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當林年和李獲月和人羣一起被攔在13號線西直門站遠處的警戒線前時,他們兩人就知道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但地面上西直門站臺的附近卻是被紅藍色的燈光照得通明,大量的人羣圍在警戒線前對着百米之外被數輛消防車包圍的飄散着濃煙的拱形站臺指指點點。
連接着消防栓的水槍噴出數十米高的水柱拋出弧形灑在站臺的頂端,人工製造着一場大雨,戴着安全帽的消防員快速地在周邊跑動,超過三位數的警員分部在站點的各個方位控制着無關人羣防止有人進入火場。
警戒線後的大量圍觀羣衆紛紛拿起手機拍照,閃光燈不斷的同時不少人抱着手七嘴八舌地討論着這場意外的失火,電視臺的記者試圖用記者證通過警戒線進一步地去拍攝失火現場以及採訪消防隊的人,但卻被肩章帶三顆銀花的威嚴中年男人攔下了。
拉警戒線,消防滅火,控制輿情,一切看起來都井然有序如果這真的是一場簡單的意外失火的話。
“有人不想我們進入尼伯龍根?”望着濃煙升起的西直門站,林年很難不做出這種反應,只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太多了,可以是正統的人,也可以是‘皇帝’的人,甚至可能是獵人,又或者純粹是一場“意外”。
無論如何事實已定,西直門站點是林年和李獲月必須經過的打卡地點(怎麼感覺跟網紅點打卡一樣),原本還說只是封站斷電的話小問題,重新拉電閘刷卡就完事了,但現在站點直接被火燒了他們哪裡去刷出自己的黃金門票?
林年在皺眉想對策,一旁的李獲月卻是默然盯了那被消防水柱包圍的拱形建築,很顯然她對現在的情況瞭解是比林年多一些的,自然清楚這場“火災”形成的真相大有可能是什麼。她在紛亂的人羣中摸出手機撥打了司馬栩栩的電話,但結果在電話內得到的迴應是“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掛斷電話。不在服務區的情況有兩種,要麼是電磁波干擾,要麼就是手機真的不在服務區,3G的信號的確有些偏遠的地方無法覆蓋,這裡是北亰,還是內環,會出現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在地下電磁波傳達不到的地方。
林年轉頭正要和李獲月商量接下來怎麼辦,就看見李獲月已經收起手機直接撩起警戒線往裡走,朝向的還是不遠處一直糾纏着和身着警服代表官方的威嚴中年男人扯皮的記者那邊。
林年掃了一眼已經發現李獲月越線舉動快速跑來的其他警員,也撩起了警戒線跟了上去,這裡不是他的地界,他相信李獲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不讓我們進入火場是出於何種目的?是否有意隱瞞火場內的損失情況?請問關於火情的起因是否與電路短路有關?此外,我們還聽說有關蓄意縱火的流言在人羣中傳播,是否能爲我們民衆提供明確的迴應?”
“火場目前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直到徹底滅火之前,任何非相關人員都不允許靠近火場。至於您提到的蓄意縱火說法,我們需要強調這只是人羣中的流言傳播,我們強烈希望記者方能對任何言論負責。否則,我們將依法保留追責的權利,以確保真相的清晰和透明。”
才走近,記者和威嚴中年男人互飆官話的聲音就清晰了許多,這邊帶着攝影大哥帶着長槍短炮的女記者妝容精緻,儼然一副做好了上戰場客串戰地記者的準備,但卻奈何對上了一個虎面的一級警監,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特有的不怒自威讓女記者無計可施。
林年才靠攏過去,肩膀就被一位跑來的警員伸手搭住了,對方用了點力氣示意林年停下,格外嚴肅地提醒,“這位先生,請不要擅自越過警戒線,請配合我們的工作,退到警戒線外和火場保持安全距離。”
“他和我一起的。”林年還沒說什麼,前面的李獲月頭都沒回就向着這邊擡了一下手。
林年轉頭看向警員,發現警員探着頭向李獲月那邊瞅,大概尋思着你又是哪位?他搭着林年的肩膀往前走了幾步想連帶着李獲月一起攔下來,結果找了個角度見到了李獲月的側臉,臉色忽得就變了一下,搭着林年的手也漸漸鬆開了。
“抱歉打擾了,請繼續您的工作。”警員退了半步對着林年輕輕頷首示意,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林年立刻就明白了這批維護現場的警員大概都是正統的人,但究竟是僞裝的還是穿插在系統裡的就不得而知了這也讓他心底裡多想了一些正統和官方的聯繫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像是地鐵站失火這麼大的事情正統能一手按下來這可不是簡單的穿插自己人能搞定的。
眼下一路上過來,可以看得出李獲月在正統內的聲望和自己在卡塞爾學院裡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或者說比自己還大很多,起碼自己見了教授還得老老實實問好,但李獲月這邊反過來是有資歷的人都得向她打個招呼。
“狄叔。”李獲月才走近那位威嚴的警監和記者身邊,那兩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轉移到了這個忽然出現的女孩兒身上,女記者詫異地看了警監一眼,又看向女孩兒,大概心裡尋思着不是說誰都不準躍過警戒線麼,這位又是什麼情況?
