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恭恭敬敬跪坐在流雲道長身前的一笙此時如坐鍼氈,皺着劍眉語氣焦急的喚道。
流雲道長盤膝而坐,手指掐訣,閉着雙眸,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以前看着流雲道長這靜譚一般的樣子,一笙浮躁的心情都會慢慢的沉澱下來,但是現在他反倒是越來越着急了。
“荷花姐姐被人栽贓陷害丟進牢裡了。”
流雲道長在清虛地界的威望很高,某種程度上說他說話的份量的不亞於鬼城的城主,只要清虛道長出面說一句,上官家動田荷花也要掂量幾分。
清虛道長緩緩地睜開雙眸,古井一般的雙目積澱着歲月的睿智,擡手捋着自己花白的鬍子。
清虛道長終於開口道:“她命中自有此劫,是禍是福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師傅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荷花姐姐逃不過這一劫?”聽流雲道長的意思是要袖手旁觀,一笙不由的急道。
“天命不可違。”淡淡如清風細雨的聲音,流雲道長又慢慢地閉上了雙目。
“那師傅我先退下了。”不得已一笙只好站起身來說道,轉身離開了蓮花堂。
難道就讓他眼睜睜的看着田荷花在牢房中受苦,什麼都不做等着田荷花是否能夠渡過此劫,不爭取一下怎麼知道天命不可違,逆天而行又有何不可。
從蓮花堂中出來後一笙便朝着雪竹的院子中趕去。
“大師兄,荷花姐姐的事情你聽說了吧,你知道她肯定是被人冤枉的。”剛踏入雅緻清幽的院子看到坐在石桌前獨自對弈的雪竹一笙便急忙說道。
修長的手指執起一顆黑字不急不緩的落入棋盤中,聽到一笙的話,雪竹的臉上依舊是一派風輕雲淡,只不過透徹清冽的雙眸中極快的掠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大師兄,你就當賣我個人情,幫忙救出荷花姐姐吧。”看着和流雲道長如出一轍模樣的雪竹,一笙“啪”的一下拍在石桌上,“不要說其他的,你就給我一句話,救還是不救?”
也只有一笙這個小師弟不把他當高高在上的大師兄,敢在他面前造次,但在師傅面前便乖巧恭敬,或許是看出他不會真的對他怎樣吧。
這種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的說話模式讓一笙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人是因爲你關進去的,你可不能不負責,我不管,你必須要走一趟,要對荷花姐姐負責。”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曖昧。
因爲一笙的話,雪竹平靜的心湖蕩起了圈圈漣漪。
“這事情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上官煙兒做的,凡是靠近你的女子都受到過她的警告,你又和荷花姐姐說話又把內丹讓給她的,這個女人絕對坐不住了,既然荷花姐姐因爲你的原因被連累到慘遭上官煙兒的毒手,你現在就去上官家,上官煙兒肯定會乖乖聽你的話的。”
一笙知道上官煙兒想要對付田荷花或許不僅僅是因爲雪竹的事情,也許還有田荷花搶了她的風頭,向來都是衆人焦點的她一時間大家的視線都紛紛投在了田荷花的身上,肯定心有不甘,但是現在他把盆子都往雪竹的頭上扣,而且要越重越好。
“必要的時候,可以犧牲一下色相。”清咳了一下,一笙躊躇着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是不是還需要帶上幾條褻褲?”雪竹一本正經的說道,撣了撣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來。
一笙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不過看到雪竹站起身來,鬆了一口氣,有雪竹出馬這事情就算是成了。
烈日烘烤着大地,從地面上捲起一股股的熱浪。
