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往來穿行的飛機,忙碌的裝卸機械臂,飛奔的軌道車,熙來攘往的遊客旅人。面帶微笑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員,牽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孩子。
和平年代的畫面隱去。
戰爭爆發,這裡又變成了一個繁忙的軍事基地。
一艘艘雄壯威武的華夏戰艦,隨引導船緩緩駛向泊位,英姿颯爽的海軍官兵如標槍般靜立船頭,入港敬禮。
地面上的引導員拿着旗幟飛快地打着旗語,地勤人員奔忙來去。一架架戰機如同一隻只驕傲的雄鷹,駛過碼頭,陸續登上母艦機庫。駕駛着機甲的陸軍士兵,一隊隊,意氣風發地從這裡經過,走上運輸直升機的艙板。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
那繁華的景象,似乎還在眼前,那出征時的軍歌聲,告別人羣的哭泣聲和深情的叮囑聲,似乎還在耳邊,這裡卻只剩下了一片冷清。
空港的候機大廳已經顯得荒涼而破敗,數以千計的港口泊位,空空蕩蕩,只停着一兩艘破爛的小型巡邏艦。
沒有工作的自動機械臂,在碼頭邊無聲地耷拉着,同樣沒有工作的軌道車,也停在旁邊,車廂上積滿了灰塵。
曹德正靜靜地站在空曠的碼頭上,遙望海面。
老人消瘦的身體,在星光下孤獨而佝僂。
能夠升空的飛機都已經升空了。客船,貨船,採礦船,探索船,教練船各種各樣滿載着華夏民衆的船隻飛機,開向茫茫大海,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這是一次浩大的遷徙,一段背井離鄉的艱苦旅程。離開的民衆,將在三天之後抵達華夏行政區加里略海域。
他們或許會去向更遠的地方,或許會在加里略停留下來。
沒有人知道加里略海域能夠抵抗多長時間。大家只是知道,那是還是華夏的土地。她將爲自由而燃燒,直到化爲灰燼。
一種巨大的悲痛,在這一刻忽然襲擊了曹德正。
這個在民衆面前永遠腰桿挺直堅強如鋼的老兵,蹲下了身子,用手捂住臉,任淚水如洪水般涌出眼眶,痛哭失聲。
“華夏……”
他泣不成聲的喉嚨裡翻滾着這個名字。
透過淚水朦朧的眼睛,他彷彿看見從容微笑的葉京國。
他彷彿看見璀璨海面中,那些年輕的華夏戰士,駕駛着老舊的華夏戰艦,高呼着華夏萬歲,迎向敵人的炮火。
他彷彿看見,四年衛國戰爭中,一個個躍出戰壕衝鋒的背影,看見滿臉泥土的陸軍士兵們在構築工事,在寫下遺書,在餓着肚子收集武器彈藥,等待戰鬥來臨。
耳畔是那無盡的炮聲,是那戰機劃破天空的呼嘯聲,是那民衆的哭聲,是那戰士們戰鬥時的怒吼聲和嘹亮的軍號聲!
曹德正蹲在空空蕩蕩的泊位邊,嚎啕大哭。
眼淚和鼻涕混雜在一起,順着他蒼老的臉,止不住地往下流,大顆大顆地自鼻尖滴落。
“我是華夏曆史上最無能的指揮官!”
老人痛苦地跪到在地。
“恥辱!”
哭聲,直在這孤寂的港口中撕心裂肺。
顧問扭開了頭,一位女機要秘書用抹着眼淚,人羣靜靜地看着這位老人,所有人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是淚流滿面。
他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每天睡眠不超過四個小時的曹德正,爲這片土地做了些什麼。
他們也知道,這個好鬥的老兵,其實從來都沒有認輸。他一直在戰鬥。
他是華夏最硬的那一根骨頭!
