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這個孽種留着也沒什麼用了!”皇后猙獰着面孔,說着就要用拳頭打向金鈴的肚子。
“不要……不要啊娘娘……”
金鈴趕緊捂住肚子搖頭。隨着日子推移,這個孩子在她腹中日子越久,她就越捨不得拿掉。
“娘娘……娘娘……”金鈴嚇得臉色蒼白不住後退,“娘娘說了,這是皇上血脈……虎毒不食子,即便不受待見,也終究是皇上血脈……萬一日後有用……”
金鈴努力運轉大腦,希望可以急中生智救了自己。
“娘娘不是說……貴妃娘娘……貴妃娘娘侍寢沒有落紅嗎?哪個男人……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有過關係。”
皇后忽然就停止了發狂的行爲,一語點醒夢中人,當即換了一張臉,無比親切地攙起金鈴。
“只要你幫本宮想個萬全的計劃,你腹中的那塊肉,本宮就讓你留着。”
“是是是,奴婢遵命。”
雲澤興每日都要去坤乾宮背功課。聽說殘月也在坤乾宮,高興的不得了。
“姨娘?姨娘……”
下午時,他向雲離落背完功課出來,趁人不注意悄悄潛入殘月住着的偏殿。
殘月“病着”,臥在榻上靜養。聽到雲澤興稚嫩的小聲音,猛地就睜開眼,尋看向雲澤興。
“興兒……你怎麼來了。”殘月趕緊起身,向他張開雙臂。
雲澤興就像個多日未見母親的孩子,親暱地撲向她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
“興兒聽說姨娘病了,特地偷偷跑來探望姨娘。”
“好孩子,你能來看望姨娘,姨娘很開心。”殘月激動得眼眶泛紅,輕輕撫摸他柔軟的頭髮。
“興兒病着的那幾天,姨娘也一定想念興兒對不對?”他仰着小腦袋,忽閃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殘月心頭一梗,許久才僵硬地點點頭。
“姨娘能被放出來,興兒好開心。”他笑彎大眼睛,那神色那模樣,真真像極了雲離落的。
他不是他的兒子啊!
爲何會如此相像?甚至覺得,他一笑一顰之中隱約能尋到自己的影子呢。
哦不!興兒只是像皇后的緣故。她們可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
或許是雲澤興和雲離落在一起久了,自然就相像了。
否則,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相像。
太荒謬了!
就好比寒刃和雲離落,她打小以爲他們相像只是巧合,以至於靈伊說了好幾次,她都沒加以注意,甚至懷疑。
誰會想到,雲離落培養在身邊的殺人機器,實際正是他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於寒刃來說,何其殘忍。
至於雲離落的心中是否存有愧意,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寒刃犯下幾次足以賜死的重罪時,他沒有趕盡殺絕,也許這便是他給寒刃最大的寬容了。
“興兒今天的功課都背熟了嗎?”殘月還是忍不住寵溺的摸一摸雲澤興的小臉蛋。
“嗯!”他重重點頭,“都背熟了,而且背的很熟。”
接着,他又失落落地垂下小腦袋。
“怎麼了,興兒?”
“以往,只要興兒背熟功課,父皇都會很親切地誇讚興兒。不知爲何,今天父皇好像心情不太好,對興兒也不愛搭理。”
一個五歲的孩子,足以判別人們對他的喜惡。
“或許……父皇國事繁忙,纔會心情不好,興兒不要多想。”
眼見着自己的計劃有了成效,卻在看到雲澤興失落的表情時,心頭一陣刺痛。她很不忍心看到,這樣可愛又純良的孩子臉上出現任何不開心的表情。
雲澤興乖巧的點頭,又在殘月身上親暱地摟抱不願放手。
“姨娘身體不好,不要吵到姨娘。”
忽然,沉悶的聲音如一道冷風,陰惻惻地傳來。
雲澤興幼小的身子嚇得一戰,趕緊一骨碌掙開殘月懷抱,規規矩矩地低着頭站在一側。
殘月心疼不已,趕緊說,“不妨事,興兒過來,我還開心不少。”
雲離落冷聲問向雲澤興,“明日的功課背了沒有?”