一個個雙手雙腳都銬着鎖鏈的囚犯們面無表情的搬運着大石頭,披頭散髮下的雙目失去了焦距,只有木訥的空洞,機械的重複着手上的動作。
拿着皮鞭的官差們在一旁趾高氣揚的吼道:“都給老子快點,誰要敢偷懶就吃上爺幾鞭子。”
囂張的叉着腰將手中的鞭子甩到地上,發出滲人的鞭笞聲,滿意的看着加快了動作的囚犯們。
腳腕上冰冷的鎖鏈拖在地上,發出“嘩嘩”的聲音,磨出鮮血來的嬌嫩手心對於疼痛已經麻木,田荷花拎起身下有些慰燙的石頭扔進搬運車中。
髒亂不堪的臉上已經辨不清五官,唯有那一雙清冷的雙眸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披散凌亂的頭髮下,雙眸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周圍。
他們所處的地方微凹,放眼望去目光觸及的都是石頭和砂礫,十五個持刀的官差站在上坡處巡邏着,五個甩鞭子的官差混在囚犯中言辭厲色的監督着,守在大石頭後面的還有十個等着犯人稍有異動便拉開手上弓箭的官差。
而且這些官差們的實力都不低,並不像官老爺那樣是一個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懦弱膿包。
“快點!你磨磨蹭蹭的幹嘛?”一個官差甩着鞭子指着田荷花怒喝一句,而後朝着其他犯人說道,“你們現在可是給上官老爺做事,怠慢不得,若是做的好,上官老爺一高興,說不定早些給放出去免受牢獄之苦,若是做不好——”
鞭子發出破空的霍霍聲響,“上官老爺怪罪下來,十個腦袋都不夠你們砍的,到時候各種刑具都給老子嘗一遍!”
這個官差不說上官老爺還好,一聽到官差說的話,有一個犯人直接將手上的石頭扔掉緊握着拳頭站在原地。
他們現在搬運石頭是給上官家新建一個佔地極廣的府邸,規模與宮殿無異,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囚犯們被當做免費的勞動力,不斷地壓榨出每一絲力氣,累死餓死了直接找個地方一扔,即省時省力又省麻煩。
“呦呵,還造反了。”官差橫眉豎眼道手中的鞭子也毫不客氣的招呼到囚犯的身上,本就破爛的衣服更是被抽成碎布耷拉在身上。
其他的官差都發出漠然的嗤笑聲,用着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着這羣骯髒的囚犯。
被打的囚犯也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如同一根木頭杵在原地任由毒辣的鞭子抽打到他身上,或許對於疼痛他已經麻木了。
田荷花皺着秀眉拉了拉手腕上的鎖鏈,驀地身後一股殺氣靠近,剛側過身子,一塊尖銳的大石頭貼着臉頰險險擦過。
一個披頭散髮臉上髒污漆黑的女人高舉着石頭朝着田荷花砸來。
見一擊未中,女人將石頭扔向田荷花又搬運起地上的一塊石頭連續朝田荷花砸來,女人長得很魁梧五大三粗,幾斤重的石頭在她手中好像一團輕飄飄的棉花似的。
接連不斷的石頭迎面砸來,如同下着石頭雨一樣,田荷花閃身避過空中砸來的石頭,猛地衝向彎身撿起石頭的女人,將她撲倒在地。
對於這邊突然發生的打鬥,官差們沒有如往常一樣罵罵咧咧的上前將倆人分開,而是站在一邊好整以暇的看着倆個女人扭打在一起。
田荷花將女人撲倒在地後便一拳砸在她的臉上,怒問道:“爲什麼要殺我?”
鮮血順着女人的嘴角滑落,染血的嘴脣一張一合,“殺了你我就可以出去了。”
上官煙兒就這麼想殺她?一步步的趕盡殺絕,想看到她痛苦的掙扎,告訴她只不過是她手中的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玩偶嗎?只要上官煙兒想要便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
田荷花從來沒有像這般厭惡憎恨一個人過,她很少會對一個人付諸出各種情感,但是現在上官煙兒讓她體驗到了憎惡的感覺,總有一日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會發現她不是可以任人搓捏的軟蛋!
