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不利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
奧布恩畢竟是海戰名將,他的指揮非常流暢。
白蘇斯驅巡集羣互相之間的配合,可以用行雲流水天衣無縫來形容。每一環,都緊緊地扣在一起。讓人有一種被死死纏住的感覺。現在的悍軍艦隊,就被纏得束手束腳,好像總是慢上半拍。
雖然在半個小時的絞殺戰鬥中,魅影艦隊的損失並不算嚴重,可是,要知道,這支艦隊已經是華夏最精銳的艦隊了。別說戰損比高於白蘇斯艦隊,就算是以一換一,都是失敗。
這顯然不是艦隊戰鬥力的問題。陌生的指揮層,上下之間缺乏信任和默契的惡果,被奧布恩的強大催熟,已經壓彎了枝頭。
所有人中,最不滿和焦慮的或者就是魅影軍團的高級參謀們了。
他們原本應該是交戰時最忙碌的一羣人。可現在,他們卻只能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眼前的電腦發呆。
情報分析,作戰計利制定,推演,向指揮官提供建議些工作和他們統統無關。
雖然在段天道的安排中,他們每個人都負責一兩艘戰艦的協調工作。可是,在這種以分艦爲單位的戰鬥中,實在沒他們什麼事。他們總不能搶了分艦隊指揮官的飯碗,給自己負責的戰艦下令,從而引發一次致命的混亂吧?
“我們就這樣打下去?”
“這種戰鬥應該由樑高長官指揮!”
“我覺得我們已經被白蘇斯人牽着鼻子走了,長官應該也看出來了。不過,現在恐怕誰也沒辦法,樑高長官也不擅長這種絞殺。”
“辦法還是有的,咱們不是在障礙區藏的有戰機集羣麼,只要收縮陣線,讓戰機集羣突擊,就算打不過,要走總是沒問題的。”
“對啊,方中將這一手一直壓着沒用呢。他想等到什麼時候?不是想等白蘇斯人的戰機集羣突擊才放出來吧?”
高級參謀們無奈地嘀咕着,看着天網屏幕發呆。
忽然,他們的眼神凝固了。
屏幕上,三支白蘇斯分艦隊,在虛晃一槍,配合其他艦隊逼開悍軍分艦隊的同時,忽然向左翼高速穿插。
這是?
一名上校參謀猛地站起身來,驚駭地用手指向屏幕的右側。
那是距離障礙區不遠的地方,一直在對戰區實施火力支持的白蘇斯戰列艦陣,凡經在其驅巡集羣的保護下,移動到了悍軍戰列艦集羣的右翼!
看到眼前這一幕,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央指揮台。
奧布恩最後敲了戰術電腦鍵盤的發送鍵,將一道指令傳送全艦隊後,鬆了一口氣。一摸背心,制服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冷汗溼透。
對方的指揮官,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在奧布恩的腦海裡翻騰着,讓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雖然在近一個小時的戰鬥中,龍騎艦隊一直壓着對方打,可奧布恩知道,這絕對是自己永生難忘的一次戰役。
原因不是因爲對方指揮官有多麼恐怖的指揮技巧,有多麼兇悍的戰術。所有的壓力,都只來自於一點。那就是對方指揮官瘋狂的成長速度。
如果不是現在大局已定,奧布恩甚至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應付對方越來越純熟的戰術運用和指揮手法!
