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兒看似很隨意的落後了一步,餘光四顧,見無人注意,才隨着刀疤男人走到側方的陽臺上。
東海山莊歷史悠久,傳說至今已經超過百年,是舊時王公大臣的府邸,陽臺寬大得讓人吃驚,每根石柱都有繁複華麗的雕刻,只是隨着歲月和風霜的侵蝕,現在只能依稀看到一點當年的風貌。
陽臺護欄上爬滿了不畏嚴寒的藤蔓植物,已有七八分舊時的風采。
刀疤男人將雙肘架在護欄上,凝望着深沉的夜空,從這裡可以一直看到大海,他端着一杯酒,看似無心地輕輕搖晃着酒杯,酒液不住旋轉着,就像是海面上呼嘯的漩渦:“我叫馮大。”
白羊兒漂亮的眉毛輕輕彎了彎,斟酌着詞句,說:“你是我哥?這些年是不是過的很辛苦?看你一臉都是傷?難道是爸爸打的?”
馮大:“……”
白羊兒苦笑了起來:“其實我已經亂了方寸,心裡七上八下的,如果說了什麼不當的話……嗯,還請你不要介意……看你的年紀……你是我叔叔?”
不是當哥哥就當叔叔的馮大實在有些不知道說什麼,被人這麼殷切的對待,連威脅人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他突然覺得自己要是說的話不中聽簡直就不是人。
但是……
他一想起自己的女兒,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當初他故意說不在乎自己的女兒,但那是說給那個該死的柳眉聽的,顯然別人不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
無論傷害誰……都不能傷害到她!
馮大咬了咬牙,隨手拿出一個手機,切換出一段視頻放到白羊兒面前:“你先看看這個。”
白羊兒好奇的看着畫面正中央出現的那個老頭,雪白的頭髮有些凌亂,很瘦的臉上皺紋如同刀刻般深邃,嗯,一點都不好看,但真的看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老頭怔怔的看着鏡頭,突然就笑了:“聽說你現在叫白羊兒,這名字不錯,很好聽。”然後他又停頓了片刻:“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當初我去雲南那裡執行任務,一下就被你母親迷住了!我的天!你母親簡直美麗的就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長髮飄飄……”
他似乎陷入了往事之中,滔滔不絕的講起了她母親,直到旁邊一個粗啞的嗓子咳嗽了一聲:“莊老,能說重點嗎?”
老頭這纔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對不住對不住,跑題了。噢,對了,你老爸我叫莊志武,也不知道你母親當時有沒有告訴你……嗯,你出生的時候我不告而別,真的是苦衷的,這個苦衷我不能在這裡告訴你……”他似乎看了一眼在拍視頻的人,微微一笑:“你這個朋友本領很高強,你派他來救我是對的,你現在的安排也很對,以外面這個風聲,我的確是應該隱藏一段時間,你放心,我不會到處亂跑的。”
白羊兒微微一怔,擡眼看了一眼馮大,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馮大,又怎麼可能派他去救父親?這到底是……
莊老頭長嘆了一聲:“我也好些年沒有見到你了,其實我心裡一直都在想念你和你的母親,嗯,你朋友已經告訴我她去世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接受不了……”
白羊兒莫名其妙的鼻尖就有些發酸,急忙捏了捏鼻子。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莊老頭看着鏡頭,很認真的道:“等風聲過去一點,有時間的話……就儘早來看看我吧。”說完這句話,他的嘴脣微微顫動,似乎還想要補充點什麼,但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保重。”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馮大收回手機:“羊兒小姐,能確認他是你父親麼?”
白羊兒抽了抽鼻子,鎮定了下來:“有那塊玉佩,已經是最好的證明……”她眯了眯眼:“但既然我不認識你,你卻幫我把他救了出來……爲什麼?”
馮大很想作出猙獰的樣子,但是沒有成功。
“我人微言輕,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想必也不是幾個錢能夠解決的……”白羊兒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很快就分析出了結論:“是爲了……殷先生?”
馮大很高興不需要自己說出這個結果,點了點頭:“我們只需要你向我們提供殷有德平素的行蹤和生活安排,只要你願意接受我們的命令,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跟你父親見面。”
白羊兒怔了怔:“過不了多久?”
“對。”
白羊兒眼波流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終於嘆了口氣:“我需要時間考慮。”
“這是應該的。”馮大也嘆了口氣:“可惜我也不能給你太多時間,這個電話你拿着,三天之後這個時間之前,我會再聯繫你……你也知道,假如你拒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知道了。”白羊兒點了點頭:“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馮大目送着白羊兒孤單而寂寥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他並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一個窗戶角落,有一個長得很普通,穿的也很普通的男人,正默默的注視着這裡的一切,但這個男人並沒有嘆氣,而是微微笑了笑,笑的還可以。
白羊兒重新回到大廳裡時,看見沫沫和梨花還在爲了某個男人爭論不休,突然不知從哪裡就摸出個香囊:“給你。”
沫沫順手接過,聞了聞,怔怔道:“難道這個就是……”
梨花看了白羊兒一眼,嘆了口氣:“就是這個。”
沫沫大喜過望:“謝謝你!”