“我想出去,我家裡還有未滿月的孩子,所以我也是沒辦法不得不這麼做。”女人的眼中劃過一抹精光,而後低垂着眼簾聲音中帶着哽咽說道,髒亂的面容下看不清她的神色。
“用別人的命換出你的自由,你的孩子若是以後知道了也會以你這個母親爲恥辱的。”田荷花放開鉗制住女人的手臂,站起身來說道。
卻沒想到女人一躍而起將田荷花掀翻在地,揪住一把長髮便將田荷花的頭往石頭上撞。
“哈哈,我的孩子他不會的,因爲他已經死了!被我殺死的!”女人眼中閃爍着瘋狂的色彩,彪悍的身子坐在田荷花纖瘦的身上,揪着田荷花的頭髮將她往死裡撞。
“嘭!嘭!嘭!”田荷花的額頭撞在石頭上發出三聲沉悶的聲響,溫熱的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
“啊!”拳頭驀地攥緊,田荷花撐地而起,反揪住女人散發着惡臭味的頭髮將她的頭拉至胸前。
“咔嚓”一聲,女人的頭顱在田荷花的手中轉至恐怖的弧度,田荷花緊緊地抿着脣瓣手背上青筋暴起。
鬆開手指,被擰斷脖子的女人瞳孔暴突了無生息的躺在地面上,田荷花的手指隱隱顫慄着。
一道道鮮血流滿了她的臉頰,不同於將束靈索從曹嚴胸前抽出時的痛快,此時她的心裡突然生起無限的悲涼感。
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什麼是以德化怨,什麼是以暴制暴?
正如一笙所說,她真的需要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世界了,既然如此——
田荷花站起身來,濃重的血腥味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眉目間是從未有過的厲色,如同黑夜中的撒旦,犯我者,必百倍還之。
“上官煙兒,你開始祈禱着不要落在我的手中……”
繁花錦簇,飄香四溢,上官煙兒慵懶的倚在貴妃榻上,身旁有一個長相清秀絕倫的少年正輕柔的給她捏着肩膀。
突然上官煙兒打了個噴嚏,白淨的手指捏起繡帕輕輕擦拭着鼻翼,怎麼心裡有一種煩躁不安的感覺,上官煙兒皺眉輕嘆了一口氣。
“煙兒,怎麼了?是我捏的不好嗎?”少年手上的動作頓住,委屈的問道。
看着眼前這張和雪竹七分相似的面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上官煙兒拉過少年細長白嫩的柔荑放在胸口。
少年會意,媚笑一下,伏在上官煙兒身上,細密而溫柔的吻落在她的臉上,從眼眉到俏鼻再到紅脣。
上官煙兒閉眸感受着少年溫柔的親吻,彷彿她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是他心中最重要最疼愛的人,張開紅脣,伸出香舌,與少年柔軟滑嫩的舌尖糾纏在一起。
“雪竹……”飽含情慾的低吟聲從脣齒間溢出。
“大小姐。”看着吻的難捨難分的倆人,匆忙跑來翠兒硬着頭皮叫喚道,呼吸因爲急促而有些紊亂。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翠兒你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上官煙兒戀戀不捨的和少年的脣瓣分來,叱喝道。
突然嬌媚的呻吟了一聲,上官煙兒目光掠到少年留在自己胸口上的牙印,嬌嗔的點了一下他的額頭,“討厭。”
“大小姐,雪公子來了。”翠兒稟報道。
上官煙兒僵硬住身子,不可置信的問道:“是雪竹嗎?”
聲音因爲太過緊張而顫抖着聲線。
“是。”翠兒點了一下頭應道。
上官煙兒一把推開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整理着衣襟,“翠兒你快看,我現在身上可有不妥?是不是需要換件衣服?不行,萬一大師兄等不及了走了怎麼辦?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
怪不得今日一直心神不寧,原來是因爲雪竹會登門拜訪,上官煙兒心中的不安全部驅散開,只剩下滿滿的激動澎湃。
一邊摸着自己頭上的髮髻,一邊腳步急促的向廳堂趕去。
大師兄怎麼突然來找她了?從未有過的事情,讓上官煙兒一路上飄飄忽忽的,難道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盼了?
陡然,上官煙兒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面色大變,踉蹌的身子要不是翠兒扶着恐怕已經跌倒在地。
“田荷花……”上官煙兒猛地掐住翠兒的手臂,“他肯定不會是因爲田荷花來的,對不對?不可能的,對,不可能的!”
