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太像“家”了!
十五歲之前,我常常坐在外婆身旁幻想着屬於自己的家。媽媽做好飯,等我和弟弟放學,等爸爸下班,一家人圍着飯桌吃飯,白瓷碗裡飄出菜味和淡淡白色的蒸氣。
雖然直到現在都沒有如願過,但我遇到了師父。
我望着師父輕笑,師父回頭望向我,眉心舒展開了些,伸出手來喚道:
“小佛,牽着我。”
“嗯。”我一步跳到師父跟前,緊緊抓住他的手,“師父,你真好……”
師父的手很暖和,握着給人一種無形的安全感。
我們向樹洞內走了一步,腳下明顯向下陷去。是一個臺階。連下了約十幾級臺階,便到了終點。
這兒談不上有多敞亮,但勉強能辯得清事物。約十個平方,壁上沒有任何裝飾物,唯獨正中間有一個圓形的石臺,臺上刻着八卦的紋路,卻似乎並不是所謂的先天八卦或後天八卦。
看不懂!
造這方石臺的人終究是誰?造這個有什麼目的?
師父把血滴到石臺上去,臺上顯示出了一個青布長衫的古代男子的輪廓。
長得是何模樣,若隱若現的虛影,不好做出具體的判斷,只是奇怪的是,他的頭上似乎長得兩隻角。
我圍着石臺走了幾圈:“師父,沒看到有什麼花草啊?”
“就是這個。”
“難不成是個石臺精啊?”
那青布長衫的男子虛影閃爍幾下消失不見,我大着膽子摸了摸石臺,入手溫潤,並不是肉眼所觀的普通的石頭。
“師父,這質感好像白玉哦。”
“嗯。”
師父將陰令劍回鞘,坐到玉石臺邊沿,用手輕輕揉着太陽穴。
“師父,你怎麼了?”我忙繞到師父身後,跪坐到玉石臺上,替師父捏着肩膀。
“小佛,我記起了些事。”
“什麼事啊師父?”
我手上的力道輕了些,師父仍然坐着沒動,微微擡手,示意我停下動作,而後他自顧自站起身來,淡淡道:“天爲陽,地爲陰;氣爲陽,血爲陰;人界爲陽,幽冥爲陰。世間萬物同時都具備陰陽兩面,相互對立,此消彼長。在相應的環境中,甚至可以互相轉化。”
我坐在石臺上雙手托腮,師父講“陰陽”時神色肅謹,他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稀奇古怪的學術來的?
“只有在陰陽五行平衡的狀態下,萬事才能正常生長、變化、消亡。”師父負手,背對着我,聲音緩緩,“小佛,你明白麼?”
“啊?額……”
我正感嘆師父爲什麼這麼帥還懂得這麼多的時候,師父突然問我懂不懂?我哪裡懂啊!可又不好說破,於是嘿嘿傻笑兩聲,硬着頭皮道:“那個、那個,明白啊,陰陽五屬,相生相剋。”
師父轉過身來,柔光在他身後打下一片清影,“小佛,極善和極惡,哪個你更討厭?”
我想都沒想,回道:“當然是極惡。”
“凡事總會有另外。”
“惡人做壞事之前可能被傷害過,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但是不管有沒有理由,做壞事就是不對的啊,怎麼會有另外?”
“如果是善助長惡呢?”
“善怎麼會助長惡呢?”
“因爲極善。”
“啊?師父,你把我說糊塗了。”
師父撫了撫我的頭髮,低聲道:“小佛,你認爲何人爲好,何爲惡人?”
難得聽到師父問我這麼正統的話,我正了正衣角,不敢有絲毫馬虎:“師父,我雖然沒有參透你所說的陰陽,也不會給人看風水、遷祖墳什麼的,但我一直記得三年前你同我說過的一句話,你說無論身處何地,勿忘初心。”
“很好。”師父將自己的手指割破,在玉石臺上畫下紛繁的符號。
我得意地笑。
因果輪迴所謂陰陽,初心不變,良善未眠。
師父在玉石臺的五面各畫上了不同的符號,都是用血寫成。我抓起師父的手指看,發現有好多傷口,於是從口袋裡拿出易可貼給一一包好。師父沒動,任由我這樣給他擺弄。
之後,我們靜靜站了半晌,玉石臺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師父從包裡拿了一根骨頭,細長如繡花針,他拉過我的手,猶豫了一下:“小佛,忍着些。”我點點頭,“師父,扎吧,我怕鬼,但我不怕疼。”師父點了下頭,用骨頭在我每一節多出來的指頭上,刺了一下。
鑽心的疼!