“還……還沒有。”雲澤興聲若蚊吶。
“還不回去背。”雲離落沉悶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就如一把刀入孩子幼小的心房。
隱約之中,殘月看到雲澤興深深低着的腦袋,有晶瑩的水珠低落下來,砸在光潔的地面上。
她好想喚住雲澤興匆匆離去的小身影,好像緊緊將他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可是……她不能,那是她仇人的孩子。
只要皇后失了雲澤興這個籌碼,在雲離落心中的位置也會大不如前。
想成功,必須將整顆心都狠下來。
雲離落清楚看到殘月糾纏的雲澤興離去背影的不忍目光,他輕聲在她耳邊說。
“對孩子嚴厲,未必有錯。”
殘月望向他深邃的黑眸,她知道,他心裡對雲澤興有了懷疑,所以纔會冷硬疏遠。只是驕傲如他,怎麼可能承認心裡所懷疑的就是事實。
“畢竟……只是個孩子。”她垂下眼瞼,掩住眼中愧色。
他沒有說話,只說讓殘月安心在這裡靜養,毋要想太多。他的關懷與溫柔,就如夏日裡透窗而入的陽光,將屋內所有的隱晦與陰霾一驅而散。
外面的秋色更濃重了,許多綠葉已在一夜之間變成火紅的色彩,簇擁成片,煞是美麗。
宮外漸漸有了傳言,說是貴妃娘娘在與皇上同房之時,沒有落紅。都說良國送來一個不乾淨的公主。更有人說,良國公主不甘入宮寂寞,已在侍寢之前與男子有了苟且之事。
說的人多了,捕風捉影的人也多了起來。有人說曾經在夜裡看到一男一女在花叢裡竊竊私語,還傳出奇怪的聲音來。現在想想那女子正是貴妃娘娘,而那男子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人跟着附和,不止一次在夜裡看到貴妃娘娘與男子私會。
當夏荷將外面的傳言告訴殘月時,殘月忍不住笑了。
“與男子私會?不知是他們眼花看錯了人,還是我耳盲聽錯了人。”她輕功絕佳,若真私會,還不待有人看到,她便已消失在原地了。
“公主,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來風,想必有人幕後主使。”夏荷一臉擔憂。這事越鬧越大,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要傳到雲離落耳中了。
“還能有誰,除了她,誰還有這樣大的本事,煽動整個後宮風言風語。”
畢竟皇后在宮裡數年,不管曾經有受過她恩惠的,還是臣服在她威嚴之下的,只要她一聲令下或許花些銀兩,雲國的子民自然樂意詆譭敵國公主。
“公主,我們怎麼辦?”
“靜觀其變。”
一日午後,陽光暖煦。殘月閒來無事,去蓮池喂錦鯉。隱約之間聽到花叢之中有低低的啜泣聲。
殘月命夏荷過去看看是誰,居然是甜兒蹲在花叢中哭泣。
一張美麗的小臉哭得通紅,好像春日裡含苞待放的桃花。殘月心疼不已,想抱一抱甜兒,她卻牴觸的躲開。殘月只好問甜兒,爲什麼哭。
“皇祖母病了。”甜兒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太醫沒有去看嗎?”殘月記得,雲離落交代過太醫院,但凡太后有事,一定極力救治。不爲孝心,只爲讓太后活久一些,爲欠下的債多煎熬一些。
“去了,說是……皇祖母病入膏肓。”甜兒的眼淚再次決提。“皇祖母……天天唸叨父皇,想念父皇……母妃,皇祖母最後的心願,甜兒無力幫皇祖母如願。”
甜兒太過傷心,也忘記了殘月狠心不相認,撲到殘月懷裡,放聲痛哭。
殘月的心都要被甜兒哭碎了,緊緊抱住甜兒顫抖的身子,緊緊閉上眼,忍住眼中的滾燙。
是她……是她害得雲意軒母子不得團圓。是她,是她害得甜兒幼年失去父愛,在宮中受盡白眼。
沒有權勢依附的公主,在這攀高踩低的皇宮,活得連狗都不如。
嗚咽的哭聲從甜兒緊貼在殘月的胸口傳出,淚水打溼了殘月的衣衫,也連帶溼了她的心。
“甜兒……甜兒就只有皇祖母了……皇祖母卻……卻要死了!以後……以後在這皇宮裡,甜兒……甜兒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就只剩下……只剩下甜兒一個了……”
揪心的哭聲,就如淬滿毒藥的匕首,連血帶肉生生割過殘月的心。
“不會……甜兒還有……還有母妃……”
殘月緊緊抱住甜兒,失去能緩解些許心痛,可以減少些許愧疚。
“母妃?……母妃已經不是甜兒的了。”甜兒一把推開殘月,哭得紅腫的雙眼,望着殘月,噙滿疏離。
“母妃現在寵慣六宮,緣何還要做甜兒的母妃?那樣……那樣只會害了母妃啊!”甜兒倔強轉身,剛要跑走,被殘月一把抓住。
“皇祖母若駕鶴西歸……母妃會……會想辦法,接你到身邊來。”
甜兒猶豫了,似乎也開心了些許,但短暫的遲疑後,還是狠狠甩開殘月的手,哭着跑走。
“也難怪公主這樣傷心。太醫院剛診斷出太后病入膏骨,藥石無靈,伺候的宮人就徹底不盡心了,連個熬藥的人都沒有了。”
夏荷嘆口氣搖搖頭,不免爲殘酷又現實的皇宮感嘆。
“你也知道這事?”
“奴婢天天去太醫院取藥,怎能不知。”
殘月望向清澈河水中的游魚,那自由自在的魚兒,永遠都不知道人的悲傷與痛苦吧。瀲灩的湖光刺痛了雙眼,殘月便閉上眼眸,總覺得應該做些什麼。
不爲別的,只爲心中的那份愧疚。
雲意軒啊雲意軒,你最最疼愛的母親,就要離世了,若你不能看上她最後一眼,只怕終生抱怨。
忽然想到那一年,君王十日不上早朝,夜夜晚歸,居然只爲了製造十里桃園,與她一起放飛紙鳶。
那些沒有香氣的粉嫩桃花,那些用紙片剪接而成的世間美景,總覺得感動一下就過去了,不想已成爲心底永遠無法抹去的記憶。
是的,在這個時候,她應該爲雲意軒做點什麼。
她,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