翠兒忍着疼意應道:“大小姐,雪公子他恐怕等急了。”
聽到翠兒的話,上官煙兒當下也不再多想,朝着廳堂趕去,髮髻上的玉珠瓔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腰間環佩輕晃。
“大師兄。”上官煙兒滿臉嬌羞的神色,柔聲輕喚了一句。
“荷花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雪竹開門見山的問道,清冷的雙眸直視着上官煙兒。
上官煙兒的臉上頓時一陣青白交加,他果然是因爲田荷花的事情來的,以往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都是置之不理,因爲不管她做什麼事情他都不會多看她一眼,現在竟然破天荒地的主動來找她,是因爲田荷花對他而言不一樣嗎?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我嗎?”上官煙兒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問道。
“不會。”斬釘截鐵的倆個字擲地有聲的落下。
猶如一把利劍毫不留情的刺入心臟,痛的讓人無法呼吸,上官煙兒淚如雨下,精緻的妝容被淚水沖刷着,“那你還問我幹嘛?你現在是來幹什麼的?替她找回公道?”
上官煙兒一聲聲的質問着雪竹,“爲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你都看不見?你的心是冰冷做的嗎?爲什麼你要對田荷花不一樣?她哪點好了,你說啊,她哪點比我好了?”
那控訴的神情和語氣如同妻子質問出軌的丈夫,被胭脂水粉弄花了的面容猙獰而扭曲,儼然沒有了以往在雪竹面前端莊優雅高貴的氣質。
“放人!”如畫的眉目間染上了一抹不耐,雪竹輕拂廣袖道。
聽到雪竹語氣中的不耐,上官煙兒頓時就慌了神,生怕雪竹會離開,放軟了語氣道:“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好,不應該對你吼的——”
“煙兒,蓮子燕窩羹已經做好了——”清雅絕倫的少年端着手中的托盤踏入廳堂,溫潤柔和的聲音帶着一抹討好的意味。
像是纔剛剛發現廳堂中還有其他人,少年驚訝的看着雪竹,感覺到空氣中的氛圍不對,少年不再言語低垂着腦袋將托盤端至上官煙兒的身前。
“煙兒,趁熱吃吧。”
上官煙兒心裡一緊,僵硬着神色,臉上染着一抹尷尬,看到雪竹的目光投向少年,慌忙對少年說道:“你先離開。”
“煙兒……”少年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又委屈十足的叫道。
看到一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少年對着上官煙兒低聲下氣的萬般討好,那行徑與風月閣的小倌無疑,雪竹的心裡頓時生出一股厭惡之情,只覺噁心萬分。
聽一笙說過上官煙兒家中豢養了男寵,但是沒想到長相竟是和自己如此相似。
“煙兒。”伴隨着一道柔媚的聲音響起,一個身穿薄紗的男子倚靠在雕花門上,軟若無骨。
男子的長相併不出彩,但是一雙眼睛分外好看,讓他平凡的樣貌頓時熠熠生輝了不少,而那雙好看的眼睛和雪竹的眼睛十分相似,只不過眸中的色彩一個是媚意橫生一個是清冷無波。
男子的眼睛嫵媚的朝雪竹掠了一眼,從紅脣中吹出一聲輕佻的口哨,略帶挑釁。
彷彿是想要見一見上官煙兒心心念唸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一個又一個的男寵紛紛跑來廳堂。
這些男寵們不是五官和雪竹有相似的地方,就是身上的氣質和雪竹有些相像。
當雪竹這個原裝品遇到滿屋的複製品時,聽到那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煙兒,空氣中甚至是還飄散着脂粉味,雪竹只覺周身污濁的讓人窒息,腹中翻涌,令人作嘔。
雪竹站起身來朝外走去,一襲白袍如同流水一樣輕輕拂盪。
上官煙兒跟在雪竹的身後跑出來,着急的說道:“大師兄,你聽我解釋。”
上官煙兒攔在雪竹的身前含情脈脈道:“你知道我對他們都沒有感情,我一直以來最愛的人都是你,我也不想要的,可是我爹一直催促着我,我已經這麼大了,我爹他一直想要一個外孫,我這也是無奈之舉,緩兵之計。”
如果不是她爹對於雪竹也很滿意,估計她現在已經被逼着成親了,她納了夫伺後爹也沒有在步步緊逼了。
雪竹掃了一眼上官煙兒平坦的腹部,“那孩子呢?”
