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到底允了我,他無法出宮,便把秋和冬派了跟着我,那是他身邊最厲害的侍衛。
臨行前,他將我按倒在牀上,也不說話,定定看了我半晌,便開始脫我的衣服。
竟無法拒絕,如果這是交換。
一隻手很費力,他看了我一眼,我便自動脫光,湊上去脫了他的。他單手用力抱住我,脣湊上來吻着我的耳垂,呼吸噴灑在我的頸間,炙熱的。
我也回吻他,銜了他的脣舌,舔=舐着他細嫩的臉頰,舌尖在他滑膩的皮膚上掠過,立刻察覺到他細細地戰慄。
他閉着眼,呵呵喘息,在我耳邊喚着:“臻兒,別走,好不好?”
我冷冷嗤笑了一聲,一把推倒他,熟練地撩撥着他全身的敏感。
他靜靜躺倒在牀褥間,頭髮凌亂,鋪散了整個牀面,全身着了一層淡淡的粉,那眼睛清透見底,好像渾無感情,又像無法抑制,細緻的鎖骨隨着呼吸隱隱起伏,整個人像天使一樣無辜,卻又散發着誘惑的氣息。
真的,很想撕破這層虛僞的皮。
他的左手無力的攤在一邊,右手攬着我的腰,緩緩攀升,他環過我的背,摟住我,直到上身緊緊貼合,無一絲縫隙,才滿足地喟嘆一聲,不斷啄我的肩頭,一個吻疊着另一個。
手指收緊,心底無端煩躁,捉起他隨手可觸的發,用力一拉,他便仰起下顎,露出細膩的頸,無論如何也吻不到我。
看着他無能無力的模樣,竟升騰出一種報復的快感,我一口吻上那變得嫣紅的脣,用力的咬下去……
桃花隕落,一樹蒼綠。
幾月未見,柳府更是蕭條了。
稀疏零星幾個下人打掃着庭院,遠遠便瞧見老管家站在椅子上,駝着的背因爲向上用力而略略抻開了些,我忙走過去扶住他。
老管家顫巍巍地回頭,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片刻忽地亮了一下,繼而竟閃出細碎的淚。
心裡一酸,我忙將老管家扶下來,一邊揶揄道:“張爺爺就這麼不想看到扶蘇呀?”
老管家從椅子下來就要跪下,我忙攔住他,他擡頭望着我,抹了把眼淚:“郡主,啊,不不不,是貴妃啦!”
我搖搖頭:“您還是叫我扶蘇!”
他慈愛的看着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又紅了眼,喃喃道:“長高了,長高了。”
我笑了笑:“我長高了也值得您掉淚?”
“老奴高興啊,老奴是替王……”他說到這兒,生生哽住了,愣是胡亂換了個話題,“郡主要住幾日?”
我的心已被那前半句話壓成一團,想起爹爹,心痛一時無法抑制,耳邊便傳來秋低沉的聲音:“不住,貴妃下午便是要回宮。”
垂眸,我踢飛腳下的一顆石子,攙起老管家:“扶蘇想去看看追雲,他的傷勢怎樣了?”
老管家無聲嘆了口氣,勉強笑道:“好多了,好多了,勞煩郡主掛心。老奴爲郡主引路。”
房門緊掩,立在門外,我轉頭,對秋和冬淡淡道:“你們在外候着。我很快出來。”
秋沉吟了片刻,垂首弓腰道:“是。”
穿過寂寂而狹小的偏廳,便是內室。
未見一物,便嗅得滿鼻苦澀藥味。
兩個高大的男子無聲立在屋內——追雲逐月,見了我,屏息而拜。
視線移向牀榻,一個人窩在牀間,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一道長而猙獰的疤自下巴而上,橫亙整個面頰,追隨爹爹征戰的侍衛——疾風。
傾身上前,我握住他隔空伸過來的手,手心立刻摸到一柔軟纖維,接過來一看,竟是一束青絲。
柔而韌,一條黑血斑駁的髮帶截腰而纏,靜靜躺在我的手心。
馬革裹屍屍未還,隔斷青絲慰情思。
一看再看,手指忍不住輕顫,想起我曾任性扯着爹爹的發,忽覺手腕承受萬般重壓,像是端着一條生命。
我擡眼望着疾風,未語淚流。
半晌,疾風哀痛着點頭,滿面重壓漸漸化爲虛無,靜靜閉了眼。
追雲逐月踉蹌撲去,默默跪倒,無力起身。
無聲無息,空留一室哀痛。
痛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臻兒,不合口味嗎?怎麼吃得如此少?”關切的口氣,柔和的語調。
我擡眼冷冷看着他,慢慢放下碗筷,忽的站起來,一把掀了桌子。
嘭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乒乒乓乓,碗筷碎渣撒了一地,飯菜湯汁立刻四濺。
皇上蒼白了臉,怔怔靠坐在椅子上,那華貴的錦面雲頭寶線穿絲靴瞬間滿是污漬,高貴的袍角甚至掛着一堆粘稠的湯汁,滴滴答答向下淌着濁淚。冰白的額角被飛起的碎削劃過,慢慢滲出一道極細的紅痕,襯着面色更白,血色更豔。
僵硬維持着剛纔的姿勢,他手中的白玉筷還夾着一截青筍,白瑩瑩綠油油,好看到可笑。
幾個宮女齊齊驚呼,他淡淡一瞥,便立刻無了聲息,跪在原地,瑟瑟發抖。
帶着豁出去的痛快,我挑釁地看着他,傲慢又無禮。看他平靜無波的臉,看他清清冷冷的眼,呵呵笑着。
他緩緩站了起來,垂着眼簾,手指驀然鬆開,那碗筷隨着他的拋棄自由落體,融入一地污漬。
轉過來,看着我,他倏忽一笑,眼如秋水清華,淡淡道:“臻兒不喜食,砸了更好。想吃什麼?朕馬上遣人準備。”
我收着下顎,冷冷笑着,緊盯着他的眼,擡手便橫掃一排花瓶古董。
復而仰起臉,搖晃着身子,樂呵呵看着他。
他皺了皺眉,搖頭道:“莫要累壞了身子。”
我咬牙嘻嘻一笑,快走兩步,左腳踹翻花梨木透雕落地罩,右腳踢倒翡翠鏤空屏風。
破碎的聲音響徹房間,震得人心慌意亂。
破壞真是件暢快人心的事!我紅了眼,瘋狂掃蕩,拿的起手便砸,拿不動的便踢!
