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瑞走了過來:“丫頭,還有生蠔嗎?”
顧盈盈拿了兩個給他:“喂,你別吃太多,這個壯陽的,小心你流鼻血!”
衆人一陣尷尬——這也拿出來說?
只有凌承瑞無所謂地擺手:“沒關係,沒關係,上火就去海水裡泡一泡!”
顧盈盈笑得正歡:“看你等下怎麼難看!”
婁晏青看着凌承瑞離去的背影:“凌公子果然不拘世俗,別具一格!”
“他就是這樣。那個,我在軍營裡搞這麼……會不會不太好?”顧盈盈後知後覺地問。這個慶功宴和燒烤是她主導的。
婁晏青搖搖頭:“連日來戰事吃緊,今日大勝,讓他們放鬆一下也好!”
“都督發話,我就放心了!”顧盈盈拍拍心口。
婁晏青眼角飄到了遠處的楊毅涵,拿着一條魚和一串蝦就過去了。
“涵哥,吃一點吧!挺好吃的!”
飛揚不等楊毅涵發話,就把東西拿了過來:“多謝婁都督!”
楊毅涵依舊面色平靜,鷹眸中情緒不明。
婁晏青無聲嘆息:他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怎麼回事,也不好問。自從知道顧盈盈就是顧盈盈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那樣好的女子和涵哥在一起,涵哥絕對不虧。至少他覺得,顧盈盈比白非晚要好多了。可是……
回到顧盈盈身邊,顧盈盈也裝作沒看見他去了哪裡:“話說,今天是中秋節呀。不過好像沒有月餅吃,海鮮味月餅,還是算了!”
“今天中秋節?好像是真的!”婁晏青恍然大悟,又看了看水天相接處升起的皎皎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她站起身來,望着東方,吟誦着張九齡的詩。
婁晏青也站了起來。看着身邊的女子。那充滿靈氣的雙眸望着遠方,飄飛的裙裾絕美如仙。
“晏青呀,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她突然開口,靜靜微笑。
“夢想?不過是家人安好吧?”
顧盈盈只是淺笑:“嗯,也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燒烤結束,顧盈盈回去洗洗睡了。而婁晏青在沙灘上坐了一會兒,就去找楊毅涵。
“涵哥!”他走進飛龍號楊毅涵的船艙。
“晏青,你來了呀?”楊毅涵從軍報中擡起頭。
婁晏青在他對面坐下:“嗯,你傷勢怎麼樣?”
“已無大礙。靜養就好!”
“嗯,如今你平安回來,我也就放心了,聽說聖陽郡主妙手神醫,要不給她看一看?”婁晏青說。
楊毅涵默然。
“涵哥,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婁晏青直視那雙鷹眸。
“你說。”
婁晏青猶疑了一下才開口:“你和聖陽郡主……你是不是真的放棄她了?”
楊毅涵沉默,卻並沒有躲閃他的目光。
“你不說就是代表是,也好,我不想和兄弟搶女人。”婁晏青十分直白。
楊毅涵的眼神終於變了:“你什麼意思?”
“我會去追求她!”婁晏青態度十分明顯。
“你不可以!”這句話他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爲什麼不可以?”
楊毅涵語塞。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先走了!”婁晏青起身離去。
楊毅涵伸出右手,手心的白色絲絹展開,一枚破碎的鴛鴦配,上面她打的玉絡都已經被海水沖走了。
是不是碎了,就代表再也拼不回來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另一枚。早在當初就已經被她摔得粉碎。
當初明明是自己先放棄了她,可是……
“屬下向主子請罪!”忠部和瑾部的人跪地,打斷了楊毅涵的思緒。
楊毅涵不動聲色地收好鴛鴦佩的碎片:“錯在哪?”
“屬下們的確小看了聖陽郡主的實力,妄想螳臂當車!”盡忠低頭認栽。
“屬下們也小看了聖陽郡主的氣量,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赤槿微微嘆息。
楊毅涵鷹眸半閉:“聖陽郡主。永遠是顧大局的人。”寧可犧牲自己,委屈自己。
第二日,顧盈盈站在鯤鵬號上,秋日明朗的陽光下,視線格外好。
拿出望遠鏡,看了看遠處:“似乎,東邊有兩艘船在開過來呢!”
婁晏青聞言,眉頭微皺地下令:“全軍戒備,東邊有異常!”
“澤蘭,鯤鵬號、飛龍號開出來迎敵!”顧盈盈吩咐。
惠芝島東邊,鯤鵬號和飛龍號靜靜待命。
遠處倭寇船隻緩緩駛來,剛進入射程,其中一艘就被炸出一個大窟窿。
倭寇似乎十分躁動,趕緊出動弓箭手。
只是流矢飛過,卻沒有達到鯤鵬號和飛龍號,接着幾發炮彈射出,兩艘敵船在轟鳴中沉沒。
一隻飛在空中的大雁淒厲地叫着落進海中,大約是中了敵軍的飛矢。
衆人都被這叫聲吸引,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另一隻大雁飛旋着接住剛落到海面的大雁,接着飛到高空,整個俯衝下來,撞上了遠處的敵艦殘骸。
“這……”婁晏青顯然被驚到了。
凌承瑞在飛龍號上微微嘆息:“大雁是忠貞之鳥,一隻死了,另一隻必不獨活!”
楊毅涵站在凌承瑞身側,聞言不禁蹙眉。
鯤鵬號上,顧盈盈看着那殉情的大雁,不由得長嘆一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她的聲音帶着哽咽。不知是感慨還是自傷。
她凝眸望着那隕落的地方,許久才下了令:“把那邊打掃乾淨,尋個地方,埋葬那兩隻大雁吧!”
