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夕顏畢竟才十六芳齡,人情世故還不太通透,當即便摸着手腕那一對玉鐲,一臉迷茫起來,“夕顏……還是不太懂!”
安朝玲望着自己的妹妹,不禁嘆了一口氣,“你還小,不知宮中水的深淺。今日蕭淑儀這一巴掌,權當是給你的上課了吧!”
但願這個妹妹現在便有退縮之意,及早離宮覓一份安穩的生活。後宮這局腥臭難聞的渾水,起碼有她一人就夠了,無須再多一個這樣的她,步自己的後塵。
“今日,蕭淑儀若不是得皇后娘娘的默許,你以爲一個區區四品官員之女,敢輕易揚手打你?你代表的,可是整個安國公府,她這一巴掌打的不僅僅是你,更是整個安國公府和我芳草軒的臉。”安朝玲不妨把話說的更直白一些。
宮中最大的敵人不是旁的妃嬪,而是皇后。稍有把柄在皇后手中,她便可以掌握你的生死,壓得你動彈不得。
可安夕顏卻不這樣想,眼神從剛纔的迷惘中變得更加堅定起來。
她相信,皇后再美,亦都逃不脫歲月的魔咒!
而她,正直花顏月貌的年紀,她有把握打敗皇后,爭取贏得皇帝的心。
安朝玲望着庶妹的變化,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便也不再苦口婆心去勸說什麼。
喜碧扶着安朝玲離開,忍不住輕喚一聲,“娘娘,爲何這麼不願意夕顏小姐留在宮中幫您。”
“哼,幫我……”安朝玲冷哼一聲,“依本宮看,夕顏這丫頭可是經安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心性高的很呢!”
“心性高,在宮中不失爲一件好事。要知道,有野心的女子才能夠在後宮生存。”喜碧卻十分看好這位夕顏小姐。
安朝玲望着身邊的婢女,冷若冰霜地道:“你說的沒錯,在後宮生存的女子,要有野心才能爬得更高,不被她人踩在腳底欺凌。可祖母送安夕顏入宮,無非想利用本宮最後一點能力,幫助夕顏順利成爲後庭侍寢女子中的一員。待那時,本宮便已沒有利用價值了,安家便可隨意拋棄。”
“若按照你所說,安夕顏入宮當真只是幫襯我,那倒還好。可心性如此高的她,日後肯定不敢屈居淑儀之位,必定是要往上爬,位置越高越好。可往上爬,必然要有一定的犧牲,本宮極爲有可能是她墊腳上位的最佳人選。”
喜碧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她如今是安朝玲的奴婢,若安朝玲倒下了,她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只是,她也是安國公府出來的婢女,家生子,其父母兄弟都還在安國公府當差,所以她當初跟隨入宮服侍,除了向着安朝玲外,心還得向着安國公府。
喜碧忍不住道:“可是,夕顏小姐若當真有出息了,娘娘所做這一切犧牲,不都是爲了安家嗎?”
安朝玲倒也不氣喜碧這一番向着安國公府的話,連着冷哼數聲後,才甚爲好笑地道:“女人的美貌可以是武器,但也是無妄之災。紅顏禍水,安家不顧後果的把人送進來,單憑安夕顏這張臉,便是宮中女子的衆矢之的。”
安夕顏的出現,極大威脅其他妃嬪的地位,怎麼也得把她這顆嫩苗掐斷在搖籃裡,讓她騰飛不起。
所以,蕭淑儀今日一早過來找茬,便是衝着安夕顏那張太過美豔的臉而來。今日僅僅只是一點小教訓,日後必定是麻煩不斷!
“安夕顏若安分聽話,那倒還好。如若不知天高地厚,以爲憑藉自己的那張臉,便可擁有帝寵,那真真不只是拖累本宮,更是要連累整個安國公府。”安朝玲此刻放下斷言,若是安夕顏有腦子會想,便儘量安分守己,少出去惹麻煩。
時光一晃,便是半年過去。
後宮在鳳未央的治理下,表面上還算一片祥和,暗地裡的明爭暗鬥,只要不太出格,鳳未央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隨她們鬧去。
東宮近來不太平,只因與武林門派扯上關係,還暗中培育各種死士。並且,最近一起買官賣官私下斂財一事,還把太子牽扯在內。
如今東宮各處照不見光的黑暗角落,若隱若現浮出水面,令太子在朝中的言行很是受限制,名譽上也面臨着被摧毀,很被動。
一旦太子失德,在臣民中失去威望,便再無登基爲帝可言。天下若被這樣一個毫無威望並且性情詭譎暴戾的人執掌政權,萬民只恐會陷入無限的恐慌中。
紀春華在宮中也不好過,她與朝臣勾結一事,時不時出現在龍案上,少不得宋志軒近來冷落她。
已時過半年,宋志軒再無去過她碧雲殿坐過,更別說召她去侍寢了。
以前專寵鳳未央,難免會被朝臣上本諫言,如今只專寵皇后,誰人敢說什麼,帝后恩愛和睦,乃是臣民之幸事。
至多是後宮其餘妃嬪頗有微詞,但也不敢真傳到鳳未央耳朵中,皇上不去她們那兒,只能怪她們沒本事罷了。
最可憐的莫過是安夕顏,入宮半年了,連帝顏一次也沒見到過,反倒是被另外兩位淑儀,修理得七七八八,慘不忍睹。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
芳草軒那位長姐,整日只知道吃齋唸佛,毫無爭寵之心也罷了,倒也不多幫着自己,與皇帝快快有交集。
長樂宮中,鳳未央正拿着剪子對一盆蘭草修剪枝葉,養了大半年,氣色終於紅潤回來,肌膚更是瓷白如凝脂。
白芍走進來福了福身,道:“娘娘,安夕顏近日來總在承慶門附近徘徊,您說一個無品無階又不是宮女的人,總朝着宣政殿方向張望。好聽點,她這是司馬昭之心想一飛沖天;不好聽點,那便是暗藏不軌禍心,窺覬皇帝蹤跡,大可被大內侍衛捉了去,以一個圖謀不軌的形跡杖責去!”
