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猜忌;啓程南疆——題記】
睡了一天一夜,等到顧盈盈再睜開眼,已是黃昏獨自愁。
“來人!”顧盈盈掙扎着起身,只感覺全身無力。
一名侍女走進來:“唐姑娘有何吩咐?”
“我餓了,幫我找些吃的吧。”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然而語氣卻不容置疑。
很快,一桌食物便擺上來了。顧盈盈餓得虛脫,也不顧及形象,三五下就將他們風捲殘雲,只餘殘羹冷炙。於是又吩咐備水沐浴。
頭髮上都是藥水的黏膩,身上也是。昨日的疼痛彷彿已經消失殆盡,可是卻在記憶深處殘留着。她在浴桶中慢慢運氣練起功來,發現修爲真的提高很快。看來經歷這些苦,還真是值得的。
終於在水快涼透時,顧盈盈清清爽爽地起身穿戴,換上了一身雪白。人皮面具貼好,鏡前,她依舊是那個從容優雅卻貌不驚人的女子。
走出房間,站在迴廊上,晚風吹拂着飄散的溼潤墨發,天邊的夕光漸漸散去,只見對面的長廊上,一身月白長袍的凌承瑞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顧盈盈覺得凌承瑞就是一個矛盾結合體。明明他的氣質優雅出塵如謫仙,可是眼神裡悠然中隱藏的,卻是洞察世情、睥睨江湖的野心。他的外表和氣質都如此出塵脫俗,思想和神情卻極其入世察情。這是怎樣一種奇異的融合?
回以禮貌一笑,看見他眼中疑惑和探究的目光,顧盈盈款款走過去,在他附近坐下。迴廊上的欄杆有着這個季節的溫熱。顧盈盈優雅地倚着,輕啓朱脣:“我私以爲你不是一個喜歡開口的人,不過那麼多事情藏在心裡,怕是睡不好覺的。”
凌承瑞微有些詫異:“你又知道我睡得好不好?”
“我懂醫,更懂心病。”顧盈盈說得平淡。她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和探究,也猜到,他必定想問——她是誰?
凌承瑞打量着她平凡無奇的人皮面具:絕世姿容,家境不凡,還有一顆對自己都能下手的狠心。這樣的女子……就算如今誰都不是,將來也會是個什麼。
淺淺一笑,凌承瑞終是開口:“難道我問你,你就會告訴我嗎?”
“當然不。不過,我的臉,還是希望你能替我保密。”顧盈盈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摸樣。
“你師父幹嘛要收你這樣一個禍國殃民的徒弟?莫非想要天下大亂?”凌承瑞語氣裡有淡淡的嘲諷,腦海中卻一再出現那絕色容姿。
“呵呵,我不明白師父爲什麼要救我、收我做徒弟,不過,我要是想天下大亂,也並非不可。只是,受苦的還是百姓,有些事情,不必非要戰爭解決的。”顧盈盈繞了好幾個彎,終是另有所指。
“真是有趣。就憑你忍下了死半生的痛,你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凌承瑞的眸光突然變得深邃。
“你又何嘗是?我雖然和你不熟,可是也總看不明白你到底要什麼。你的野心,比凌家要大得多呢。”顧盈盈玩味地笑笑,彷彿國家如何,武林如何,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好奇的旁觀者。
凌承瑞不語。她竟然這樣看透了自己,還故作自謙地說什麼“想不明白”。這些年,所有人都只看到他脫俗的仙氣,卻極少有人洞悉他的“汲汲於世情”。
顧盈盈隨意地理了理耳邊的發:“武林的事情,我一竅不通,也許以後會明白吧。不過,江湖,從來都不是我的目的,既然你猜得到我的出身大概是什麼,就該明白我以後的舞臺是哪裡。放心,我們道不同,不相敵對。”
“幸好你的目標是朝廷,否則,有你這麼一個敵人,真的是很可怕,連我顧忌什麼,你都能知道。”凌承瑞有些自嘲地搖頭。
“不過也僅限於知道,我想,除了死半生,我們也不會有什麼交集,所以,今日的談話,全當你沒有聽過,全當我送你的安眠藥吧。”顧盈盈微笑得淡漠,起身離去。
凌承瑞這才望向漸漸走遠的她,猶在獨自呢喃:“給你種死半生,是福?是禍?”