“我只想擁有我們的孩子,只有爲你生下的孩子纔有資格接替城主的位置,大師兄,只要你娶了我,上官家的所有東西都歸你,你不喜歡看到他們,我就將他們全部趕走。”上官煙兒指着她的男寵們說道。
對於上官煙兒這種前後矛盾的話語,雪竹只是淡然的一笑,而後語氣譏諷道:“我知道田荷花她哪點比你好了,她比你乾淨。”
上官煙兒看着雪竹漠然離開的背影緊緊地咬着脣瓣。
望着上官煙兒那令人不寒而慄的面容,翠兒深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上前說道:“大小姐,我們吩咐的人已經死了,現在該怎麼辦?”
“死了?哼!我也沒指望過讓她殺了田荷花,就這麼殺了田荷花,豈不是太便宜她了,我要讓田荷花生不如死。”
從妖媚嬌豔欲滴的脣瓣中吐出殘忍的話語,上官煙兒輕啓着紅脣。
嬌笑一聲,“乾淨?千人騎萬人枕後還會乾淨嗎?”
“吩咐下去,田荷花牢獄期間又殺死一條人命,罪加一等,關進暗黑禁牢。”上官煙兒語氣森寒的說道。
翠兒身子一顫,被關進暗黑禁牢的女人絕對比做軍妓還要悲慘,會被吞的連骨頭都不剩,從腳底慢慢的冒出一股寒氣來。
“是。”比以前更加畏懼恭敬的聲音應道。
雪竹回到自己的院子時沒有見到一笙,流雲道長正坐在他那盤未下完的棋前方,手中執着一顆潤澤的白棋。
“師傅。”雪竹恭敬的喚道。
“過來陪師傅下一局。”流雲道長朝雪竹招了招手,落下手中的白子。
倆人一人一顆棋子的落入棋盤中。
“這世上有如此多的癡男怨女,都是因爲一個情字,情這一字害人不淺,有多少英雄難過美人關。”流雲道長摩挲着手指間滑潤的黑子言道。
“田荷花這個女人要不得也要不起,你好好修行,不要被這些煩事所困擾,莫要步了尊祖的後路。”
“尊祖?師傅,尊祖他不是飛昇了嗎?”雪竹輕蹙眉心疑問道。
“尊祖他就是因爲中情毒太深了,掉進去後出不來了,如何飛昇?”流雲道長說着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一本書來,“爲師現在就將《天人之道》交給你,你好好修煉,莫要讓師傅失望。”
雪竹從流雲道長的手中接過書,心想一直以來以爲得道飛昇的尊祖並沒有成仙,那他去了哪裡,現在在何處?掉進去後出不來了?
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麼地方,雪竹一陣驚歎。
陰冷潮溼的牢房中,田荷花被倆個官差推搡着向外走去,身上的鎖鏈發出沉重的響聲。
“你們要帶我到哪裡去?”
“乖乖跟着我們走就是了。”其中一個官差回答道,許是對於被送往暗黑禁牢的田荷花同情,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日裡軟和了不少。
爲首的官差身後跟着一幫其他官差走到田荷花的身前,端着手中的碗道:“吃倆個吧,說不定以後就吃不到了。”
碗中堆着幾個肉包子,食物的香味飄散在臭氣熏天的牢房中,頓時關在牢中的犯人們將手伸出鐵欄外,眼冒綠光的看着白皙飽滿的肉包子,拼命的嚥着口水。
爲首的官差原還以爲田荷花會掀翻他手中的碗,沒想到田荷花伸出髒兮兮的小手一手抓了一個塞進嘴中。
不禁再一次對於這個傲然的女子側目而視,能屈能伸,說不定她能夠在那樣的地方活下來,可是活下來又如何,永遠被關在那樣的地方暗無天日。
飢腸轆轆的田荷花顧不得手上的髒污,拼命的往嘴中塞着肉包子,這比起早上飄着倆根青菜葉子的稀飯要好很多了。
“說不定以後吃不到了。”從爲首官差的話中,田荷花想這頓也許是給她踐行的最後一餐飯,但是又不是帶她去行刑,她應該是會被帶往一個讓人驚恐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呢?
