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從飛速掠過的大地上擡起,拉近,對準了一輛躺在山坡上的白蘇斯機甲殘骸。殘骸孤零零地躺在那裡,渾身焦黑。顯然是劇烈燃燒過的。四周的草木,都被燒光了。‘露’出大片灰褐‘色’的泥土。
緊接着,鏡頭一轉,又是另外幾輛機甲的殘骸出現。
殘骸越來越多,一直向北延綿了好幾公里。終於,一個被炸得光禿禿的小山丘和山丘後那如同機甲墳墓般的山谷,出現在了觀衆們的面前。
“還記得我剛纔念過的那些名字嗎,還記得那些已經被標記了黑‘色’邊框的名字嗎?”
畫面外,費南清的聲音在顫抖着。
“看看這個峽谷吧,那此死去的戰士,就長眠在這裡。看見他們身邊的那些黑‘色’機甲了嗎,讓我告訴你們,這些華夏的年輕人,他們在這裡和敵人狠狠地幹了一仗。”
費南清的聲音在顫抖中有些失控,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情緒越來越‘激’動:“就是這一仗,他們全殲了白蘇斯第二裝甲師最‘精’銳的刀鋒特種營,就是這一仗,他們拔掉了第二裝甲接的獠牙,打破了所謂第一強軍的神話,讓敵人流血,讓敵人瘋狂,讓敵人毫不猶豫地向他們發動追擊!”
“從‘誘’敵到全殲敵人,總計兩百六十一名敢死營戰士倒下,可是,他們幹掉了整整四百七十六個白蘇斯最‘精’銳的戰士。讓白蘇斯最‘精’銳的刀鋒營從此除名!”費南清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爲他們驕傲。他們完成了他們的任務,他們實現了他們用生命捍衛這個國度的誓言。”
觀衆們呆呆地看着屏幕。他們已經被屏幕上出現的的畫面驚呆了。看着切換的另一組拉近拍攝的鏡頭中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機甲殘骸,看着那如同地獄一般慘烈的景象,許多人的情緒在瞬間崩潰了。
“哦,天呀。”一位中年‘婦’‘女’哭着把頭埋在了自己丈夫的‘胸’口。
“砰!”一名酒館中的客人狠狠一拳砸在吧檯上,死死咬着牙,渾身發抖。
所有人到這一刻,終於明白這個一直堅持用自己的鏡頭記錄一切真實的老男人爲什麼不惜受到質疑,不惜冒着他用數十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可能毀於一旦的危險,也堅定不移地在這一期節目中使用了軍方記錄畫面了。
一切,只因爲這讓人痛徹心扉的峽谷!
一個個帶着黑框的名字在屏幕上滾動。屏幕背景,是那一個個走出隊列的身影。
許多人已經坐不住了。
他們含着眼淚不約而同地跳起來衝出家‘門’,衝出辦公室衝出酒吧,沿着大街一路飛奔,距離遠的就跳上汽車,匯入滾滾車流。
在這一刻,幾乎所有的鮮‘花’店店員們都驚恐地發現,自己被打劫了。蜂擁而來的人羣紅着眼睛抓起‘花’,丟下錢就繼續飛奔而去,片刻之後,所有的‘花’店都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軍部大樓‘門’口,哨兵靜靜地站在崗位上。目不斜視,身軀筆直。
一束束鮮‘花’,被輕輕地放在大‘門’口。
勝利廣場的英雄紀念碑前,街區的陣亡士兵名單公告欄前,無數的蠟燭被點亮,無數的鮮‘花’簇擁在這裡。許多‘女’孩放下‘花’,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看着名單上那些永遠也不會再長大的同齡男孩的名字,哭的如同淚人一般。
節目在繼續,畫面切換,如同‘潮’水般的白蘇斯機甲,正在追殺着兩百多輛紅‘色’機甲。
華夏戰機拼命地發動攻擊試圖拖延白蘇斯人的追擊,畫面中充斥着爆炸的光團和蘑菇雲,充斥着巨大的槍炮聲和爆炸聲。