“你怎麼來了?”被李獲月叫作狄叔的警監微微皺眉。他瞬間的皺眉不是因爲李獲月本身,而是因爲李獲月身份的含義,‘月’在正統內和戰略武器沒什麼區別,‘月’如果被抽調到了這個地方,這是否表示危機還沒有解除?還有潛在的危險沒有發現?
“密疏。”李獲月言簡意賅。
聽見“密疏”狄叔的眉頭沒鬆開反倒是更緊了,轉頭看了一眼還在滅火的站臺,又回望向李獲月和她身後慢慢靠過來的林年,“你要進去麼,伱後面那個又是?”
“探馬。和我一起的。”
“使司那邊的意思?”
“宗子們的意思。”
“好。”聽見是宗子的意思,狄叔也沒有多問了,揮手招過來一個隨行的警員附耳兩句後給林年和李獲月一人發了一張臨時的通行證。林年把通行證套在脖子上,右手翻過來掃了一眼,這東西大概是證明兩人是醫療相關的人員。
旁邊的女記者左看看李獲月,右看看警監,完全聽不懂他們說的黑話,但心裡直呼壞了壞了,遇上同行的關係戶了,這一手新聞怕是沒辦法搶了。覺得正面突破不行,她也乾脆揮手帶着攝像師小哥的長槍短炮從人羣擠走,試圖想辦法從其他地方入手。
女記者的小心思也被中年男人看在眼裡,揮了揮手就讓兩個警員跟了上去,免得這些不安分的新聞工作者惹出什麼亂子。
“狄叔,你看見司馬栩栩了嗎?之前我讓他來這邊跑過一趟。”李獲月拿了通行證沒第一時間離開,避開警戒線的民衆往裡走了幾步。
“司馬家的那個孩子?這件事還和他有關?”一起走來的狄叔原本鬆開的眉頭又有了蹙在一起的意思,“我沒看見過他,現場應該也沒有人見到他,狼居胥的人接管了火場。我收到的指令只是封鎖現場不允許任何無關者進入,就連我們的人都沒有靠近火場但我聽說火場內救出了一個年輕人,身份不明,似乎狼居胥那邊進行了相當的保密措施。”
林年聽見這話就擡頭了,李獲月看都沒看他一眼就猜到了他的反應,左手微擡壓下了林年想問話的慾望,繼續問,“現在他人呢?”
“救援帳篷那邊,那裡應該就他一個人,去就能看見了。”狄叔指了個方向,在離火場的遠點架設了幾朵臨時的救援帳篷,幾輛救護車停在那裡轉着紅藍的光,不少穿着白色防護服的人匆忙地來回奔行着,手中還提着看起來像是消毒用的器具,有種疫情隔離的既視感。
“我們先去一趟。”李獲月和狄叔點頭暫時分別,帶着林年就快步走了過去。
沿途上林年一直在觀察站臺火場的情況,靠近後果然發現不少穿着中山裝和隔熱服的人快速穿行在火場周圍,時不時還進出內外。
不止如此,火場每一個出入口都架起了隔離帶,進出的每一個人都穿着隔熱服,還多套了一層透明的隔離服,戴齊全醫療級的手鞋套,簡直就像是在處理某種嚴重的生化泄露事故。
在火場側面的角落還停了幾輛12輪的重型卡車,在卡車的貨箱口裡可以看見一些蒙着黑布的東西,他只是多看了幾眼卡車周圍手持着自動熱武器的警戒人員就循着視線警惕盯了過來。
林年收回目光,他猜測火勢應該早就控制住了,但裡面的某些其他的比火情更糟糕的情況還沒有解決,能招來他見到的這些處理措施,也不難猜到那麻煩的情況和龍血污染脫不了干係。
他們走近救援帳篷周圍,還沒靠近周圍就走出了幾個身穿隔離服的醫護人員呈戰術包圍將他們夾在了中間,每個人的手都放在後腰的位置,如果不解釋清楚拔出來的肯定不會是手術刀和鑷子。
“是我。”李獲月擡起頭,昏暗只有救護車紅藍燈的情況下那些人都不怎麼看得清她的臉,在她說了這句話後有人打起手電筒照她臉上,她眼睛都沒虛一下,直直地看了回去,當所有人都看清她是誰時,立刻就把後面的手趕緊收了回來。
“人在哪裡?”李獲月快步走進帳篷區裡面。
“人沒事,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肢體殘缺。但有些營養不良和失血過多,現在正在進行輸血處理。”一個醫護人員走了出來,半句廢話沒說帶着李獲月走向了一輛救護車,“還有個問題,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血統處於不穩定階段,疑似出現了‘墮神’的現象,但這種現象很快就消退了下去,如果不是多雙眼睛記錄了下來,我們肯定會以爲看錯了。”
“忘記這件事。”李獲月淡淡地說,她停下腳步,林年也站在她旁邊站在了一輛救護車的車廂後面。
“人就在裡面,還是清醒的,但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結合之前的一些異狀還請小心。”醫護人員忍不住還是叮囑了一句,看起來之前這位患者所謂的“墮神”現象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醫護人員拉開了救護車的車廂門,林年和李獲月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停下了,齊齊轉頭看向醫護人員。
“怎麼了?”醫護人員愣了一下,但片刻他反應了過來,從車廂旁探頭過來往裡面看了一眼,發現裡面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擔架牀和旁邊孤零零的輸液吊杆,杆子上掛着紅色的全血袋,輸液管子垂落在地上滴出一片小小的鮮紅血泊。
“這怎麼不是,剛纔他還在”醫護人員第一時間是不可置信,這周圍他們一羣人用最高警戒封鎖了,只爲了保證救護車裡的人能安全等到接應的人來,結果現在人丟了?