“走吧。”等田荷花狼吞虎嚥下了五個肉包子後,爲首的官差一揮手道。
走在路上,田荷花看着押送她的人,從內斂的氣息和沉穩有力的腳步可以看出這些人的實力高強。
自嘲的笑了一下,這樣的興師動衆在現代相當於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押送高度危險的犯人,上官煙兒可真的是看得起她,如此的煞費苦心。
“我肚子不舒服,要出恭。”田荷花捂着肚子表情痛苦道。
“趕緊走,別耍花樣。”其中一個人推了田荷花一把道,心裡極度不爽快,就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還要他們這麼多高手來押送,簡直就是大材小用。
“我真的肚子不舒服,不行了!要拉出來了!”田荷花焦急道,秀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你可別拉到身上,那邊有草叢,快去快回!”那人趕緊嫌惡的揮手道,這裡離暗黑禁牢還有一段路,他可不想一路上臭氣熏天的,押送着一個褲子上滿是屎尿的犯人。
其他人也都沒有表示異議,他們這麼多人,還怕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跑掉嗎?
聽說這個女子還是符皇,可惜沒到符聖,只要不是符聖,身上沒有了符籙都是廢物一個,沒有了法器符籙任憑法力都高都使不出來,根本不足以構成威脅。
田荷花像模像樣的蹲在草叢中,嘴中發出哼哼聲,原本盯着草叢中田荷花的人聽到田荷花的聲音捂着鼻子轉過身去。
田荷花趕緊拔出一把青草手法極快的編織出一個簡單的草人,又連續編了倆個,將三個草人放在地上纏繞在一起,纖指在胸口上劃過,輕聲道:“火火,拜託了。”
“轟”的一下,田荷花所蹲的草叢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怎麼回事?”衆人趕緊朝草叢中望去,只見從燃燒的火焰中一躍而起一個身上裹着烈火的人朝前狂奔着。
“快!別給她逃了!”衆人紛紛朝着那個火人追去,路過草叢時不由的避過殘餘燃燒的火焰。
待所有人都被裹着火焰的草人引走了,田荷花大搖大擺的從草叢中站起身來,快速的撲滅地上染着的火苗,而後向來的方向跑去。
田荷花剛回到城中,便看見街上的官差來來往往,牆上已經貼着她的通緝令,不由的嘆然,上官家的勢力果真儼然就是陰陽相接地界的皇帝,這速度快的讓人咂舌。
“她在這裡!”一個賣水果的商販指着躲在小巷中身穿囚服的田荷花叫道,而後害怕的逃開了。
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根據通緝令上說她連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簡直就是喪盡天良,據說是要關進暗黑禁牢中,關進暗黑禁牢中的人無一不是罪不可赦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
頓時四面八方的官差包圍過來,兵器摩挲的聲音敲擊在人的心上。
田荷花足尖一點,躍上了牆頭,在屋頂上掠過,鎖鏈拖過黑色的瓦片,不少被掀起滑落屋頂落在地面上,伴隨着清脆的響聲摔得四分五裂。
街上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正在屋頂上逃跑的女人,她披頭散髮的,臉上都是血污,讓人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囚衣,手上和腳上都戴着鎖鏈,但這都不影響她的行動,她身姿輕盈,如同一隻蝴蝶在屋頂上蹁躚而行,鎖鏈發出的聲響彷彿是她如同舞蹈一樣逃跑步伐的伴奏。
“孃親,那是說書人口中的俠盜嗎?”一個小孩看着屋頂是的田荷花問道,眼睛中閃着小星星,好厲害的姐姐呀。
“不是,那是壞人。”穿着格子布衣身材微胖的女人回道。
“壞人都這麼厲害嗎?那我長大後要當壞人。”小孩高興的說道,然後不明所以的他被他的孃親訓斥了一頓,小孩想不明白他的孃親爲什麼要罵他,他很喜歡那個姐姐。
讓官差們沒想到的是田荷花竟然是往上官家的方向逃跑。
“哪兒來的叫花子,趕緊走!”站在門口的管家看了田荷花一眼便轉過頭去嫌惡的擺手道,那眼神彷彿多看一眼就會髒了他的眼睛,老爺馬上就要回來了,待會看到這個叫花子多晦氣。
“上官煙兒呢?”田荷花閃身靠近穿着上等衣料的管家跟前問道。
管家被嚇得向後退了一步,這纔看清田荷花身上穿的是囚衣,手上腳上都戴着鎖鏈,扯着嗓子喊道:“來人啊!來人——”
田荷花掐住管家的脖子再次冷聲問道:“上官煙兒在哪?”