“還有這個。”沫沫接過白羊兒又扔過來的東西,登時一怔,在她手中的是一小瓶濃郁的烈酒,大約有120毫升。
“給我這個幹什麼?就算要喝酒,這麼點量也不夠呀?我酒量可好了,就是那幾種最爆烈的酒,幾公斤我也就當是在喝水……”沫沫一頭霧水。
“我加過料的。”白羊兒臉上浮起一個罕見的微笑,只是笑容落在梨花的眼中,卻顯得有些詭異。
同樣身爲花魁,梨花很清楚每個花魁都有自己的絕技,尤其是在灌酒方面,白羊兒所謂的加過料,可能就這麼一小瓶,已經足以讓一個酒量如大象的男人暈暈乎乎。
這一次,沫沫也反應了過來,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然後緊緊抓着小巧的酒瓶,帶着從容赴死之心,轉身離去。
“別忘了我教你的那些技巧!”梨花在她身後喊了一聲。
“已經忘了!”沫沫有些憤怒地迴應。雖然她已經學了很多技巧,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是梨花教的,就讓她很不甘心。
憑什麼這些女人什麼都會……而自己什麼都不會?
跟段天道在一起這麼久了,那麼多次機會……爲什麼一次都不成?
不管怎樣,這一次……
一定要成!
現在就回去準備!晚上一定要把段哥拿下!
看着沫沫沉重而堅決的背影,梨花微微搖了搖頭,轉向白羊兒:“你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白羊兒還是在微笑,只是這個微笑裡有說不出的苦澀:“我只是覺得……我已經不配得到這個機會了。”
梨花:“……”
白羊兒還不知道她最終會怎麼選擇,她是個七竅通了十八竅的女人,從剛纔馮大的言語中早就聽出了他的潛臺詞,他們是要殷有德的命。
所謂過不了多久就能和父親重逢的代價,就是在殷有德死後。
這個可怕而艱難的選擇壓在白羊兒瘦弱的肩膀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一邊是給予自己生命的親生父親,一邊是給予自己新生的男人。
這個抉擇,比起老婆和媽掉進河裡先救誰更加困難。
白羊兒突然之間就開始痛恨那個想出這個問題的人,因爲沒有事到臨頭的痛苦體驗,誰又能知道這種不管怎麼選擇都會後悔的痛苦?
段天道並不知道自己身後暗流涌動,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面前這兩個宋家的女人身上。
宋氏有女初長成,能引盡天下蜂蝶。
今天宋小雅的出現在意料之中,但宋紅妝的出現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連宋雲裳都不願意來趟這趟渾水,宋紅妝爲什麼來呢?
從言語之間,宋紅妝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自己的目的,只是很禮貌而且很有分寸的陪在段天道和宋小雅身邊,偶爾說些不輕不淡的閒話,目光也沒有在段天道身上停留多久,但段天道總感覺到她有八成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唔……難道三姐妹之中,最早愛上自己的……
是宋紅妝?
白羊兒在段天道身上花的心思,明顯是有效的,今天的段天道從頭到腳的每一個細節都讓宋小雅很滿意,從小到大她都認爲這是約會對象重視自己的表現,沒有人不喜歡被重視。
段天道身邊的鶯鶯燕燕雖然不一定怕宋家,但人和人總是會互相比較的,站在這兩姐妹身邊,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綠葉襯鮮花的效果,於是很不忿的三三兩兩就散了,至於段天道的口袋裡又留下了多少紙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很好奇殷先生和華洛洛小姐是怎麼相識,怎麼相戀,她又是怎麼能接受你身邊有這麼多女人的。”宋小雅一向說話都很直接,對誰都一樣,所以她從來不會得罪人。
大部分人都會覺得跟她計較,自己也成了傻子。
但段天道真不覺得她是傻子,能用這麼曲折的方法拯救一個閨蜜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個傻子。
一般這樣的人,只能說行爲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
所以段天道也決定做一個跟一般人不一樣的人,他哈哈一笑:“其實這件事說起來呢,實在是沒什麼。當初我在德國我的古堡裡遇見她的時候,她看見我的衣釦掉了,於是就幫我縫好,順便就問我爲什麼我老婆不幫我縫釦子。”
女人就是女人,天生的八卦心,宋氏兩女一起饒有興趣的接嘴道:“你就說你沒有老婆?然後你就讓她做你老婆?”
段天道搖了搖頭:“不是。我說我八個老婆,但沒有一個會縫釦子,問她願不願做那個會縫釦子的老婆。”
宋紅妝和宋小雅一起怔了怔:“她沒有揍你?”
“她答應了。”
突然就不知道太陽是什麼的宋氏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