小的雪花,滿目蒼茫的白。
悽悽歲暮風,翳翳經日雪。
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
柳暮風,暮風……看,有你的名字在裡面,女兒無才又愚笨,近日因叨唸你的名字久了,才忽然想起這首詩,是不是晚了?若是早些給你看,你一定會誇讚我的,對不對?
這是一首寫雪的詩,雪呵,想起那天,你推開房門,一陣風夾雜着雪花將你長長的頭髮捲起,我看得呆了,真美,那種滄桑而落寞的美。
現在想,能夠與你一同看雪,真是幸福,爲什麼不再多任性一些,要你多陪陪我呢?其實一直有很多機會陪你的,明明知道你那麼孤獨,明明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獨行獨坐獨眠獨臥……
爹爹,我趕走了藍若溪,這次,我沒有欺負他,是真的。之前他一再騙我,我都沒有真正恨過他。可那日,我真的生氣了,我跳起來一下子把他推得老遠,恨不得一劍戳穿了他!我看到他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淌血的樣子,竟有一種痛快的感覺!
因爲他對我說:“扶蘇,太晚了。”
他說:“攝政王回不來了。”
我不信。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回來,你說你要帶我去那望舒峰的,你從沒有帶我出去玩,難道連這唯一的一次,也要食言嗎?
爹爹你從不騙我的,對不對?
他說你去打仗,他說你已戰死沙場,他說你的屍體被敵國懸於城牆……
騙子。
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再也不會相信他,想起以前,我竟爲了維護他欺瞞爹爹,便後悔莫及。
你又不是大將軍,爲何要你領兵打仗?要他趙飛又有何用?
再說你的武功那麼高明,誰又能殺得了你?
爹爹,對於這種騙子,如果是你,是不是不會像我這樣軟弱?你一定會直接除掉他!我卻只能趕他走。
可他卻吃定了我,他偏偏不走,我的閨房都被他弄髒了,滿地的紅,連空氣中也滿是他那噁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他說他要帶我一起走,他說他會保護我。
笑話!
我瘋了嗎?我就是要等你回來,我爲什麼要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走?
所以我沒哭,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努力學習琴棋書畫女工刺繡,等你回來,我便要給你看一個全新的扶蘇,好不好?
你要我進宮做皇上的女人,我便進宮,在皇上身邊等你,如果你一直不回來,我便殺了這些害你有去無回的傢伙!好不好?
我有信心讓皇上看上我,那些女人,道行太淺。
這個忸怩作態,渾身上下繁花似錦,香氣刺鼻,香豔惡俗。
那個人未語面先紅,十足十的小兒女態,毫無氣質。
更有甚者故作清高,眼高於頂,下巴微擡那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着實可笑。
有的女人八面玲瓏,我便與她交好,原諒我稱她爲女人,因爲我實在不願費力記得一個日後不會對我有任何幫助的人。
她說,皇后是葉太后的侄女,比皇上還要大四歲,平素嚴肅刻板,不討皇上喜歡。
我笑,自以爲出自名門,如今更是想要母儀天下,怕是連怎樣做女人也忘了,皇上怎會喜歡?
那女人又說,趙貴妃是趙飛的女兒,爲人倒是活潑嬌美,性格卻是有些驕矜,聽說皇上也不喜歡。
我便又笑,趙將軍的人,怕是再好,皇上也是不敢去寵幸的。
那女人還說,剩下的一個賢妃,也是名門,還是那內務府總管汪公公的義女,爲人倒是溫柔嫺淑,常常被那趙貴妃欺負,三個人中,皇上對她的寵幸最多,偏偏她的肚子也不爭氣。
她笑道,妹妹,如今看來,爲皇上繁衍子嗣的任務,就得由我們來承擔了呢!呵呵。
我看了她一眼,她果然比那些小女孩誘人得多,豐胸蠻腰,朱脣明眸,我便也笑,真誠道:“是啊,姐姐才貌均爲人上人,皇上一定會看中你的。”
不過幾天,這女人便因爲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淪爲官奴。
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她以前若是不懂,現在怕是也懂了。
攝政王人雖不在,餘威尚存。想要動我的人,怕是還得掂量。
而且,我並不出衆,琴棋書畫拿不出手,穿衣打扮也是平平常常,平日裡小事刁蠻,遇到大事卻是毫無主見,只會哭鼻子。
徒有美貌,不足爲患,她們如是想。
所以,刁難我的人,不多。
偶爾遇到區區幾個沒有眼力見想要惹我的傢伙,也都是小兒科,栽贓嫁禍的本事不是人人都做得來,我裝傻充愣無意撞破,便也傻人傻福逢凶化吉。
畫秀女圖的時候,按照規矩扔了幾兩銀子給那畫師,畫師眉毛挑挑面不改色地坦然收下,下筆卻沒有生花,後來我無意中瞧見那幅畫,猶如母豬作態,甚是好笑。
初選面聖的前一夜,宮裡的嬤嬤要我們沒人做些東西送與皇上,有人寫詩,有人刺繡,有人作畫。
我捏起繡花針,拿起小小一方錦帕,飛針走線。
一朵出水清蓮,雙排蠅頭小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