管家被掐的喘不過氣來,臉色漲的通紅,哆嗦着聲音艱難的說道:“風月閣……”
田荷花皺眉,風月閣這個地方她有些印象,曾經聽一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說過,好像是專門給女人準備的風花雪月地,說通俗點其實就是讓女人找小倌的。
“上官煙兒去找鴨子了?她把我往死裡整,自己倒是高興了去逍遙快活。”田荷花冷笑道,而後一腳踢向管家的命根子,“看你縱慾過度,精氣不足,我幫你廢了它可好?”
“啊!”淒厲的叫聲響起,管家捂着褲襠痛嚎着。
本來欲上前的家丁們也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夾緊了雙腿。
“怎麼回事?”一頂奢華的轎子停在府門前,從轎子中走出一個國字臉刀削眉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迫人的氣勢和威嚴。
“你就是上官煙兒他爹?”田荷花不卑不亢的厲聲問道。
“你是何人?”上官霖沉聲問道,聲音洪亮如鍾。
“子不教父之過,你這麼多年來就教會你女兒玩男人,欺辱女人啊?”田荷花咄咄逼問道。
上官霖刀削眉豎起,讓人不寒而慄,他知道上官煙兒這麼多年來被自己寵壞了,暗地裡做了不少齷齪事,但是這些事情都倫不得外人來講。
“拉下去。”上官霖揮手道,正好這時官差們也都氣勢洶洶的趕到。
“你女兒草菅人命,你作爲鬼城的城主就任之妄爲?不分青紅皁白,不分是非?”田荷花不相信這樣一個看起來正義凜然的人會和上官煙兒是一樣的,而且他作爲城主就不怕衆口鑠金,人言可畏。
當一個人的權勢滔天時,即使衆人不服,他也不怕,讓人敢怒而不敢言,上官霖心中早已怒火翻涌,對着田荷花暴喝一句,“就憑你現在對我的不敬,已經足夠有理由讓你死一千次了,拖下去!”
“他日我若回來,必定血染上官!”
田荷花直視着上官霖說道,如同帶血的誓言咒詛一般縈繞在上官霖的耳邊。
“刷”的一下從身邊一個官差的腰間抽出刀劍,鋒利的刀身劃過流水一樣的弧度,手起刀落,及腰的長髮紛亂的飄落在地。
太陽穴突兀的跳了一下,看着田荷花的背影,上官霖抓住一個官差問道:“你們將她送到哪裡去?”
