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有規定,不許擅自拜祭!公主的包裹裡,怎麼會有靈位?”絲兒忍住疼痛和眼淚,質問殘月。
“滾開。”
清冷的目光射向絲兒那一刻,嚇得絲兒身子一顫。
“公主陛下,抱歉。此事必須向皇上稟報!”絲兒對一旁簇擁的宮人使個眼色,當即有腿腳快的衝出朝華宮去稟報。
殘月閉上眼,靜靜呼吸,試圖舒緩心底鬱結。
落哥哥啊落哥哥,你終究還是那個多疑孤傲的落哥哥。月兒怎麼這樣傻,怎就以爲你那麼輕易就原諒了相信了月兒。
不消刻,雲離落已帶着人來到朝華宮。
他看着她的目光,依舊那樣的平靜冷淡。就好像昨晚的溫柔纏綿,根本只是她一個人的美夢。包括那些溫柔的甜言蜜語,也只是她的幻想。
早就安靜許久的朝華宮,裡裡外外擠滿了人。看熱鬧的,或看笑話的,一個個都翹首以待,巴不得看到她被皇上諷刺踐踏的悽慘下場。
兩個身強力壯的公公開始撕扯殘月懷中的靈位,殘月緊緊抱着,誰也搶不去。
“皇上!公主並未做什麼有違宮規之事,只是祭奠一位故友亡靈。皇上就看在公主曾伺候過皇上的份上,饒了公主吧。”夏荷跪在地上,哭着祈求。
雲離落見公公們搶不來,大步上前,他的力氣那樣大,殘月怎拗得過他。他一把搶下去,看了眼牌位上的名字,呢喃道。
“碧芙……”碧芙是誰?
他看到她眼中的疼痛,他的心也跟着痛了。
“碧芙是誰?”他問。
僵持許久,她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緊緊抱住懷裡的骨灰盒。
空寂的大殿內,殿門緊緊關着。陽光透不進來,殿內很暗。他站在高處,睨着殿下跪着的殘月。她還緊緊抱着那個骨灰盒,他依舊問她,碧芙是誰。
殘月努力深吸了好幾大口氣,才漸漸舒緩心頭的癥結。低沉的聲音,有着遮掩不住的顫抖,還有難以疏散的憤怒與怨恨。
“那場大火,是她替我受了挫骨揚灰的痛。”
他冷聲說,“宮裡不許隨意供奉牌位。是死罪。”
她睜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遙遙看向屹立在高處的他,“你在逼我恨你?五年前,你賜我火刑!若不是碧芙,我早死在那場大火之中。你到底要我如何說,即便你記不起來絲毫有關過去的回憶,只要你相信我的話是真的,你也不至於這般緊緊相逼。”
殘月睜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遙遙看向屹立在高處的他,“你在逼我恨你?五年前,你賜我火刑!若不是碧芙,我早死在那場大火之中。你到底要我如何說,即便你記不起來絲毫有關過去的回憶,只要你相信我的話是真的,你也不至於這般緊緊相逼。”
他繃緊的心絃,再一次因她晶瑩閃爍的水眸被觸動。
“你又如何解釋以死保護雲意軒?”他低吼的聲音恍若發怒的雄獅。
殘月被他問得無言以對,那麼錯綜複雜的事,她要如何解釋?哽塞的聲音,許久才擠出弱弱的聲音。
“我只是……不想欠他太多。”
“欠他?看來你們的關係,果然非同一般!”他依舊妄自篤定心中的想法。
“既然你還是不信,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也難怪,對於一個忘記過去的人,那片空白的人與事,他已沒有絲毫記憶,一切只能靠別人訴說,或真或假,無從分辨。對於向來多疑又不易信人的他,那片迷茫的過往,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覺。
更何況,他親眼看到殘月與雲意軒那樣肯爲對方付出生命,若說他們清白,他不會相信。
雲離落沉默許久,微垂下眼瞼,掩住眼中深沉的落寞。薄脣微啓,輕輕的話語,如大殿流動的冷風,不帶絲毫溫度與情緒。
“他是反朝廷勢力的統領,你是良國派來的和親公主。你們的身份,對雲國來說,很敏感。需要好好考慮,才能相信,你說的話,真而非假。”
殘月抱着碧芙的骨灰盒起身,聲音枯澀而平靜,“謝皇上不殺之恩。妾身會在梨園安分守己,靜等良國使者接妾身回良國去。”
有的時候,越是真實,越不易被人相信。
或許,或真或假,真假參半,反而讓人深信不疑。
不用等待他的迴音,殘月轉身走出大殿。
殿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刺眼,只是寒冷了許多,風也大了。
秋天,來了。一切都不再那麼暖和,不再那麼溫柔。風會越來越冷,直鑽骨子的寒涼,只有抱緊雙肩,才能稍微暖和些許。
梨園的梨子熟了,襯托在秋風沉澱了墨綠色彩的葉子中顯得格外可愛。殘月還是喜歡坐在樹下,微微仰頭看枝葉交錯透進來的細碎陽光。星星點點,好像金子,照在臉上,暖暖的,也涼涼的,很舒服。
梨子的香氣隨風撲鼻而來,甜而芬芳。閉上眼,細細品味,心卻冷得好似覆了一層薄冰。
“夏荷,摘些梨子收到窖裡存起來。”
他們曾約好,到了冬天,她親手爲他做凍梨汁喝。今年冬天……還要多久才能到來?