****
又休息了兩日,葉聖嘆帶着顧盈盈辭行。凌天頂的人自是相送到千級臺階前。顧盈盈與之一一拜別,並約定十六個月後,也就是明年九月十二,再來解毒。
師徒兩人下了山,葉聖嘆牽過馬:“接下來我們去南疆找藥。南疆毒蟲出沒,我們要先備一些驅蟲防毒的東西。”
顧盈盈騎上馬:“師父,我們不如先南行至長江,準備妥當再從水路去南疆。”
“你的大梁版圖記得很熟呀,看來往後打仗,會是女將軍!”葉聖嘆滿意地稱讚。
“師父,別開玩笑了,顧家家規,不準領兵的。”顧盈盈翻了翻白眼,顧家家規有兩條,都是很奇怪的家規。第一條,顧家人不得領兵;第二條,顧家不得有庶出子女。這第一條,權當是顧家人爲了保護家族,畢竟是世家,再多一項兵權,那就會受到很大的忌憚,所以顧家人只能從文,不能投軍。第二條就很奇怪了。因爲不能有庶出子女,所以顧家人的妾,都是要喝避子湯的,久而久之,顧家乾脆沒有妾了,父親顧昌就只有一個嫡妻。這大概是怕嫡庶相爭,寵妾滅妻吧?
兩人在益州打點好一切,就沿水路到了南疆。
眼下正是初夏時節,南疆的叢山密林裡,溼熱難耐。顧盈盈雖然只穿了很薄的衣衫,依然覺得粘膩非常。
“南疆有很多民族,最大的是風火族和巖羅族。風火族在南嶺,佔據很好的地勢,部族好強,好征戰武力;巖羅族居於南疆的西北部,有很多傳聞中的秘術。”葉聖嘆邊走邊說。
“秘術?”顧盈盈皺皺眉,腦中浮現的是蠱、媚術一類邪門東西。
“秘術有很多,但是各派傳人是有禁忌的,不能隨便傳藝,因而如今也很少見到。我也只是在書中見到過蠱毒、攝魂術、媚術等的記載。南疆我來了很多次了,只有一次見到過。”葉聖嘆說着,眼中出現了少見的迷茫。
顧盈盈心下有些害怕,師父都這麼迷茫,那是多麼神神叨叨的東西?找到幾株金錢蓮,顧盈盈欣喜地過去採下:“有了金錢蓮,可以做好多珍貴的藥呢!”
“你這丫頭運氣倒好!”這金錢蓮,可是難得一見的,先不說一定要生長在南疆,生長的氣候也十分苛刻。
“師父,你還沒說完,你遇到的那一次是什麼?”顧盈盈好奇。
“是蠱毒。我親眼看到上一任武林盟主古家的人,中自傷蠱自殘而死。是不是很匪夷所思?”葉聖嘆回頭望了顧盈盈一眼。
“萬事萬物,都是相生相剋的。”顧盈盈連眼睛也沒眨,只是淡淡地說着話。
葉聖嘆深深望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
就在此時,前方傳來一陣廝打聲,葉聖嘆遙遙一望:“是風火族和望月族的人在打。這裡是望月族邊界,怕是風火族來侵略的。”
“我們躲遠一點吧,免得殃及池魚。”顧盈盈說完,就輕功躍上樹頂,跑到更遠的地方去。這些日子,她的功力已經長進不少。
葉聖嘆也隨即跟上。兩人隱沒在樹梢中,看着兩族之爭。
“各民族之間經常打架嗎?”顧盈盈疑惑,還是民族大團結的中國好呀!
“也不經常,但是爲了利益和生存,還是要打仗的。”葉聖嘆看着前方几百人的風火族將只有百餘人的望月族打得吃力,落了下風。
“其實,我們可以幫幫他們的,要是望月族全軍覆沒怎麼辦?”顧盈盈沒有做過見死不救的人,現下只覺得內心不安。
“我說過,你做事,只要順從自己的心便好。”
顧盈盈猶疑了一陣,終究跑了出去,提起手中的劍,一邊小心不傷人性命,一邊將風火族打回去。過程很漫長,但身旁望月族人一見有人相助,都配合得很好。最終,風火族領頭的人見勢敗,不甘地揮手撤退。
危機已除,望月族領頭的男子見相助他們的是一位中原姑娘,於是上前行中原禮節,說了中原話:“多謝姑娘相助!”
顧盈盈淺淺一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不必多禮。”
“我叫哲月,是望月族人,恩人若不嫌棄,請到我們族中,讓我們盛情款待,以表示謝意。”男子大約而立之年,十分恭敬有禮。
“這——”顧盈盈在猶豫,葉聖嘆走過來點頭示意,用傳音入密說:“南疆人最是恩怨分明,邀請你你就去吧。”
顧盈盈這才答應,並告訴衆人葉聖嘆是她的師父,詢問可否一同前往。
哲月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一行人回到望月族的村落。顧盈盈只見村落依山而建,三面環山,在山谷中佈滿了奇異花草,還有許多竹樓房屋。唯一一面不環山的缺口前有流水保護,真是依仗了好地勢。
村落中間是月牙形祭壇,一路上哲月與她介紹瞭望月族風俗,得知他們崇拜的是月神,每月十五都要祭祀。進村之後師徒二人也受到了熱情款待,給他們安排房間,還邀請他們參加晚上的篝火晚會。
有熱鬧,幹嘛不答應?況且和南疆搞好關係,說不定也可以幫助她日後行事。於是乎,顧盈盈欣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