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房子的建築材料是裝備部特質的紙面石膏板,外表漆成了鮮豔的紅色突出它的特別,整個建築看起來輕薄無比,但卻意外的隔音、隔熱以及耐火防潮,在它旁邊的空地上倒是大興土木鏟掉了一大堆草坪,試圖準備還要修建什麼似的,但現在夜深了動工的人都休息了,也難以猜出那裡究竟還想蓋什麼東西起來。
林年和教官走回了基地附近,在紅房子的附近區域幾乎沒有閒雜人等徘徊,最近的執行部帳篷都離得有一百米遠,還特地拉了警戒線,房子頂端還有一個雷達靜靜地朝着天空似乎在勘測什麼,或者發射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裡面藏着核彈頭或者其他高危材料。
靠近紅房子的周圍拉滿了警戒線,入口處修建了一個臨時的警衛崗哨,駐守着一個身穿風衣的執行部專員。
他在看到教官和林年走來時,視線着重落在了後面的林年身上,臉上露出了轉瞬即逝驚詫和一絲喜意,立刻恢復了原本的平靜和恪盡職守。
——執行部的大多數專員都是認識林年的,畢竟沒人不想跟一個活的‘S’級一起出一次任務,大家都記住了這個男孩的模樣,就差在將那幾張私底下傳閱的照片給裱起來了。
看來救援行動持續到今天,執行部終於坐不住了,還是將最先保險起見冷藏的王牌拎出來了,這不失爲一件好事,但卻好得有限,因爲這代表着對於小鎮上發現的異常現象執行部真的沒有多少招數了...
“上一次換崗是多久?裡面還在正常運轉嗎?”教官走到了崗位前擡頭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紅房子,看向裡面的專員。
“上一次換崗是五小時前,弗洛伊德已經退下來了,現在接受工作的是助理執行官,那個03級的年輕人。”站崗的專員低聲彙報道,視線還是忍不住在教官身邊的林年身上停留,然而林年卻沒有在意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遠處的紅房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有些不自然。
“年輕人?你是說葉勝麼...輪到他值班了?弗洛伊德的身體狀況沒問題吧?想要長時間維持言靈可不是什麼容易活兒,逞強的話很容易累垮的。”教官回頭看了眼帳篷區的方向似乎有些擔心。
“施耐德部長在總指揮部已經重點提醒過這件事,現在所有相同言靈的使用者都在往這邊調,一些無關緊要的任務都被延期了,執行部最近的整個重點都放在了這一塊。”站崗專員說。
“現在裡面就葉勝一個人?就他一個不要緊嗎?”
“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弗洛伊德抽空給我解釋了兩句,‘蛇’這個言靈對於使用者的消耗並不大,五小時的維持就像是跑了五小時的馬拉松,體能優勢和精神強韌的人都能堅持下來。”
“也就是說葉勝馬上也要換班了嗎?”教官點頭。
一旁的林年聽到他們對話裡一些有意思的詞句後也扭頭回來注意起了這場談話。
“他說他還年輕,有體能和精神優勢,在其他‘蛇’的使用者到來之前他可以暫時先撐着,他在進去之前給我們定的紅線時間是六個半小時,到時候如果支援的人還沒來,就換之前休息的弗洛伊德繼續去頂替。”站崗專員笑了笑,“他說帆船運動的體能、精神消耗不比馬拉松小多少,而他剛好又是帆船運動的好手!”
“明白了,我進去看一看。”教官點頭,又側身示意了一下身邊跟着的林年,“他也一起。”
“施耐德部長終於下定決心了嗎?”站崗專員深吸了口氣,跟林年的目光對在了一起,“他早該來這裡了。”
“大部分人和你想的一樣,但一小部分則選擇保守。”教官說,“雖然社會上總說少數服從多數,但實際上卡塞爾學院裡真正話事的人永遠都是那一小部分人。”
站崗專員聽懂了這句話,立刻就住嘴了沒有再就着這個話題說下去了,解開了面前的一小段警戒線放行通過。
教官和林年一走過了警戒線,在離開崗口一段距離後,林年回頭看了眼崗位上恢復平靜的專員說,“‘蛇’?”