聽說良國的使臣不日也將抵達京城,寒刃不會再允許她留在雲國傷心,他會不顧她的反對帶她回良國去。那裡,現在正陽光和煦,暖風徐徐,不會這樣冷。
她等不到冬天了,也等不到爲他做凍梨汁。
那個約定,只能隨着彼此漸漸疏冷的關係,沉寂在那個約定的夜晚中,再不被想起,安安靜靜被遺忘……
夏荷這兩天很聽話,也很安靜。她知道殘月心情不好,也知道這一次的事不是說想翻身便可東山再起。
鬥志,已隨着一次次的打擊在逐漸消耗殆盡。
怪只怪,殘月心裡有愛,羈絆太多。
“公主,都收起來嗎?”夏荷抱着一籃子梨子,問殘月。
“嗯,全部都收到窖裡。”萬一,冬天他想吃,可以叫蓮波來梨園拿梨子給他做凍梨汁喝。
一到冬天,他嗓子不太好,吃些梨子,可以潤喉。
安靜在陽光漸漸偏西中寂謐流淌。
殘月望着漸漸西沉的陽光,輕聲說,“聽說絲兒做了寵妃。”
雖然梨園安靜的只有她和夏荷兩個人,但外面的風吹草動,還是會不着痕跡地泄露進來。
“那個賤蹄子。”夏荷恨得牙根直癢,“人心隔肚皮果真不假。平日裡見她那樣單純,在公主落魄時,也不棄公主而去。還以爲是個心地純良的,不想……竟是個賣主求榮的。”
夕陽晃得殘月眼睛有點疼,微微閉上眼。
“怪不得總對哪個嬪妃得寵失寵那樣感興趣,原來是想麻雀變鳳凰!如今美夢成真,保不準一副張狂得意嘴臉。”
“皇后不會讓她得意太久。”殘月一針見血。
“公主,待良國使臣來接我們,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皇后還沒得到她應有的報應!公主,夏荷不甘心。”
“昨夜,我出了趟宮。夏荷,你猜我見到誰了?”殘月脣角勾起淺淺的笑。
“遇見誰了,公主?”
殘月只閉着眼靜靜笑,並不回答夏荷。
夜裡,寒風驟起,烏雲翻滾瞬間彌補整個天空。宮裡很多宮燈都被吹得熄滅,一時間蕭穆的皇宮顯得陰冷驚悚。
每年入秋的時候,雲國都會有一段這樣大風的日子。早就習慣了這樣天氣的宮人,怨罵一聲,將宮燈再點起來。
可是,棲鳳宮的宮燈不知怎麼回事,點着就熄滅,即便遮住了風,也會“呼”的一聲滅了。
棲鳳宮的宮人爲此驚怖不已,只能將此怪事回稟皇后。
皇后嗤笑不已,斥責了宮人大驚小怪。就在此時,棲鳳宮整個殿內的燈火瞬間熄滅。
“啊”有宮女嚇得尖叫起來。
“叫什麼叫!有什麼好怕的!只是風將燈火吹滅了而已!”皇后厲聲呵斥,再命人將殿內的火光重新點燃。
“娘……娘娘,窗子都關着,哪裡來的風啊。”芸茉顫抖着手點蠟燭。
忽然想到昨晚夢到了死相悽慘的翠竹,大家姐妹一場,她死了也沒燒些紙錢,心裡一直慚愧。
燈火終於點燃,居然又再一次集體熄滅,整個大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宮外傳來更夫敲二更的聲音,風又卷得屋檐“嗚嗚嗚”鬼嚎。
“再點再點!你們兩個把紗幔都放下來,看還有風吹進來不會!”金鈴也被這樣的怪事嚇得心裡突突,趕緊吩咐人。
燈火再次點燃,這一次沒有再度熄滅,大家也稍稍放下心來。
“娘娘……雲國有個說法,秋天的風是不得棲身之所的怨靈在作祟。不如……不如娘娘做場法式超度超度亡靈,或許……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怪事了。”芸茉很希望在超度法式時,可以藉機祭奠祭奠翠竹。
“什麼怨靈!信口開河!本宮從不相信這世間有怨靈!”皇后尖利的聲音,嚇得衆人趕緊匍匐跪地。
如果有,死在她手上的怨靈不計其數,怎從未來找過她?
層層落下來的紗幔,在無風的大殿靜靜浮動,燈火映着一層絢麗的光彩,溫暖而靜謐。
皇后臥在榻上,有些睏倦。
“都退下吧,本宮歇了。”
金鈴現在是貴人,身邊的人伺候她回偏殿休息。今晚留在皇后身邊守夜的人是芸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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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屏風外的柱子後,小歇。外面的風實在大,颳得人心裡惴惴不安,尤其是捲過屋檐的“嗚嗚”聲如鬼泣。
芸茉抱緊雙膝,身子蜷縮一團。渾渾噩噩中漸漸有了睏意,忽然覺得周遭的燈火猛然暗了,她嚇得低呼一聲驚醒,頓時毫無倦意。
殿內的燈火居然又熄滅了,這一次沒有全部熄滅,只剩下一盞嬴弱的燭火不明亮地照着大殿。
“再叫,本宮就叫人砍了你的腦袋!”皇后也有些懼怕,那些寂靜的紗幔,說明燭火熄滅根本不是風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