老人不是在爲自己哭泣。
他是在心疼那些已經註定無法回來的華夏艦隊官兵,是在心疼堅持要親自指揮這最後一場戰鬥的薛成貴上將。
牛頓出海口的戰鬥,從一開始就是一往無前的戰鬥。
那些速度緩慢的老舊戰艦,是沒有辦法轉身撤退的。只有將敵人的艦隊趕出出海口,艦隊纔有生路。
而這一次,他們將不再回來。
這空空的泊位上,將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海面璀璨。
心如刀絞。
……
“這是光榮!”
薛成貴的目光離開電子文件夾上的通訊記錄,凝視天網畫面,自言自語。
狹窄的牛頓出海口海域,已經被艦炮的光芒完全籠罩了。海面中,一艘艘戰艦往來遊走,激烈交火。
一架架戰機縱橫交錯的炮彈光中穿梭飛翔。
身處戰場中央,能看見的就只是刺目的光團,就只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和一團團爆炸後留下的煙霧殘骸!
火團忽而在左舷窗外亮起,忽而又在右舷窗外亮起。戰艦在爆炸,戰機也在爆炸。
一艘戰艦的巨大爆炸閃光,剛剛纔如同一個飛速膨脹的光球驟然爆開,幾架被接連擊中的戰機又在空中化作了一連串飛射的赤紅火焰。
戰鬥,已經到了最慘烈的階段。
隨着謝爾頓的一聲令下,米國艦隊全部壓了出來!
一架架吸血鬼式戰機自米國航母上起飛,一艘艘米國驅逐艦和巡洋艦衝出本陣,瘋狂地向前穿插。
上百艘米國戰列艦組成的主陣,每隔兩分四十八秒,就會發動一次齊射。
那艦首噴薄而出的恐怖白光,劃破海霧,橫掃整個海域。
沒有任何一艘戰艦敢擋在這白光下,無論是戰艦,漂浮的殘骸,飛翔的戰機還是翻滾的浮石。只要被這白色的光芒籠罩,吞噬,就會在頃刻之間融*。
白光過後,灰飛煙滅雲消霧散,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米國艦隊越壓越靠前,前後的整個陣型,都幾乎壓縮到了一起,一艘又一艘的華夏戰艦,在他們的炮火下爆炸。可更多的華夏戰艦,卻在爭先恐後地迎着炮火向他們高速突進!
他們依然被華夏艦隊牢牢地堵在出海口海域的出口位置,佔盡上風卻始終無法完成最後的突破!
華夏將士在英勇的戰鬥着,自始自終!
旗艦劇烈的搖晃着。
旁邊的一艘華夏戰列艦,爲了掩護旗艦,在對方的齊射中化作四散紛飛的流星。
“移民飛機已經全部升空,進入航道。我們的任務完成了。”看着舷窗外那道明亮的白光,薛成貴含着眼淚,默默的立正,敬禮,緩緩對通訊官道:“和友軍艦隊聯絡,請求他們脫離戰鬥撤出戰場。我們爲他們殿後!”