“沒看出來這麼有本事。”李獲月說了一句。
“他本事大着呢,以後還會見到的。”林年轉身就走開了,李獲月也跟了上去,留下醫護人員在車廂了凌亂,他似乎不信邪還準備從擔架牀底下把人給翻出來。
林年轉身就離開了救援帳篷區走向了火場的方向,如果救護車裡沒人,那他大概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人了,又或者說在聽見狼居胥只救出來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清楚大概發生了什麼,表情有些沉,眼中的情緒也略微不穩定,有些擔憂也有些煩躁。
他和李獲月直接向着火場走去,沿路上想來阻攔他們的人要麼被通行證給擋回去,要麼李獲月自己出面暢通無阻。一直走到入口的消毒室,守在那兒的醫護人員要給他們穿防疫和隔熱服卻被推阻了,可能其他人會擔心被裡面的環境所影響到血統,但他們兩個不存在這種風險,最多出來的時候進行一次必要的消毒。
走進13號線的西直門站點裡,空氣一下子悶熱起來了,氧氣稀薄到讓人窒息,巨大的空間內昏暗無比,幾臺高功率射燈架在入口照亮大半個濃煙不斷的站點。
站點內火焰已經基本撲滅了,濃煙還未散去,站點滿目瘡痍,到處都是驚心動魄的裂痕和撞擊造成的廢墟,巨量黑紅的血跡以及黏在地板和牆壁上的某類令人作嘔的肉糜。
這裡的環境已經是經過了第一輪的大清洗後的情況,可以想象在清洗之前是個什麼模樣。
林年在這嚴酷的環境中聽見了電鋸的聲音,在角落幾個穿着隔熱服的人正手忙腳亂地切割着一個足足三米高的人形物體,切割機與那人形物體身上的黑色鱗片碰撞發出了極爲刺耳的噪音以及奪目的火花,那沉重的軀體也唯有進行切割才能送離這裡。
“死侍襲擊。”李獲月看着側門處三個費力地擡着一具黑布罩着的異形屍體離開的正統幹員說。
“怎麼會。”林年問,“這裡可是車站,還是你們的轄區。”
李獲月沒有回答,思考了不到三秒,視線落在了出站口的方向,淡淡地說,“因爲這裡是地鐵站。”
林年懂了李獲月的意思,沉默,不再進行沒意義的追責。
穹頂上忽然響起難聽的鋼鐵轟鳴,站點的地面上不少人發出提醒避讓的吼叫,幾條因爲高溫和火焰燒烤變形的鋼架墜落下來直直砸向側門口擡着死侍屍體的人,穿着隔熱服的他們行動不便,其中一個老資歷的幹員反應更快瞬間把身旁兩個年輕人推開,就在他要被砸成肉泥的時候,那轟鳴墜下的沉重的鋼架驟然懸停在了他的頭頂。
門口的李獲月劍指輕輕一劃,鋼架翻落一旁砸得地面崩裂揚起黑色的灰塵,她沒有再看圍過去的那些大量幹員,黃金瞳轉向了月臺軌道的方向,“你要找的人。”
林年撤去了張開的‘時間零’的領域,淡金色的瞳眸順着李獲月的提醒,望向了濃煙包裹的月臺前,那個站在出站口軌道前的男孩身影,認出了那是路明非,也只有路明非。
他沒有穿隔熱服和防疫服,不知道佇立在那高溫和窒息的環境中多久了,一直望着漆黑的出站臺就像是在地鐵上丟了什麼東西,卻又追不上疾馳的列車,只能呆呆地看着它開進漆黑的隧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