奧年恩靜靜地回想着。
一開始,這位不知名的指揮官似乎只是依靠他強大的參謀系統,在支持着他的指揮。他指揮艦隊不斷地變幻航線,不斷的交叉配合,不斷的設置陷阱,尋找縫隙穿插分割弓從這方面看,他已經基本領悟了絞殺戰術的精髓。
只不過,他的經驗似乎還不怎麼豐富。指揮技巧上,也還有些稚嫩。
每當他的陷阱成型,或者某支艦隊眼看就要完成一次致命的穿插時,自己總能在他之前做出封堵或者反擊。這其中。除了自己多年的經驗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艦隊,遠比對方的艦隊更熟悉這種作戰方式,配合也更默契。
可是。隨着戰鬥的進行,對方似乎已經漸入佳境。
他的攻擊越來越凌厲,反應也越來越快。在自己指揮艦隊進行的好幾個配合套路完成前,他都提前預知並跳了出去。甚至在自己指揮兩支分艦隊試圖用時間差吃掉他的一支分艦隊的時候,還差點被他的四支分艦隊包圍。
而當時,自己甚至沒能看出他那四支分艦隊究竟是怎麼擺脫自己艦隊一環接一環的糾纏的。
只可惜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等待這位天才的華夏指揮官的,是無情的絕殺。因爲,他還不明白。巨蟒捕獲獵物的時候,纏繞絞殺,只是完成最後吞噬之前的手段。
真正的絞殺戰術,必須建立在埋下絕殺的基礎上!
自己的絕殺,在一開始就埋伏下了。
當時對方的左翼兩支分艦隊,一支撲得太快,一支跟得太慢。這就產生了一個美妙的縫隙。
當閃電隼分艦隊直插這個縫隙的時候,爲了讓前面的艦隊不至於被咬住尾部,他就只能讓前面的艦隊加速,並用後面的艦隊迎戰。
這樣一來。撲得太快的艦隊被自己纏進了左翼戰團,無法讓他在左翼靠近主陣的區域形成足夠厚重的兵力。跟得太慢的艦隊又被迫跟閃電隼艦隊交手,讓他無法將防區擴展開來。
在距離主陣不遠的地方,以一支分艦隊壓迫住他,就如同埋下了一枚棋子。
這枚棋子,在自己通過中路的絞殺迫使戰團不斷的向左偏移,並利用主陣的遊走,接近到他的主陣右翼足夠近的距離時,就變成了一顆定時炸彈!
現在,自己的戰列艦主陣就在對方的右翼,而左翼,三支驅巡艦隊,正高速向前穿插。
那是一片空曠的區域。
就像是對方前鋒被壓在禁區的球隊,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後衛直接從遠處衝過來。
一左一右。
在這樣的距離上,已是絕殺。
之前因爲距離太遠而沒有釋放的戰機,早已經集合待命,幾分鐘內,就能完成釋放。
現在,是時候了。
“神說。我賜你身體,要保持潔淨。賜你食物,要珍惜。賜你光明,要時常洗滌心靈,感恩,並使他人與你一般虔誠。”
奧布恩翻開經書,開始祈福。
指揮平臺上,一片死寂。
將軍們緊緊攥着拳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網屏幕。
主陣右側三海里外,白蘇斯戰列艦主陣已經快要進入攻擊位置,六艘航母正在緩緩釋放戰機。而在他們身後兩海里處,障礙區瀰漫的塵埃海霧,就像是天邊的一朵白雲。
“我們還等什麼?”卡爾的聲音有些發顫。
一道信號,穿過大海。
“夥計們!該我們了!看見他們的屁股了嗎,那是我們的目標!”通訊頻道里傳來一身怪叫。
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之後,一架華夏戰機率先射出了白茫茫的障礙區。
孤零零的戰機,在空中一個翻滾。
在他身後。無數戰機,宛若劃破大海的千百閃電,破雲而出。