通訊官領命而去。
同時,位於旗艦艦橋頂部的信號員向周圍的華夏戰艦打出了燈光信號。
華夏艦隊,開始向中央收縮。
“他們讓我們撤退。”
指揮官龐龍旗中將目光失神地看着手中的通訊記錄。在他面前的通訊屏幕上,天井區和狂瀾區的艦隊指揮官,也是相顧沉默。
三支從王通志艦隊中脫離的華夏軍艦隊,在這場戰役中,一直被安排在側翼。
他們還來不及狠狠的打上一仗,卻被要求撤退了。
遠方的中央戰場,華夏艦隊正在收縮。一艘艘老式的華夏戰艦,在漫天炮火中,如同一朵黑色的鬱金香,捲起了自己的花瓣。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沉默無聲的宣言。
那些驕傲的戰士準備着,在這世界中完成他們最後也最殉爛的一次綻放。
“我會想他們。”年過四十的龐龍旗,擡起下巴,死死地咬住牙關:“他們是我見過的,最勇敢也最驕傲的一羣瘋子。”
年輕的天井區指揮官眼裡,閃爍着淚花,扭頭離開。
年邁的狂瀾區指揮官,容色如鐵,肅然看着遠方的艦隊,久久不語。
兩翼的華夏軍艦隊,開始且戰且退。
當後方最先脫離戰鬥的戰艦,沿着海域兩翼邊緣退到艦隊所在的位置時。官兵們都一個接一個的離開自己的座位,擠在舷窗邊,沉默的注視着炮火中若隱若現的一艘艘還在拼死斷後的華夏戰艦。
一些人的眼中閃動着淚光,一些人的眼中滿是崇敬,軍官們肅然行注目禮。女兵們捂着嘴,扭開頭不忍再看。
他們知道,自己將要離開,而這些和自己並肩戰鬥了三個月的戰友,卻註定要和他們心愛的戰艦一道,永遠的留在這裡那些老舊的戰艦上。
這是一個個年輕而飛揚的生命。
他們在基地的訓練場上揮汗如雨,他們在酒吧裡大聲唱歌,他們裝模作樣地找藉口和艦隊的女兵搭訕,他們在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清晨與自己互相敬禮,微笑。他們在艦隊交流中。一起爬在地上擦甲板,一起躲在房間裡喝酒,一起被抓住挨長官的處分。
身旁的華夏軍人,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又一個接一個的離開。
“這是一個英雄的國度,我們絕不被征服!”
他們用生命,實現了他們的諾言。
遠方,近萬架的吸血鬼式戰機已經自謝爾頓艦隊本陣地航母上起飛,組成了一片黑壓壓的集羣,穿過海域中漂浮的殘骸,向華夏艦隊撲去。
那是一向不注重航母的米國艦隊一直捏在手中的王牌。
當他們的艦隊已經幾乎壓迫到華夏艦隊的艦首前時。謝爾頓,終於拿出了他最後的殺手銅。
戰機的作用,在於近距離的絞殺!
幾分鐘後,這些戰機將衝進沒有航母的華夏艦隊,肆無忌憚地開始他們血腥的屠殺。
一名華夏通訊員,將華夏艦隊區域頻道,接到了華夏軍艦隊公共廣播上。華夏軍官兵們終於聽到了那寂靜海面另一端,那支沉默的艦隊裡的聲音。
華夏上將薛成貴正在向他的士兵講話。
他的聲音,在每一艘斷後的華夏戰艦每一條走廊上響起。
“三個月的戰鬥,終於快要結束了。此刻,我們將手挽着手,迎來我們最後的戰鬥。”
“我知道,你們已經聚集到我的身邊,我能感受到你們的心跳。能和你們一起並肩戰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是我的榮幸!”
“我爲生在這個英雄的國度而驕傲!”
“我爲我身邊每一個英勇的華夏戰士驕傲。”
“當我們死去。我們不會去往天堂。也不會去往地獄。我們生來就屬於這片埋葬着無數華夏英雄的大海。華夏的大海!我們將帶着我們的驕傲,永遠留在這裡!”
“我們的親人會爲我們驕傲!”
“很多年後,我們的兒女,我們的後代會爲我們驕傲!”
“就像我們凝視百年前華夏獨立戰爭時犧牲的英烈一樣,他們也會站在這裡。”
“我們在戰鬥,爲了我們年邁父親和母親!”
“我們在戰鬥,爲了我們深愛妻子和孩子!”
“我們不知道,這狗孃養的戰爭還會帶給我們的親人多少痛苦,我們沒有時間悲傷。最後的戰鬥就要開始了,讓我們開始衝鋒,不要停下來”。
華夏軍官兵們靜靜地站在走廊上,仰頭看着廣播,淚水紛飛。
“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將下達最後的命令!”
“爲了華夏的列祖列宗!”
“各艦各自爲戰!”
“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