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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晉北抓週。

別看小傢伙是謝家孫輩裡最小的一個,因父親謝徽是世子,將來侯府爵位定會落在晉北頭上,所以謝定格外看重這個孫子,也是想補償長子吧,這次他將幺孫的抓週宴辦得格外隆重,凡是有點關係的同僚都下了請帖。

謝定現任兵部左侍郎,因爲前年抗擊倭寇的戰功很得宣德帝看重,極有可能是下個兵部尚書,衆臣自然給他面子,紛紛攜女眷來慶賀,武定侯府門前,賓客絡繹不絕。

內閣首輔許大人也來了,謝瀾音也終於在自家花園裡見到了曾經有過一點淵源的許雲柔。

“瀾音姐姐。”在謝瀾月的引薦下,許雲柔來到了謝瀾音跟前,一雙美眸新奇地端詳謝瀾音。

嬌滴滴的聲音,謝瀾音不知爲何想到了山洞裡許雲柔不停喚着的“逸哥哥”,雖然她沒看見許雲柔與衡王蕭逸做了什麼,但也能憑許雲柔哀求的聲音猜到兩人做的肯定比她與蕭元還出格,不禁有些尷尬,笑着打過招呼,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許雲柔眼裡閃過一絲困惑。

這位美得讓她都驚豔的謝家五姑娘,似乎不太喜歡她?

但她怎麼都想不到其中的緣故,見謝瀾音對她不是很熱絡,自去找旁的相熟夥伴了。

人走了,謝瀾音才又看了過去。

有身爲內閣首輔的父親,許雲柔在貴女圈裡頗爲吃香,沒過多久就成了花園裡身邊聚集夥伴最多的姑娘。許雲柔本人呢,容貌嬌美,美得溫柔靜雅,笑起來右臉頰上有淺淺的梨渦,瞧着也容易讓人親近。

想到許雲柔很快就要做衡王妃了,謝瀾音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他請旨了,皇上沒有答應,這幾日他也沒來找她,應該是,徹底死心了吧?

他來糾纏,她煩躁氣惱,他不來,她竟然還有點空落落的。

不過,習慣了就好了,就像那年離開西安回杭州時,她不就成功忘了他嗎?

舒了口氣,謝瀾音剛要過去招呼客人,身後忽有人小聲喊她,聲音怪異,有點耳熟。

謝瀾音隱隱猜出來人是誰了,看看前面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的姑娘們,突然頭大如鬥,花園裡這麼多姑娘,郭澄竟然敢跑過來?他究竟有沒有將姑娘們的清譽放在眼裡?

怕自己被他纏上,謝瀾音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喊你你沒聽見?”

沒走兩步,胳膊被人扯住了,謝瀾音腦海裡嗡的一聲,只是沒等她想好要如何應對,如何跟衆人解釋她與郭澄的拉拉扯扯,就見眼前多了一個身穿紅裙的高挑姑娘,臉上妝容精緻,可不就是男扮女裝的郭澄?

“看你嚇的,臉都白了。”小姑娘俏臉蒼白,郭澄好笑地拉着她往一旁的蓮花池旁走,“來,我跟你說幾句話,說完馬上走,只要你配合,不會讓旁人看出來的。”

他說話時,附近有人往這邊望了過來,謝瀾音咬咬牙,硬着頭皮隨他去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到了池邊柳樹下,謝瀾音立即甩開郭澄的手,皺眉瞪他,“我告訴你,你再敢這樣冒冒失失地來找我,我讓我父親打斷你的腿,我說到做到。你不顧我的名聲,那我也不顧你的死活!”

她是真的生氣了,之前還覺得郭澄雖然招人煩卻不惹人厭,現在開始,謝瀾音只求以後都不用再跟此人打交道。

郭澄有些委屈,雙手擺在前面捏着帕子,如受氣的小媳婦般無辜地看着她,“我想見你,你不出門,那我只能這樣了。瀾音你別生氣,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只想問問你,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考慮什麼?”謝瀾音困惑地問,剛說完,記起來了,可郭澄已經急切地解釋了起來,朝她走近一步道:“嫁給我啊,瀾音,我真的喜歡你,我已經想過了,只要你嫁給我,我就去好好讀書,有我祖父幫忙,怎麼也能撈個一官半職,養你沒問題。”

以前他捉弄小姑娘,祖母總是怕他沒開竅,早晚討不到媳婦,但那日祖母做壽,他坐在長椅上等着捉弄人,走廊拐角卻轉過來一個牡丹花似的姑娘,笑得甜美好看,說話聲音也輕輕軟軟動聽,郭澄就明白,他開竅了,他想娶她。

少年扮相離經叛道,但那一雙眼睛明亮誠懇,眼裡只有她一人。

戶部尚書家的二公子,有身份有容貌,就算沒有大前程,這輩子也註定衣食無憂。

如果沒有遇到蕭元,謝瀾音極有可能會答應這個坦率的少年郎,只是……

謝瀾音知道,就算她嫁不了蕭元,她也不會嫁給郭澄。跟郭澄在一起,她或許會過得很開心,但她想找一個能夠依靠的男人,或是會挑劍馴馬,或是箭術精湛能保護她,或是有足夠的膽量帶她去她想去的禁地,或是會……