“你的言靈學還沒正式入學時期末考就拿的‘A’,你還只上了半個學期的課程,你應該比我更瞭解這個言靈。”教官說。
“序列號46的言靈,具體表現是可以釋放生物電流探查周邊情況,無法穿透絕緣體,水和大部分金屬都能成爲優良導體,具有擴大和加速傳導的效果,有些類似鐮鼬,但用途比鐮鼬廣,比如使用者甚至可以利用‘蛇’連接通訊器或筆記本電腦那些...”林年說到這裡時忽然站住了腳步,看似沒來由地扭頭看向了黑暗小鎮的方向。
“反應過來了嗎?”教官走到了紅色屋子前,在虹膜掃描和指紋檢驗後打開了防爆金屬門,拉開門后里面傳出了溫熱的氣流。
林年站定一會兒後也邁出了步子,踏進裡面後目光所及的是昏暗一片,紅房子這邊沒有點燈,所以需要極佳的夜視力才能看清這裡面的情況,而每個混血種多少都有繼承一些夜視能力,畢竟他們血脈的祖先都是那些脊椎爬行生物。
屋子並不像想象中那麼氣密,反倒是十分涼爽透氣,秋季的夜裡這間屋子保持着十二攝氏度到十五攝氏度的溫度,乾溼宜人,除了沒有點燈以外基本是一處格外適宜露營或是長住的地方。
“裝備部在蓋這間屋子時優先配備了空氣循環系統以及獨立的空調供暖,以保證他們在睡着的時候不會因爲溫度問題照亮感冒或者出一身汗水。”教官站在門口看着黑暗屋內的景象說。
林年的也正注視着屋內,在屋子裡像是軍訓時分配的學生寢室一樣,一左一右依次排開了無數牀位,整個屋子人滿爲患,每一張牀位上都靜靜地躺着一個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們身着帶編號的特質病號服,蓋着涼被露出被子的手腕上插着輸液針,連接着牀位旁豎立起的掛着透明液體的輸液架。
18個牀位對應着救援部隊18位‘A’級血統學生。
這些牀位上的人大多數林年都認識,他們也正是他之前在臨時基地中沒有看到身影的大一大二學生們,18位‘S’級學生都被藏在了這間紅房子裡,沉睡在那一張張白色病牀上,簡直像是...
“簡直像是停屍間一樣。”有人小聲說道。
房間裡唯一的活人開口說話了,聲音裡帶着友好的戲謔,林年從進門時就注意到了這個人。
那是一個黑髮的大男孩,年紀大概在20歲左右,正坐在過道中央的一張酷似電椅的金屬椅子上,他低垂的眼眸擡起注視向林年時,裡面洋溢的滿是澄澄的金色,像是被梧桐染過的湖泊,在這間昏暗的房間內是唯一的光源。
“葉勝。”教官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跟對方微微點頭示意,“後續的支援人員很快就會到了。”
“我還能撐個把小時,維持‘蛇’並不像其他言靈那麼難,就我所知,施耐德部長一天可是有十二個小時以上維持着低效率的‘冬’呢,跟他比起來我的現在的工作不值一提。”被叫作葉勝的大男孩擺了擺手輕聲說。
“少說話,‘蛇’和‘冬’不是一個性質的言靈,說太多話會消耗你很多體力的。”教官提醒。
葉勝聞聲後也只是微微點頭不再說話了,目光倒是一直盯着教官身邊的林年,跟之前那位站崗專員一樣眼裡全是別樣的情緒。
“能猜到這裡正在發生什麼嗎?”教官看向林年問。
“八九不離十吧。”林年掃視完整個房間,視線在角落的3號(楚子航)、5號(愷撒·加圖索)和13號(維樂娃·赫爾辛基)身上停留了一下,“我能模糊感受到空氣裡有不少看不清的‘線’牽連到了...他的身上。”
林年目光鎖定在了金屬椅子上的大男孩身上,一旁的教官則是擡首多看了林年一眼,“你能感受到‘蛇’的領域?”
“絲狀領域...不,導管狀,從牀上每個混血種的身上...具體來說是額頭上,一直連接到了他那裡。”林年緩步走到了維樂娃的身邊,慢慢伸出了手但卻沒有碰她,只是在她的額前一釐米的地方停住了。
這個舉動看得葉勝眼睛睜得很大,在他的視野來看林年的手指真的就只差一釐米的距離就觸碰到‘蛇’的生物電了。
雖然血統優勢的確可以導致混血種對言靈產生的各種領域有感應傾向,但能光憑感覺就找到他‘蛇’的具體導管流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蛇’幾乎算是最難被察覺的探查類型言靈了,但林年卻能感應到。
往往能感應到就代表着能切斷,這意味着‘S’級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如果‘蛇’對‘S’級無效,那麼言靈中幾乎過半的探查技能在釋放的一瞬間就會被這個男孩發現,並且進行領域反追查!