筋疲力盡之時,身子被人攔腰摟住,皇上攆着碎片靠過來,緊緊箍着我,在耳邊無力道:“好了,不要再鬧了。”
語氣雖輕卻帶着一絲涼意和少許無奈。
我聽出來,立刻開心地挑眉,惡狠狠回頭,笑道:“怎麼?生氣了?”
他盯着我,眼中神色好似琉璃變幻,莫測朦朧,待人想要撥霧細看,卻倏忽幻化爲兩汪倦色。
他動了動脣,出口苦澀,滿腔滄桑:“你想要我怎麼做?”
“讓我走。”
“……”
萬事開了頭,有一便有二。
我漸漸發現砸東西的樂趣,常常吃着飯便突然興至,揮斥方遒間便是一地狼藉,看着皇上受驚猝然蒼白的臉和隱隱顫抖的指尖,便覺莫名舒暢。
夜間夢迴,拿出愛不釋手的花瓶,用力一擲,便能立刻瞧見皇上驚醒起身撫胸喘息的模樣,便覺值得。
時間長了,我在吃飯時動一動手指,他便僵着身子,做好桌子被掀翻的準備。我在夜裡翻個身子,他便能立時醒來,緊緊盯着我。這時我卻偏偏不動,嘻嘻笑着看他,看他無能爲力,看他痛苦。
他更消瘦,面頰削尖,腰身真的成了盈盈一握,走路也飄忽,似垂柳隨風擺。
卻對我更呵護,立於廢墟中不忘噓寒問暖,置於碎片內叮囑勿嗔勿躁。
總覺這樣下去,我們二人必會有一,不得善終。
這裡的戲曲發音難懂,詞句晦澀,卻婉轉細膩,如泣如訴。唱戲者卻是一男子,未着粉墨,一襲青衫。蛾眉螓首,硃脣皓齒。
皇上近日公務繁忙,怕我無他會無聊,請了皇城第一戲子白苑,獨爲我唱。
淺啜一口清茶,揮了宮女退下。
“上了妝,本宮喜看。”
鳳冠霞帔、鬢影珠簾,脂粉豔麗、重彩描眉。
水袖一甩,蓮步輕擺。
柔音繾綣繞樑,語調纏綿如訴。
搖曳着步伐,繞他左右。
白苑面不改色,低吟淺唱。
勾起他的下顎,嗅着那撲鼻脂粉香,我笑得悱惻。
他終於停下來,側開臉頰,擰眉閉眸。
“呵,”我輕輕一笑,勾勒脣角,在他耳邊曖昧喘息,“唱下去。”
他低了頭,重彩掩飾了神色,秋眸飄渺冷清,搖袖啓脣。
一把壓下他的脖頸,對着那豔麗的脣,毫不猶豫地貼上去,堵住出口纏綿,染得滿脣紅彩。
他僵了身子,驚慌連退兩步,碰得茶汁亂濺,眼神卻滿是嘲諷。
我呵呵笑着,手指抹上他豔淺斑駁的脣,淡笑道:“妝花了呢。”
他偏開頭,似是憤怒,語調卻清淡如水:“貴妃請自重。”
撫額大笑,忽而停滯,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頓道:“我偏偏不要。”
窗外腳步聲起,細碎穩健。
一把抱住白苑,扯碎了那花影重疊的衣,露出白衣如雪,他踉蹌了幾步,鳳冠欲墜,卻未掙扎。
我勾着他的後頸,重重一壓,忽地對上他空茫嘲諷的眸子,心虛移開視線,湊近他的脣,呼吸交纏,卻無炙熱……
皇上立在門口,身影被日光拉長,像一片薄紙,似將隨風而去。夏風穿堂而過,卻只是衣袂婆娑,烏髮輕揚。
窗外綠豔閒且靜,眼前華衣淺復深。
皇上靜靜凝視着我,啓了脣卻無聲,什麼也說不出來,可那雙漆點眸子卻漸漸化爲一片廢墟,滿目死灰。
白苑輕輕嘆息,仿若置身事外,斑駁調和的臉愈見模糊。
我突兀地笑了起來,一把推開白苑,手背抹去脣間血色,搖搖晃晃向皇上走近,語氣嘲諷:“皇上,您來得可真不巧。”
皇上一動不動地站着,庭院繁花映襯,面更蒼白。
半晌,閉了眼,彷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朕稍後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