“我所記錄的,所報道的,或許只是這場殘酷戰爭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或許,像敢死營這樣的隊伍,還有許多。”費南清的聲音在爆炸聲中異常清晰:“可是,這是我能呈現給你們的,是我經歷的這場戰役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現在,戰役還沒有結束,敢死營也正在敵人的追擊下逃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一切告訴你們,並和你們一起爲這些戰士們祈福。”
節目即將結束,末尾畫面中,一個身穿白‘色’研究制服的‘女’孩,靜靜地坐在簡陋掩體的空彈‘藥’箱上。
“他會回來的!”畫面中響起了費南清冷不丁的聲音。
兩個清脆的笑聲同時響起。
“他會回來的!”蘇小小的笑聲在畫面之外。
“我知道。”‘女’孩輕快地點點頭。
節目結束了。
人們看着電視上凝固的結束畫面,久久都不願意離開。
“他會回來的。”兩個‘女’孩和費南清的對話,一遍又一遍回‘蕩’在人們的腦海裡。
結束畫面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攝影師的角度捕捉得極好,流動的畫面在這一刻停滯下來時,有一種磅礴大氣的感覺。是一輻照片,也是一幅油畫,一幅山水潑墨。
那山丘上的隊伍,那滿身硝煙泥濘的戰士,組成了畫面的背景。
更近一層,晨曦的光芒從樹林中穿過,一位位慨然赴死的戰士,大步走出隊列。畫面雖然靜止,可他們的神態是那麼的生動。在昂首‘挺’‘胸’的敢死營隊列的最前面,在畫面的最中間,一個背影巍峨如山。
看着這個背影,想着那句話,人們不停地思索着。
這顯然是帶領這支部隊的軍官,他穿着與一般華夏軍服不同的制服,他是一名少將。
可是,他是誰?
繫上衣領上的扣子,段天道跳出機甲,四周看了看,做賊般偷偷點上一支菸。
煙霧在肺裡轉了一圈,又呼出來,在沁涼的夜風中消散。遠方的羣山,只能看見黑漆漆的一片。天地的界限在這黑暗中被模糊了。近處的山林,還能隱約分辨一點樹枝樹冠,風一過,就是一片沙沙的聲音,‘波’濤一般地起伏。
這是幾座大山的‘交’界谷地,四通八達。在暫時擺脫了白蘇斯人的追擊後,靠着林涵帶領的電子排的電子欺騙,大家才終於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戰士們就在這半山腰的叢林裡四散而坐,無聲地吃着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座雕塑。不敢升火,機甲也不敢開動引擎,任何一點聲響就能在這黑夜中傳出老遠。白蘇斯部隊放出的偵查小隊撒得很寬,即便有電子優勢,也必須保持相當的謹慎。
冬夜寒冷,不過對穿着多功能作戰服的戰士們來說,在泥地草叢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遠比呆在機甲座艙裡要舒服得多。
關掉了環境循環系統,封閉的座艙簡直像一個禁閉室。
幾道眼光瞟了過來,段天道保持着凝視遠方的姿勢,一動不動。目光深邃,彷彿正在思考着什麼。
不過,他的這一套並沒有騙過目光如炬的戰士們,不一會兒,在他身旁已經圍上了一圈人。
段天道耷拉着眼皮恨恨地轉頭看去,林育麟,李衛國,巴茲,哈格羅夫,瓦格斯塔夫等幾個煙癮最大的,臉上的笑容和眼中的期盼,足以把人給融化了。
段天道在互相深情的凝視中敗下陣來。手一翻,亮出煙來最後嘬了一大口,一臉‘肉’疼地把註定‘交’出去就回不來的煙傳給最近的哈格羅夫,又‘肉’疼地丟了兩支給被幾個不要臉的長官用不善的目光‘逼’退的戰士們,引來一聲壓抑的歡呼。
哈格羅夫深深吸了一口,把煙傳給身旁的林育麟,林育麟吸上一口,又戀戀不捨地往下傳。一支香菸,就在幾個滿身泥濘的漢子中間轉着圈。
林涵偷偷地‘插’到中間想要分一口,其他人卻像躲煞星一樣躲開老遠去。
大家都見識過這個妖孽,讓她‘抽’上一口,這煙再長十倍也沒了!
