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依舊一片歡騰。慶賀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地在空中綻放。整個華夏,都陷入了勝利的狂歡之中。
開戰兩年以來,這是上京最幸福的時刻。
對侵略者刻骨的仇恨,在這一刻化作了滿腔的驕傲和自豪。無數華夏戰士,正在自己的國土上飛奔,開火,衝鋒,臥倒,爬起來繼續向前奔跑。一輛輛機甲,從他們身旁掠過,墨綠色的金屬光潮,鋪天蓋地。
在他們的前面,敵人正在倒下。一個接一個,一片接一片。
前方的戰報,還在不斷傳來。
華夏政府和軍方憋足了勁要讓這顆炸彈的威力橫掃世界,連日來,媒體關於雷鋒島戰局的報道佔據了所有的新聞時間。民衆的情緒,已經鼎沸。每一個城市,每一條街道,都有激動的民衆在遊行。
可他們哪裡知道,華夏,正在經歷一個前所未有的危機。
“主席閣下,元帥閣下。”一位醫生快步走到葉京國和李存信面前,輕聲道:“你們可以進去了。”
“黃元帥的情況如何?”葉京國低聲問道。
“暫時穩定下來了,不過。”醫生面帶憂色:“黃勝天閣下的病情已經進入晚期,我們除了一些保守的治療外,無法對病情做任何改變。能堅持多長時間,就看黃勝天閣下自己了。”
儘管醫生的話已經在意料之中,葉京國和李存信還是忍不住一陣惆悵。
兩人對視一眼,向臥室走去。
推開門,寬大而柔軟的牀上,黃勝天靜靜地躺着。
幾臺監控儀器將感應光點投在他的手上,記錄着他的呼吸和心跳等數據。一臺製氧機無聲地工作着,氧氣通過鼻管送進他的體內。
離開了輪椅。不穿制服,老人的身體在寬大的病牀上顯得那麼的瘦小。他的雙腿有些萎縮,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一般。
只有看他的臉,他的眼睛,才知道這就是華夏的軍神。
無論是戰爭還是疾病,都無法在他死亡之前擊敗他。他的眼睛,在看向葉京國和李存信的時候,依然深邃而明亮。
“我想,是時候進行我們的下一步計劃了。”看着醫護人員都離開臥室並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黃勝天衝葉京國和李存信微微一笑:“那傢伙幹得不錯。原本我以爲我們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沒想到他用兩個師就在雷峰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葉京國和李存信走到牀邊,在天鵝絨軟墊的高背椅上坐下來。
說了幾句話,黃勝天的氣息有些喘,他閉上眼睛,歇了一小會兒,然後淡淡地道:“給雷峰島發消息吧,讓他和黃小蕾回來。”
靜謐的臥室,燈光柔和而寧靜。
“病危?”段天道只覺得腦子轟地一聲,一片空白。通訊器裡,黃小蕾有些顫抖的聲音,讓他忽然間一陣迷茫。
他停下了機甲。
破爛的邏輯,在浩浩蕩蕩的機甲隊列中,就像洪水中的一塊礁石。黑色的,青色的,墨綠色的機甲,從他身後分開,又在他身前匯合。
前方的炮火,聽起來竟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唐心。”段天道木然地叫了一聲。
“我在!”指揮頻道里,唐心柔和的聲音顯得有些擔憂。
“這裡交給你了!接着打,打到他們山窮水盡!”段天道拉動操控杆,轉過身,一咬牙,邏輯如同火箭般騰空而起。
“啪!”一份摺疊的報紙被甩在光潔的梨木辦工作上,發出一聲脆響。秦楚楚面沉如水,轉動寬大的真皮轉椅,背身看向窗外。
城市遠方的夕陽,正漸漸躲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後面,光線漸漸暗淡了下來,只有一抹金色霞光還留戀在窗臺上。
秦楚楚的眼睛微眯。
良久,她那顛倒衆生的臉龐,隨着窗臺餘光的褪去而變得隱約朦朧。陰影,緩緩撫過她的優雅的脖子,精緻的鎖骨,和高聳渾圓的胸脯,一路向下探去,漸漸將她籠罩。
裝修極盡奢侈的房間裡。光線已經暗得讓人難受,可是,辦公桌前肅然而立的幾個人中,沒有誰敢去開燈。
包括兩名雙胞胎姐妹在內的六男三女,都是秦楚楚麾下勢力最核心的成員。跟隨秦楚楚的時間長了,他們很明白這個時候發出一點聲音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結果。他們接受的嚴格訓練,已經讓他們習慣了這種等待。
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尊密室中的石雕。
唯一能夠移動的,或許就是他們的眼睛了。
此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面前的辦公桌上,在摺疊的《陽光報》第一版頭版頭條的醒目標題下,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目光純淨的方楚天,在沒心沒肺地笑着。
雷峰海域大捷!