說罷,那月白身影幽幽轉身,單薄的背影帶着一點孤絕。
飛龍號上。楊毅涵看着那孤絕的背影,沉默地低下頭。
問世間,情是何物,這纔是她的正解吧?而不是那首不見不戀不知不思。但也許,因爲太愛,纔會渴望不見不戀不知不思。
夜晚,顧盈盈盤膝坐在惠芝島的礁石上,面前是一架古箏。歌聲悠悠飄蕩,和海浪聲混在一起。
凌承瑞踱步過來,在顧盈盈身旁坐下。
“丫頭。別看你做事情那麼有條不紊,有時候甚至冷酷無情。其實你纔是最容易被打動的那一個!”
顧盈盈淺笑:“也許吧!”
“這首又是什麼歌?”
她嘆息一聲:“李莫愁問世間,講的是一個武林的故事呢!”
“哦?武林的故事?”很顯然凌承瑞還是對武林比較感興趣。
“嗯。這個故事和白天的那首詞有關!”
“聽出來了!”
“那首詞,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常常唸的。女主角就叫李莫愁,是一個,江湖中隱士高人的弟子。她武功高強、貌美如花。”
“然後呢?”
“只是因爲師父之命。她必須永遠呆在那個隱世的地方。可是有一天,一個叫陸展元的人受傷,無意進入了那個地方。”
凌承瑞姿態愜意地靠着礁石:“於是李莫愁救了陸展元,並且心生愛慕?”
“嗯,她救了他,兩人互生愛慕,海誓山盟,他二人常常笛笙合奏。後來陸展元要離開,李莫愁還送了一方紅花綠葉手帕作爲定情信物,陸通綠。寓意兩人永不分離。”
“那麼後來,兩個人沒有辦法在一起是嗎?”
“不,李莫愁極愛陸展元,爲了和他在一起,她不惜違抗師命。被逐出師門,去找陸展元。可是等她找到的時候,武林世家出生的陸展元卻在和一個叫何沅君的女子拜堂成親。”
“他移情別戀?”
“嗯,當時李莫愁已經接近癲狂,發誓要殺掉負心郎和那個何沅君,可是被婚禮上的一位得道高僧阻攔,並定下十年之期,要她十年之後纔可以來複仇,她無奈之下只好答應。”
“那十年之後呢?”
“之後,她就出家做了道姑,外號赤練仙子。她恨極何沅君,手刃何老拳師一家,在沅江上連毀六十三家貨棧船行。”
“只因爲他們的名字……而她在這十年又無法一雪前恥?”
“不錯。然而不到十年,陸展元病重,死前交代弟弟,日後會有一個叫李莫愁的道姑前來報仇,並把那定情信物紅花綠葉手帕給他,說李莫愁看到這手帕,總會顧念幾分昔日情誼,也可保他們陸家一條血脈。”
“這陸展元着實可恨!明明是他負心薄倖,怎麼還有臉拿這帕子……”
“陸展元死後,何沅君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弟弟一家。後來十年之期到了,李莫愁果然來尋仇,那方手帕,李莫愁看了便想起往事,一陣心酸,沒忍心下手,的確保了陸展元弟弟的女兒一條命。”
“那又有什麼用?一生摯愛早已不在,就連尋仇也,無處可尋。”凌承瑞嘆息。
“是呀,江湖上都說,那李莫愁雖貌美如花,卻心狠手辣。可有幾人知她的辛酸?後來她中了情花之毒,無藥可解,最終自焚而死。”
凌承瑞閉上雙眼:“如果今日武林,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一定讓她去尋仇!”
顧盈盈笑了:“盟主大人,你當真這樣想?尋了又有什麼用?不如早些放下,世上不是隻有陸展元一個男人。”
“呵,說實話,我還真怕你變成她那樣!”
“既然知道她的悲劇,我自然不會。我不是放不開的人。”
凌承瑞頓了一下:“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哎,等李筠登基,我就去法清門出家,也做道姑,正好陪元悟師兄!”顧盈盈說的雲淡風輕。
“你何苦……那碗絕子湯,可是你——”
“你知道,我來東海之前,皇上說什麼嗎?”
“說什麼?”
“他要我當下一任皇后。呵,又賜絕子湯,又讓我當皇后,他還真是沒安好心呀!”她笑得發狠。
一個絕子的皇后,就看如今的廢后就知道下場了!
“所以,這家你出定了?”
“是,否則,即使不進宮,秦王怕是也會把我賜給楚王。”她沒有別的選擇。
“哎!丫頭,你真是進退維谷呀!”凌承瑞嘆息。
“路是我自己選的,我無悔!”只要能換到她想要的,就值得了!
暗夜之中,是誰極力隱忍怒氣,閉上雙眼,拳頭握得死緊。
ps:
三更!
《李莫愁問世間》
千山暮雪對空寂
雁雙飛渺萬里層雲
天南地北幾回寒暑更迭
獨留隻影向誰去
尤念昔日歡樂趣
離別苦君可曾相記
問情是何物教生死相許
就中更有癡兒女
殘月淒冷舊人哭有誰問
薄情分飛難抒離恨
鴛侶夢已斷
錦帕繡成癡意化淚痕
惜當初陸郎負佳人誤
恨難釋如鳩毒漸迷歸途
爲情縛愛怨深積寒澈骨
韶光易逝回身已日暮
執拂塵拂不盡紅塵土
夜凋落花千樹人歸何處
幽歌訴焚盡此生化煙幕
傾淚千斛再世已陌路皆爲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