“不算什麼很厲害的事情,我還徒手抓過‘鐮鼬’。”林年把葉勝的反應看在了眼裡,隨口說道。
過了幾秒後,他又開口說,“你用‘蛇’的生物電流連接了他們所有人,然後再經過某種方法聚合在一起連接上了小鎮上的領域。”
“該說不愧是‘S’級嗎?”教官輕聲說,“看到地上的電纜了嗎?”
林年低頭看向了地上,的確有一根粗壯的黑色電纜從牆壁上攀附而下順着過道連接到了葉勝的金屬椅背後,由於電纜顏色跟屋子裡的環境一樣是漆黑的,就連他都差些忽略了這個大玩意兒。
“人的身體是會出現放電現象的,儘管十分微弱,解構出來會發現進行放電的是大腦內神經元模組,這種行爲在睡眠中尤爲顯著,在睡眠時大腦會重演清醒時經歷的神經放電模式,又稱“離線回放”。我們一般認爲這種回放是鞏固記憶的基礎,通過回放,最近的記憶在其神經表徵中變得更爲持久...”
“於是你們通過‘蛇’這個言靈,利用‘蛇’本身的生物電流態連接了十八位混血種的神經元放電現象...”林年說。
“同向電流之間是會互相吸引的,而不是排斥,在技術人員的建模後,完成這一步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簡單。”教官說,“在第一次進行嘗試時,‘蛇’的使用者聲稱看到了一些畫面,而那些畫面正是被連接着的‘離線回放’,我們平時稱之爲...”
“夢境。”林年說。
“你們是怎麼把他們跟小鎮連接在一起的?”
教官走到了葉勝的金屬椅後,注視着接通金屬椅的電纜,“此時此刻正有一股10毫安以下的無害電流通過葉勝的身體...電流對於‘蛇’來說算是最完美的導體了,比各種金屬和水還要優秀,所以‘蛇’可以順着二度繞轉回去的電流抵達它來時的地方。”
和着這椅子還真是電椅麼...
林年放棄了吐槽,忽然擡頭,看向了電纜連接的屋頂方,“一切的關鍵在於那個雷達麼?”
“裝備部出品。”教官點頭,然後又問,“知道廣播是如何接受並且播放的嗎?”
“我不是理科生。”林年說,“但大概應該是磁場和電場什麼組成的。”
“變化的電場轉爲變化的磁場,再由磁場轉化爲電場,這就是廣播的發射接受原理。”教官說,“我們將帶着十八位混血種生物電的‘蛇’進行頻率調製,電流通過電磁線圈產生電磁波,再將十八個不同的信號通過雷達發射出去...”
“將‘蛇’的使用者變爲中轉站,把十八位混血種的意識通過雷達投射向小鎮上的領域裡...”林年揉了揉太陽穴,“我該說你們是異想天開還是聰明絕頂?”
這大概就是有規有矩的秘黨組織不一樣的地方了,尋常的混血種大概都只知道將自己的言靈當做鞭炮玩,點亮放個大炮仗炸幾間屋子或者幾條街玩,但這種力量落在真正的專業人員手裡就能給你搞出一些你想都不敢想的操作來...譬如現在這幅場景。
“就暫時來看沒有什麼太大的副作用,我們甚至可以隨時‘切斷’他們跟小鎮領域的聯繫,再撤離一段距離就能恢復意識了,足夠的葡萄糖營養液能讓他們外界的身體保持腦力消耗帶來的能量損失。”教官說。
“這也是我們當前唯一能安全地跟小鎮領域連接上的辦法了,‘A’級混血種徒步走入領域都只能撐個幾分鐘,但利用這種辦法我們可以保證我們的人在那塊虛假的小鎮裡保持意識並且自由活動數天乃至更久!”
“所以現在你們基本上已經清楚裡面是什麼情況了。”林年呼了口氣,“我注意到最裡面有三個牀位是空的。”
“目前爲止已經有三個學員被切斷聯繫了,他們正在休息區養傷。”
“養傷?”
“生物電流過載,導致中樞神經系統紊亂,具體表現是興奮不安,體溫升高,抽搐,以及陷入昏睡。”教官說,“風險還是有的,但還在可控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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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把他們搞成植物人嗎?”林年嘆了口氣。
“生物電流的強度還沒到那個地步。”教官搖頭,“這些‘A’級的學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算是未來四年內卡塞爾學院的半壁江山了,我們沒可能把他們置入太過危險的險境,施耐德部長有他的打算。”
“帶我去見那三個學員。”
“沒問題,他們現在應該是清醒的。”
在離開紅房子之前,林年向葉勝道別式地點了點頭,最後掃了一眼房間,視線在楚子航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再頭也不回地踏入了門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