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睡到晚上五點多鐘的時候,方展宏在睡夢中被一陣喧譁之聲吵醒。
這種外景拍攝基地的招待所,幾乎全都用得是三合木的牆壁,糊上一層水泥牆灰就算――反正是給劇務場工羣衆演員住的,導演和明星們自然有他們的大酒店可住,所以隔音效果非常之差。哪個兄弟在外面泡了個mm回來過夜,別說隔壁屋了,整條走廊晚上都要上演a級片音頻獨播。
方展宏光着膀子從牀上騰身而起,長年酷愛運動練就的一身精壯的肌肉在灑進室內的夕陽餘輝下象抹了一層油一樣發亮。
他順手抄起一件背心,胡亂往頭上一套,一邊穿着一邊推門走了出去,打算看個究竟。
出門便是一條最尋常不過的招待所走廊。象大多數北方的有穿堂的建築一樣,樓梯在正中間,東側有六間屋子,西側也有六間屋子。方展宏住的這間在西側,他們這一層住得是場記、劇務、導演助理這些導演部門的工作人員。
那些喧譁的聲響,正是從東側走廊的盡頭穿來。
循着喧鬧的聲響尋去,越走近聽得越是明顯――哭喊、哀求聲、謾罵聲混着各種各樣起鬨的、勸架的動靜,燴成了一鍋粥。
方展宏凝神聽了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怎麼象是有江小燕的聲音?擡頭一看,走廊盡頭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唧唧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方展宏看了看,人羣正對着的屋子好象正是二餅和江小燕住的那間!
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人堆前,分開人羣鑽了進去。
二餅的屋子房門大開,幾張摺疊凳東一張西一張的倒在地上;兩張牀上的被褥枕頭全都丟到了地上,一片狼籍。
二餅穿着一件花條紋t恤,手裡拿着根皮帶,一臉兇蠻的堵在門口,嘴裡還在喋喋不休的不知道罵些什麼方言;江小燕滿臉淚痕,縮在一張小牀後面,手裡緊緊的抱着一個大旅行袋護在胸前,長髮散亂,驚惶而緊張的盯着二餅。
二餅身後站着幾個組裡成天跟着他拍他馬屁的場工和劇務,嬉皮笑臉的拉着二餅似勸非勸。
二餅使勁甩脫了背後拉着他的兩個人,眼珠子一瞪,霸氣十足的回頭吼道:“別他媽拉我!我告訴你們,今天誰***也別勸我,誰勸我我跟誰急,操!”
說着,他挺了挺他那一米六七的小個頭,努力的想在胸前的排骨上挺出一點肌肉來;柴棒一樣的胳膊抖了抖,抓着皮帶兩頭一用力,把皮帶崩的啪啪作響――越是他媽這種只會對女人使橫的慫蛋,越是喜歡顯示自己其實也很“男人”。
大抵象他這樣的色厲內荏的裝b犯,總喜歡人多的時候顯示他威風八面的王霸氣概,以向衆人表明他其實是高高在上的超越了升斗小民境界的大人物――儘管這身份是他姐夫給他帶來的。
此時越多人勸他,他越是得意,指着江小燕吼道:“賤貨,你給我自己爬過來!**的!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帶你出來見世面,你***偷老子的錢想跑!”
說着,二餅裝模作樣的跳上牀,揮着皮帶朝着江小燕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
江小燕嚇得一聲尖叫,抱着旅行袋繞着牀向人羣跑了過來。
二餅手下的那幾個劇務似有意似無意的攔在了門口,江小燕迎面差點撞了個正着,只得繞了個彎縮到了牆角。
門外看熱鬧的人一片沸騰,七嘴八舌的鬧了起來。
“算了算了,別打了!姑娘家家的,怪可憐的,你就積點兒德吧!”
“操!這種女人,打死一個少一個,省得拐了錢去便宜野男人!”