“小佛,很疼?”師父邊問,邊用力掐我的手指,以便弄出更多的血。
“還、還好。”我擠出幾個字來,“不……疼。”
醫學上說人的痛閥是相同的,意思是人體感受到疼痛刺激的最低強度的值是一樣的。比如對於熱水的刺激,痛閥是50度,低於這個度熱水就起不到疼痛的作用。但是每個人對於疼痛的反應能力的差異則很大,會隨着心理和環境因素放大或縮小。
我從小又怕鬼又怕疼,就是屬於那種對於疼痛特別敏感的人,覺得被蚊子叮一下都疼得很,又因爲爸媽不在身邊,所以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很少受傷。
此時,師父專門用骨頭扎我,我真是痛得想哭了,可嘴上又不能明說,那樣顯得也太嬌氣了。
血出來得差不多,師父握着我的手,像家長控制自己的孩子去練字一樣,一筆一畫地在玉石臺上書寫了一個符。
剛剛寫完最後一劃,那玉石臺立即震動了起來,纔不過短短兩秒,“卡”一聲巨響,生生從中斷裂開了。沒有任何塵土揚起,那玉石臺成了兩半,臺底出現了一個青布長衫的男子。正是之前我們見過的虛影。
他上着中長曲裾青衣,廣袖雲邊,下身是件深色的長褲,腰間施鉤革帶,一頭長髮在身下鋪展開來。臉上五官很模糊,像是蒙了一層白霧,不過他頭上的角卻是一覽無途地展現在了我們面前。
我打量着青衫公子:“師父,他怎麼會長角呢?又是怎麼死的?”
師父搖頭:“他並沒有死,只是被封印在此。”說着探手到那人的脖子後方,取出了一朵赤紅色的牽牛花,與普通的牽牛花不同的是,在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個類似於臉譜的白紋。
“師父,我們找的就是這朵麼?”
“嗯。”
師父將花裝進揹包裡。
我不解地問師父,一朵牽牛花能有什麼作用?師父說在陽間,這花叫牽牛花,可是在陰司,叫魔鬼夕顏,因爲它是靠陰氣生長起來的,代表同心結。
魔鬼夕顏?我好奇地念了一遍。
在我們老家有一個關於牽牛花的傳說,不曉得跟這個魔鬼夕顏有沒有關係呢。
傳說是這樣的
在一個古老偏僻的村子裡,有一座伏牛山,裡頭住着一頭靈獸,每到夜裡,靈獸就開始嚎叫,村民們都很害怕。有一對孿生姐妹膽子很大,心地也善良,她們覺得這樣被靈獸恐嚇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到山上去,尋找那隻靈獸,祈求它放過大家。到達山頂,姐妹沒有找到靈獸,只找到了一隻銀子做成的喇叭。姐妹們把喇叭帶回村子,結果到了太陽下山之後,那銀喇叭變成了一頭怪牛,在村子裡面作亂,一連生吞了好幾個村民。
村裡有位瞎眼老爺爺,他說這怪牛是以前被高人鎮壓在這裡的,山上被下了結界,這怪牛不能出來,除非有人自願把它請下山。而把它請下山的這個人,就是它的主人,主人的血可以殺死怪牛。
原來,怪牛故意變成銀喇叭,騙兩姐妹把它帶下山來。
兩姐妹聽聞後,很難過,於是雙雙拿刀捅進自己的肚子,用滾燙的鮮血,來治服這隻怪牛。
怪牛被治住了,兩姐妹香消玉殞,變成了兩朵鮮紅鮮紅的花。
村民們爲了紀念兩姐妹,把這花叫做牽牛花。
要說那怪牛也奇怪,被治服了之後,居然變成了一個俊俏的小哥,他日夜守在兩朵牽牛花的旁邊,神色悽哀。後來,怪牛化成的小哥死了,屍體化成了養料,將這兩朵花滋養得極好。
“呼”地一聲,一陣風猛地吹入洞內,白玉石臺裡的青衫男子被風一吹,就這樣化成了千萬片,然後一抹半透明的魂魄在原處顯現。在魂魄的四周,飄浮着“多”字型的了,密密麻麻。
師父說,這是古代的一種咒術,不僅能困人,還能困魂。
沒有再理會這些,師父牽起我的手往洞外走,上了臺階,一陣風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空氣中傳來絲絲臭味,猶如下水道那種味道。
出了樹洞,外頭仍然有月光清輝灑下,白如霜。陰木藤不再如先前那般靜止不動,而是一團一團像粗電纜一般絞在一起,有些單獨的,上面便掛着一坨黑漆漆的物體,呈人體形狀。整個畫面看上去十分詭異,完全沒有了先前美好的姿態。
我嚇了一大跳,緊緊躲在師父身後:“師父,這些陰木藤怎麼了?”
師父將陰令劍抽出,用劍尖去碰陰木藤條,在還相隔五公分左右的距離時,那陰木藤條像是感應到了一般,自動朝劍上躥來,飛速地在劍身上纏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