“安朝玲是蠢貨嗎?竟然不攔着她點兒!”鳳未央面色如常,悉心侍弄那盆蘭草,“承慶門,乃是前廷與後延的分界點。國家大事皆在前廷上議論,而後延女眷是不可輕易靠近,萬一走漏朝廷機密,少不得要拿她們論罪。”
白芍掩嘴一笑,道:“安淑儀聽到後,忙不迭就去把人拽了回去。估計,安夕顏此刻正在捱罵呢。”
鳳未央放下剪子,端着蘭草走向窗臺,“本宮還以爲安夕顏不光有美貌,還會有一定的頭腦。纔不過半年,就如此恩耐不住了,那往後的日子她還如何熬得下去?”
宮中度日如年。
而只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馳則恩絕。她安夕顏如今是當值年輕貌美,可日後年紀不再、容顏衰退時,那還有何優勢?
蕊心聽鳳未央話中的意思,擰眉輕聲問:“娘娘,您當真願意安夕顏爬上龍牀?”
鳳未央停下手中的活兒,怔了怔,才嘆息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安夕顏真有這個皇妃的命,無論咱們怎麼阻止,都是阻止不了的。”
關鍵還在於宋志軒這個男人。
若他當真對這女子喜歡得緊,貪婪對方的年輕與美貌,鳳未央就是醋意再大,再如何反對也是無果。
“聽說,安家的一位官員正要下放,估計正是安夕顏着急的緣故吧。”鳳未央也不是對朝堂上的事一無所知,該瞭解的還是要有所瞭解。
安家在朝中出仕的官員,職位稍微有點權勢的都接二連三被下放地方爲官,無用只能繼續默默無聞。
白芍在旁脆聲笑道:“管她的呢,安夕顏這麼想攀龍附鳳,蕭淑儀那邊肯定不會讓她好過。”
安家這位官員若不被下放,反倒會是蕭淑儀的父親頂替上去,蕭淑儀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安夕顏得逞。
這不,蕭淑儀又到了芳草軒,鬧得一通雞飛狗跳後,便大搖大擺離去了。
李牧快步走進來,道:“娘娘,此次蕭淑儀到芳草軒鬧得貌似有些過火,直把人家安小姐的臉給撓破了,才旁若無人地離去。”
鳳未央嚴詞嚴肅起來,吩咐道:“蕊心,你去把祛疤消痕的玉露膏取來送去。還有李牧,你着本宮的懿旨到蘭林殿去,讓蕭淑儀抄一遍《觀音心經》,好好靜一靜她那囂張的性子。安國公府好歹是太后母家,在京中算有頭有臉的世家,豈可是她一個淑儀能夠踐踏的。”
蕭淑儀這作威作福的態度,一兩次尚好。但三番五次下,鳳未央若再不發話呵斥,估計便是她的不對了。
李牧領旨而去。
僅僅只是抄寫經文而已,皇后維護面子的功夫,不算太大懲罰。反而蕭淑儀此刻還樂在心中,往後肯定還會繼續去找安夕顏的麻煩。
安夕顏握着一盒玉露膏,聽到皇后那邊對蕭淑儀不痛不癢的處罰,簡直是咬碎了銀牙。
安朝玲望着庶妹臉上那一道指甲劃痕,走過來嘆氣道:“讓你不要胡來,宮中一言一行都有考究,稍有不慎便會鑄下大錯。你可知你今日之舉,鬧到陛下那邊去,會惹來多大的麻煩嗎?”
她一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黃毛丫頭,竟然也敢在承慶門那邊往宣政殿探頭探腦,簡直是不知死活。
“鬧去皇上那邊不是更好,這樣夕顏便有機會親近皇上了!”安夕顏梗着脖子,嘴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