“有什麼事情問清楚再說!怎麼也不興動手打人啊!太不象話了,誰去叫一下主任,叫一下副導……”
“妹妹,別怕!哥哥救你來嘍!別跟着他了,跟哥哥走吧,哥哥疼你!哈哈哈……”
人羣裡這麼一鬧,二餅更來勁了,眼見的江小燕已經無路可退了,這個變態一陣獰笑,手上皮帶在掌中繞了一圈――這樣更短,打人更疼,一邊罵道:“臭婊子,你跑啊!我讓你跑!讓你偷錢!我讓你偷錢……我讓你偷!”
江小燕躲無可躲,結結實實的捱了兩下,第三下啪得一聲正抽在抱着包的手背上,疼得她一抽,旅行袋落在了地上。她一聲帶着哭腔的尖叫,捂着頭臉蹲在了地上,無限委屈的悽然哭喊道:“我沒偷錢!我沒偷錢!我沒偷!”
“你沒偷?”二餅象是自己佔到了多大理兒似的,退後兩步對着人羣,從褲袋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大聲對人羣道:“看看,大家看看!我打她冤不冤?這個賤貨!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和我姐夫,她這輩子能來劇組見這麼大世面?我待她可不薄啊!你們大家說說,偷我的錢!”
說着,他把錢又塞進口袋裡,回頭衝着江小燕喝道:“你還說你沒偷錢?你沒偷這錢哪兒來的?從天上掉下來的?地上撿的?”
二餅越說越暴躁,跺着腳舉起了皮帶,兜頭又是一下抽了下去!
江小燕絕望的抱住了頭,瑟縮着等待着迎面而來的又一頓暴打……
半晌了,皮帶都沒有落下來……
她膽怯的擡起了頭,悄悄的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磐石一樣堅強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二餅和她之間;一隻骨節粗大手指修長的男性的大手緊緊的攥住了二餅握着皮帶的雞爪;這個並不俊朗但是英氣逼人的男人有着特別好看的兩道濃濃的劍眉,一雙氣勢懾人的大眼睛,眸子深不見底;厚厚的嘴脣,剛毅的鼻樑……
一米八零、七十五公斤的方展宏站在二餅的面前,就象一頭威武的獅子俯瞰着一隻土狗一樣。
二餅被方展宏鐵箍似的大手一攥,氣焰登時減了一半,他奮力的想把手從方展宏掌中掙脫出來,可是晃動了幾下,那手象焊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二餅掙了幾下,沒來由的一陣羞惱,一陣自慚形穢,不禁瞪圓了眼珠子吼了一聲:“放手!你他媽算哪根蔥?來管老子的事!”
方展宏不屑的看了一眼象小雞一樣掙來掙去的二餅,把手一揮,甩得二餅猛得向後一仰,往後退了一大步。他那幾個跟班連忙搶上來扶住了,一起怒衝衝的瞪着方展宏。
二餅看着方展宏象頭不怒自威的小老虎一樣攥着兩個鐵拳站在那裡,心裡有點發憷;回頭看了看自己這一撥人,加上自己有五個人,而且幹場工的,個個都是膀闊腰圓、型號頗大之輩,頓時來了膽氣,轉過頭斜着眼睛瞅着方展宏,冷笑着用挑釁的語氣道:“喲嗬,怎麼話說的?來了個擋橫的!我還以爲這賤貨哪兒找得靠山,膽兒這麼肥了,原來是外頭姘上了野漢子!”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着惱,緩緩的說道:“小燕她沒有偷你的錢。那四百塊錢是我早上借給她,給她買回鄉的火車票的。不管怎麼說,你們相好了一場,就當給我個面子,放她走吧!”
“哈哈哈……”二餅象是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一樣,放聲狂笑起來,指着方展宏道:“給你面子?你有那麼大面子嗎?你算什麼東西,啊?研――究――生?回去研究你媽怎麼接客吧!傻b,操!”
方展宏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你這個人,真是……我答應過我的老師,進這個組以後不打架不生事的……你爲什麼好好的招待所不住,非想要住醫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