這是一個簡單的標題。可是,對這個時代的民衆來說:“大捷”兩個字加上後面的三個驚歎號,已經足以讓他們衝向自動販賣機,將裡面的報紙一搶而空。
整個城市,不,整個世界都在談論關於雷峰海域戰役和悍軍的話題。只要側耳靜聽,就能聽到那不絕於耳的歡呼聲。
這歡呼聲,就像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這間辦公室所有人的臉上,啪啪作響。
二十多個小時之前,秦楚楚才封鎖了悍軍擊斃奧布恩的消息。
她很明白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期,民意對秦妖軍團來說意味着什麼。這個消息太過驚人,如果放任其在華夏傳播,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在她親自領導的計劃完成之前,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優勢變成敵人的優勢。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見聯盟最高議會上彈劾黃勝天動議無疾而終的一幕,接二連三的發生。
不得不說,這是一次成功的封鎖。同一時間內,華夏數以千計的主要媒體董事會主席,總編,都接受了當地極有身份的大人物的約見。
有議員,商業協會領袖,財閥主席,政府高官,軍方要員,在這些和藹可親的大人物那裡,媒體的老闆或者職員得到了他們想要或不想要的東西,有的收到了友誼,有的收到了支票,有的收到了恐嚇或一顆子彈。
無論收到的是什麼,他們中的大部分都選擇了沉默。
僅有的幾個媒體的報道,也淹沒在了主席候選人訪問上京大學時的精彩演講和秦妖軍團再克重鎮的勝利消息之中。
可想而知,當其他國家爲悍軍擊斃奧布恩震驚並歡呼雀躍的時候,華夏民衆,卻是多麼困惑和尷尬。
即便他們從網絡上獲取了有關的消息,可是,傳媒的集體失聲,卻讓他們有一種高潮剛剛出現,卻被窒息的空氣所吞噬的感覺。
這是一場戰爭。
從開戰到完成封鎖,秦楚楚只用了不到四個小時。這個時刻太關鍵,她寧可冒着被主席辦公室盯上的危險,也不願意她的計劃受到任何威脅。她比所有人都明白,雷峰海域大捷的消息,重點並不是悍軍,而是黃勝天。
這位掌控了華夏三十年的軍神,有着太強的力量。就算你打壓得他只剩下一口氣,或許只需要一個消息,相信了他並崇拜了他幾十年的民衆,就會讓他站起來。而那些搖擺的政客,軍方將領或利益集團,更會本能地選擇觀望甚至投靠,而不是冒險去招惹他。
況且,黃勝天從來沒有被打倒過。
秦妖軍團的勝利,只是表面現象。暗地裡的波濤洶涌有多麼危險,只有身處其中的秦楚楚才明白。
她不想給對手機會。
可惜,就在她以爲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時候,事情失控了。
距離華夏軍部丟出殲滅龍騎艦隊並擊斃奧布恩的消息不到一天的時間內,他們再度公佈戰情報告,引爆了一顆更大的核彈。
“貝利夫北方集羣全線崩潰,雷峰島方面軍趁勝追擊,東南大捷,三百裁決者被盡數屠滅!”
這個恐怖的消息,迅速向整個華夏擴散,其衝擊波橫掃四方,將她精心編制的封鎖大網給炸得粉碎。
秦楚楚被驚呆了。
從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沒有誰能控制這個消息。
事實正如她所預料。已經在奧布恩事件中有所察覺的主席辦公室宣傳處,選擇第一時間公佈了消息。幾家和政府有着密切聯繫的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迅速點燃了整個華夏共和國。
之前還引經據典質疑悍軍殲滅龍騎艦隊戰績的媒體啞口了,那些之前聽了招呼的媒體後悔了,甚至就連出面打招呼的人,也潛下了水三緘其口甚至乾脆收回了自己的話。
這個時候,誰都明白繼續封鎖消息,不但是和主席辦公室作對,甚至會引火燒身。
“這是你們自己控制不住,可不怪我們!”
基於這個最現實的想法,媒體們迅速加入了推波助瀾的報道之中,對此,秦楚楚甚至連一句狠話都說不上來。
這就是黃勝天的力量!
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不需要威逼利誘,甚至不需要爲自己辯護一句,就能讓天平倒向他。
況且這一次,悍軍殲滅三百裁決者的戰績,實在耀眼得讓人不可逼視!在萊恩戰場十輛裁決者主導整個戰役甚至差點讓萊恩軍區無法翻身的對比下,這個戰績,堪稱神蹟。而其中蘊含的信息,更是複雜。
任何一個有着正常智商的人都應該明白,和悍軍作對,需要多麼謹慎。
夕陽已經完全落入了地平線。
黑夜降臨。
辦公室裡,依舊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六男三女,靜靜地站着,堅若磐石。不過,如果仔細查看的話,就會發現,這些早已經訓練得被槍頂住腦袋臉上的表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人,此刻神色並不平靜。
他們的目光,額頭細微的汗珠或臉頰肌肉幾乎無法察覺的一絲抽動,讓他們看起來並沒有外界傳言中那麼冷靜得可怕。
真正冷靜的,就只有坐在真皮轉椅上的那個女人。
被黑暗籠罩的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冷靜地守着蛛網的黑寡婦。
“打開電視。”秦楚楚轉過頭,凝視着報紙上的照片,幽幽地道。
雙胞胎之一啓動了巨型光幕電視。五彩光團融合後組成的畫面,正是主席候選人與選民互動的短訊。短訊過後,是幾位各黨派退出的主席候選人目前的支持率排名。
高居第一的,正是與秦楚楚會面的中年人。而第二位,則是主席葉京國所在政黨的候選人。這兩人的支持率,總計佔據了百分之七十五。剩下的,則由三、四、五位的三名候選人瓜分。
無論從外在形象,學識修養,執政方陣受到的支持程度還是個人生活等方面來看,秦楚楚推出的人選,都佔據了很大的優勢。
光幕畫面在閃爍變幻。立體的圖像,看起來那麼真實。
忽然,一陣急促的電話聲,打斷了辦公室的寧靜。
所有人都猛地將目光盯在電話上。緊張的氣氛,讓他們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
秦楚楚一邊看着電視,一邊漫不經心地拿起電話。
片刻之後,一絲充滿黑色誘惑的微笑,在她的嘴角綻放。
電話裡一共只有兩句話,但那已經夠了。
“他死了。”
“主席葉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