越這麼想,越想他。

眼睛發酸,謝瀾音轉過身,不再看郭澄,‘“我不喜歡你,你去找旁人吧,以後別再來了。”

不喜歡就要說清楚,免得拖拖拉拉的,他越陷越深,決定出來時也會更痛苦。

他不就是這樣對她的嗎,用假身份一點點偷了她的心。

“我走了,你也快點走吧。”從滿池碧綠荷葉上收回視線,謝瀾音擡腳要走。

“你說的不算,我去求祖母,讓她來提親,只要你父母答應了,你就得嫁給我!”

被喜歡的姑娘直言拒絕,郭澄先是失望難過,然而看着她轉身離開的背影,郭澄更多的還是不甘心與不捨,示威般丟下一句話,生怕她再拒絕般,撒腿跑了,跑了幾步大概意思到自己現在是“女兒身”,迅速從大步換成小步。走得遠了,郭澄戀戀不捨地回頭,倔強的神情倒像是在跟好姐妹置氣。

謝瀾音忍俊不禁,這幾日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出來。

下午客人散了,謝瀾音看着母親將弟弟哄睡着,她掩面打個哈欠,也想回去歇晌。

“瀾音等等。”

蔣氏叫住女兒,掩好紗帳,她示意女兒坐到書桌旁,娘倆面對面坐着,坐好了卻不說話,只看着女兒笑。

謝瀾音被母親笑得心中奇怪,摸摸自己的臉,疑道:“娘叫我過來做什麼啊?”

蔣氏握住女兒小手,瞅瞅窗外,輕聲道:“今年開春,郭澄去梅林那邊見你了是不是?還有今日,聽說他竟然扮成姑娘去找你了?瀾音跟娘說說,他三番兩次找你做什麼,若是欺負你,娘替你做主。”

自家裡發生的事情,她當然都知道,年初沒問是因爲女兒有意中人,她根本沒考慮郭澄,現在不同了,那人悔婚不見蹤影,她是該替女兒琢磨新的夫君人選了。如果女兒喜歡郭澄……

“娘你別誤會!”謝瀾音趕緊打住母親的胡思亂想,想了想,有些無奈地道:“他,他是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他,所以我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那你怎麼朝他笑了?”蔣氏之所以考慮郭澄,就是因爲女兒的那個笑。

謝瀾音得知母親因此生了誤會,撲哧笑了出來,細聲將郭澄古怪的模樣學給母親聽,末了道:“娘,他說請郭老太太來提親,我也不知真的假的,萬一郭老太太來了,你千萬別答應啊,我跟他或許能玩到一塊兒,但我不想嫁個孩子脾氣的丈夫。”

女兒把話說明白了,蔣氏點點頭,慈愛道:“行,娘知道了,瀾音快去睡會兒吧,今日你也累了。”

謝瀾音撒嬌地抱了母親一下,笑着走了。

蔣氏臉上笑容卻在女兒出門後淡了下去,不喜歡孩子氣,是因爲之前遇到過穩重的吧?

想到那個讓她滿意又讓她失望的前準女婿,蔣氏無聲地嘆了口氣。

“怎麼愁眉苦臉的?”謝徽從前院過來,見妻子面帶愁容,疑惑地問。今日兒子週歲,他請了一日假。

蔣氏將女兒與郭澄的事說了,謝徽得知郭澄的脾性,倒很贊同女兒的選擇,“寧缺毋濫,瀾音才十五,你彆着急,晚點嫁也好。”

蔣氏也知道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愁嫁,一時感慨罷了,聞到丈夫一身酒氣,去給他倒醒酒茶。

謝徽沒用,藉着酒興,拽過妻子親了起來。

忙完再躺下,夫妻倆起來地就遲了,謝瀾音過來時,得知父親母親還沒起,便要回去,一轉身,卻見有個小丫鬟趕了過來,瞧見她,小丫鬟朝那邊的玉盞點點頭,直接同謝瀾音道:“五姑娘,門外有位自稱姓袁的公子,說是來給小少爺送週歲禮的,想拜見世子與夫人。”

姓袁的公子……

謝瀾音身形晃了一下,玉盞鸚哥嚇了一跳,一起來扶她,兩人都跟着去了西安,自然知道袁公子是何人,這會兒齊齊看向謝瀾音,不知該驚喜還是生氣,畢竟姑娘那麼喜歡袁公子。

“讓他走!”謝瀾音看向門口,毫不猶豫地道。

他來做什麼?難不成真想求父母允許她嫁過去給他當側妃?

謝瀾音怕他一開口,父親新仇舊恨一起算,先一劍刺到他身上。

小丫鬟愣了會兒,見姑娘彷彿十分生氣,猜測對方不受歡迎,轉身就要去回話。

“帶他去書房。”

正屋門前突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謝瀾音提着心回頭,對上父親冷峻的臉龐,隱含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