官差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城主的話,我們要將這位姑娘送到暗黑禁牢去。”
看着落在地上的一堆頭髮,讓人心中詭異的發毛,上官霖眼睛一眯,打了個手勢,躲在暗處的貼身侍衛恭敬的屈膝半跪在上官霖的身前。
“你跟着去,以防萬一,務必要將這個姑娘送進暗黑禁牢。”上官霖冷笑道,暗黑禁牢,生不如死。
跪在地面上的人如同一陣風似的掠過,形如鬼魅,如同出現時一樣毫無聲息。
剛剛被田荷花擺了一道的高手們此時都不敢再放鬆警惕,時不時的就看一眼田荷花以防她會動什麼手腳。
頂着一頭利落凌亂的短髮,寬大的囚衣包裹着纖瘦的身子,臉上滿是髒污,辨不清五官,如同一個身形削瘦單薄的少年。
田荷花低着腦袋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向前走着。
陡然出現在隊伍前方的黑袍人讓衆人都警惕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錚——”
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劃過,凌冽的音刃快速的飛旋着割來。
“千錦月?”田荷花掀眸看向眼前單手抱着六絃琴的千錦月訝然的輕聲道。
看見千錦月的一瞬間,田荷花腦海中最先閃過的念頭是他還活着?而後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救她。
瑩白如玉的手指快速的拂動間,琴音流淌,音刃片片飛出。
看着周圍的打鬥,一直呆立不動的田荷花突然動了,手中的鎖鏈纏住一個措不及防人的脖子,屈膝狠狠地向前一頂,手中的力道猛然加重。
“爲什麼要救我?”田荷花問道。
“你還沒有替我換藥。”千錦月答道。
田荷花笑了,配合着陰火和千錦月的音刃,手中的鎖鏈如同黑白無常的勾魂索纏斷一個又一個人的脖子。
“走!”千錦月陰冷的紫色雙眸綻放出肅殺的光芒。
倆人殺出一條血路來,眼見着即將突出重圍時,鬼魅一般的身影橫在倆人的身前。
田荷花的心裡陡然一沉,這個人的實力比她高,而且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可以感覺到高很多,相當於符皇高級或許更高。
是敵是友,此人很快便給出了答案,腰間的軟劍形若流水快如閃電的襲向千錦月。
其餘衆人包圍住田荷花將她帶走。
突然出現的人讓形式立刻扭轉,田荷花被拉着鎖鏈繼續趕往暗黑禁牢。
而千錦月——
田荷花回頭看向千錦月喊道:“你不用管我了,快走!這世上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大夫!”
田荷花低估了千錦月的意志力,即使不敵突然出現的人,但他仍舊是不依不饒,不死不休。
聽到身後傳來壓抑的悶哼聲,田荷花低垂着腦袋呢喃道:“瘋子,瘋子……傻瓜。”
他不知道他那條還未痊癒的手臂經不起折騰了嗎?他不知道打不過人家就不要送死嗎?他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他到底是缺根筋還是一根筋啊!
“千錦月!你死了後誰來救我?”田荷花轉過頭來看着渾身浴血的千錦月問道。
胸前的衣襟被利劍劃開,鮮血淌滿了那縱橫交錯着疤痕的胸膛,紫色的雙眸飛快的掠了田荷花一眼。
看着千錦月離開的身影,田荷花鬆了一口氣,那個人的身形也消失在原地,但是田荷花知道他沒有去追千錦月,而是繼續隱匿在暗處了,要一直“護送”着她進入暗黑禁牢。
高大的朱漆大門給人一種沉悶的壓迫感,大門緩緩地打開,如同黑暗慢慢的侵襲。
鎖鏈拖在地上,空蕩蕩的迴響着,格外清晰。
“快點!”一聲厲喝傳來。
田荷花偏頭看到五個骷髏人壓着前方的一個骷髏人向前走着,前方的那個骷髏人手中還牽着一隻骷髏狗。
暗黑禁牢,真正的魚龍混雜,關押的不單單是人類,還有妖魔鬼怪,山魈精魅。
但他們無一不是兇狠殘暴或是滿手鮮血的人,也有像田荷花這樣的異類,被冤枉進來的,而這些人便如同一隻迷途羔羊進入了狼窩。
手上和腳上的鎖鏈被解開,田荷花被推進畫滿了圖騰的大門裡面,一步一步的朝內走去。
“嘩嘩——”
身後傳來一陣鐵鏈拖動的聲音,田荷花轉頭,紅脣微張,瞳孔驀地緊縮,而後便是染上了一抹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