“哥幾個,這支菸‘抽’了,可就,真沒了。下嘴別那麼狠。”段天道把手裡的空煙盒‘揉’巴‘揉’巴丟掉,眼珠子跟着人羣中轉圈的香菸打轉。
“少來!”哈格羅夫率先一翻白眼。最知道自己這位匪首的其他幾個悍匪也是冷哼連連,一臉的不屑。
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大家互相之間已經熟稔起來。
林育麟和李衛國知道,幾位悍軍機士平時叫方楚天將軍,開玩笑時也是方楚天方楚天的‘亂’叫,向來不分尊卑。
這在他們這樣的正統軍人看來,真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一支能夠自稱悍軍的部隊,要是和普通部隊一樣,那才真是奇怪。
部下和長官之間的隨便,並不影響這個團體的凝聚‘性’。
林育麟和李衛國不知道這支悍軍是怎麼成立的,又經歷過什麼。
可他們能看出來,這種隨便,是生死相托的信任。九位機士表面上雖然吊兒郎當地和方楚天開玩笑,一旦打起仗來卻都是不要命的往前衝,對方楚天的命令也是無條件的服從。
聽說這支悍軍擁有一支龐大的艦隊,有成千上萬的高級機士。
有時候想想,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團體。身在這樣一個團體中,有方楚天這樣的長官,對這個戰爭時代的軍人來說,是何其幸運。
這三天的逃亡中,就是方楚天帶着部隊每每絕處逢生。如果不是他,這支小小的部隊早就已經全軍覆沒了。
關鍵的時刻,他在後面斷後。需要突圍的時候,他又衝在最前面。一路上,他層出不窮的陷阱,偷襲和伏擊,讓人大開眼界,也讓身後的白蘇斯人很吃了些苦頭。
每每想起那些用機甲導彈,炮彈做成的陷阱,即便是身在同一陣營,林育麟和李衛國也覺得頭皮發麻。
三天時間,至少有一個營的白蘇斯機甲,被這位將軍給活埋了。懸崖峭壁上的巨石,沼澤,鬆動的山體。以至於現在戰士們稱呼這片山區爲泥流之鄉,而倒黴的白蘇斯人看見危險一點的地方,都會先派先頭部隊去查探。
有這樣一位長官,哪怕大家在逃亡中早已經‘精’疲力盡,士氣卻一直高昂。
“真沒了。”一旁的段天道還在跟哈格羅夫口沫橫飛地賭咒發誓。
林育麟和李衛國對視一眼,不禁笑了起來。
這位華夏少將看起來更像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實在沒有一點高級軍官的架勢。可正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有着一般的將領無法匹敵的領導魅力。他天馬行空的思維和他有些無恥的個‘性’,實在是讓人很想追隨他一路走下去,和他一起戰鬥,看他會幹出什麼樣讓人痛快無比的事情出來。
“轟”一聲爆炸聲,從遠遠的羣山深處響起,天空中,傳來了戰機呼嘯而過的聲音。
已經跳起來的戰士們,又嘻嘻哈哈地坐了下去,幾位軍官都不禁轉頭看向段天道身邊的林涵。
冷冰冰的夜‘色’中,可愛的‘女’人嘟着嘴用手比了個勝利的姿勢。
所有人都知道,能夠逃亡到這裡,起最關鍵作用的,就是這個妖孽一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