奧布恩的祈福聲嘎然而止。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指揮席寬闊的半圓形控制檯前。
耳畔,一聲淒厲的警報,嗚嗚地從不知道什麼地方鑽了出來,由細細的嗚咽飛快地變成讓人毛骨悚然地刺耳尖嘯。
隨即,天網控制檯上的雷達,能量掃描儀,艦隊協調系統,損傷控制系統等等一切電子儀器同時發出嘈雜的電子警告音。
這讓人發瘋的嘈雜聲中,指揮室猛然一亮。
遍佈天花板的電子燈,在爆發的這道亮光中黯然失色。那簡直是一道閃電,劃破了這個空間,也割傷了所有人的視網膜。
一整艘戰艦,都被****的炮彈籠罩了。
無上榮光號航母龐大的身軀,在劇烈地搖晃着。如同在滔天巨浪之巔翻滾的小船板。
爆炸的白光在艦體上此起彼伏,宛若暴風雨下的池塘,顫抖着,泛起層層的漣漪。戰艦飛翼,外殼裝甲,外設儀器,在炮火中碎裂,四散拋飛。
船員們被猛地拋起來,撞向過道牆壁,天網控制檯,或翻下欄杆驚叫聲慘呼聲不絕於耳。
奧布恩拼命穩住身形,下意識地向指揮室左前方的船窗外看去。
一架華夏戰機翻滾着從他的眼前掠過,在大海中拐出一道s型的弧線,咬住了一架還來不及提升速度的白蘇斯戰機。
數十發機關炮掃過,白蘇斯戰機,化作大海中一團爆裂的火花。
這火花,刺疼了奧布恩的眼睛。
在那亮光消散的同時,他看見數以千計的華夏戰機,就像是數不清的飛蛾,衝進了自家臥室的窗戶。它們在戰艦之間的通道高速串行,打着滾,或蝙躚着,拉出一道讓人眼花繚亂的飛行軌跡。
艦隊密集的對空炮火,與其說是在驅趕它們,倒不如說是在爲它們伴舞。
每當它們從某戰艦身旁掠過,一連串的爆炸火光,就迫不及待地從戰艦身體上跳躍起來,像追逐在它們身後的火焰精靈,在剎那間躥出老遠後,又歸於沉寂。
整齊的戰列艦主陣,已經亂作一團。一艘艘戰艦在劇烈的爆炸中癱瘓,碎裂。
一些失去控制的戰艦橫了過來,緩緩向旁邊的友艦撞去。還有一些,則翻滾着,從陣羣的一側脫離,旋即就遠遠落在後面,孤獨而無助地遭遇無數華夏戰機的輪番摧殘。
血色,從臉上,嘴脣上飛快地褪去,奧布恩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將軍!”山本叫道。
“保持陣型穩定。”奧布恩緩緩道:“戰列艦變幻圓形防禦陣,把母艦護衛在中間。打開所有彈射通道,加速釋放戰機。命令閃電隼分隊,黑翅鳶分隊,黑肩鳶分隊,灰歌鷹分隊,放棄糾纏,加速前進,強行攻擊敵戰列艦主陣側翼。”
“我們還有機會!”奧布恩轉頭看着身旁如同丟了魂一般的山本,一字一頓地道:“另外,給對方發送通訊信號,我想知道,他是誰!”
“敵人在加速釋放戰機。”黃小蕾看向段天道,一泓清泉般的眼珠,帶着一縷掩藏不住的愛意和自豪的光芒。
“他們有六艘母艦,我們只有三艘……”段天道凝視着戰術電腦,手上飛快地做着推演,一咧嘴道:“從理論上來說,即便他們在釋放過程中損失百分之六十的戰機,也能夠迫使我們的戰機集羣放棄對他們戰艦的攻擊。不過……”
“不過既然被我們看出來了,他們也就沒有機會了。現在的問題是。”段天道擡起頭來,把背靠在椅子上,仰視天網主屏幕:“我們應該向左……還是向右?”
向左還是向右?
指揮台上的將軍們心頭都是猛地一跳。
戰鬥進行到現在,局勢已經再明瞭不過了。
早在艦隊經過障礙區的時候,段天道就已經下令釋放了戰機。濃密的海霧,給了這些戰機天然的隱藏帶。
其後,無論是導彈襲擊還是艦隊絞殺,悍軍戰艦主陣都沒有離開障礙區超過八海里。始終和埋伏的戰機集羣保持着一明一暗的掎角之勢。
這一張牌,是奧布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