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進到房中時,還見葉玉笙由自舉着胡琴微笑,她拍了拍掌,讚道:“真好聽!”
葉玉笙方回過神來,身身將胡琴掛到了牆上,笑道,“青草,去請沈公子過來喝茶。”
她又找出那套上次自己帶過來的那套一套天青色汝窯杯,洗盡了,方泡了這桃花江裡特有的薰茶,這杯子還只用過一次,卻見杯底已是有了三兩套淡淡的裂紋,極是好看,吳清遠坐在她的對面,嘴邊含了股笑意,問道,“你是打算用這薰茶湯來養這杯子麼?”
她點點頭,並不多話,倒了一杯茶到他跟前,說道,“你嚐嚐。”
他方將茶舉至脣邊,卻聽吳喜香已經笑着行了進來,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過來,“我原本在前頭店鋪裡聽到那樣好聽的樂聲,還想再聽的,卻是沒有了,所以進來看看,想問問你們怎麼不吹了?原來卻是已經在這裡喝上茶了。”
葉玉笙笑意盈盈,又替她倒了一杯茶,說道,“你不止耳朵靈,鼻子也靈得很,才泡的新茶就讓你趕上了,坐下喝一碗。”
“我這可都是沾了二哥你的光。”吳喜香笑着坐了下來,將那茶端到鼻尖,吸了一口氣,讚道,“果真是好茶。玉笙你可真是太偏心了,我認識你這麼久,你仔細算算,我統共喝過幾次你親手泡的茶?”
“最小氣的就是你。”葉玉笙笑道,“以後還怕沒有機會泡茶給你喝?”
“這可是你說的,”吳喜香笑道,“你若是泡茶給我喝,可還是用這套茶具?”
“我若是泡給你喝,自然是要買一套新茶具來。你可滿意了?”
“這還差不多。”吳喜香笑着點點頭道。
三人俱都笑起來,又喝了幾碗茶,閒話家長几句,“今日店裡可忙不忙?”
“眼下倒是越來越忙了,天氣熱起來,來買衣裳的人也多了。”吳喜香笑着看她一眼道,“眼下咱們繡芳園可是有些名聲了,今日還有客人特意從長沙趕過來向我們訂衣裳呢。”
“連長沙都知道我們繡坊了?”葉玉笙驚道。
“可不是。”吳喜香道,“這也得多虧了府臺大人的千金,你可還記得,就是上次被肖家三少奶奶剪爛了的那次。府臺的那個千金小姐也不是個好相予的,本來氣我們將她的嫁衣送去遲了,我說盡好話,還賠了兩套衣裳給她,她倒也還講理,竟也滑記仇,居然還在夫家幫我們宣揚了一把,說我們的繡芳園不僅態度好,手藝更是精湛……”
“那便最好了。”葉玉笙點點頭道,“我原本也以爲要砸招牌,這種千金小姐啊最是麻煩,上次給她繡的又是嫁衣,我們若是擔誤了她的終身大事,那可怎麼得了…..”
吳喜香哈哈笑起來,拍拍她的肩道,“好在你的手藝好。不過我現在倒是有個想法,說與你聽聽
,你覺着如何?”
“你且說說。”葉玉笙正容道。
“我覺着眼下繡芳園勢頭好,”吳喜香道,“名聲也向起來了,不如索性趁熱打鐵,多開幾家。”
“多開幾家?”葉玉笙不免沉吟,“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看這事倒是可以。”吳清遠亦在一旁道,“你們二人即已打定了主意要開繡坊,索性往大了做。”
葉玉笙聽了,心中難免一陣激盪,沉吟了片刻方緩緩道,“繡芳園能開起來,到底也是多虧了你,若不是有你吳家五小姐在這鎮店,哪裡會有這樣的好生意。但是我們若是再新開,卻是哪裡顧得過來?便是繡娘也不夠啊。”
“再去找幾個罷。”吳喜香道,“你即然也說了有我吳家五小姐鎮店,那還怕什麼?我們家在整個湖南,到底也還有幾分簿面。若說到繡娘,倒也不用太擔心,我們繡坊名聲既已起來,都已經有繡娘慕名而來,問還要不要人手。再說月茹眼下可也是個蘇繡能手了,將她放出去,應該也能獨擋一面了。”
“月茹?”葉玉笙不禁皺了皺眉,“她年紀還小,更何況,我私心裡,還是希望她能像個大家小姐,不想她拋頭露面的……”
“也有十六了。”吳喜香道,“再說了,哪裡要她拋頭露面了?生意的事,自有我和夥計張羅,她只需躲在房裡繡花便是,若是她哪日名聲也起來了,還不是如你一般,想繡便繡上一繡,不想繡誰又能強迫了你?”
葉玉知她已是打定了主意,在她的一番描繪之下,不免也憧憬起來,一番商議之下,竟是當真拍板下來,要在長沙再開一家店。一經決定了,吳喜香便已是風風火火的張羅開了。到底還是多虧了吳清遠的幫襯,他因在街尾開了一家醫館,專替人看病診脈,他心腸好,因而凡是有人來看病,不管男女、老少,俱都事無鉅細,極是用心。因而他白日裡在醫館中忙碌,晚上便會回到繡芳園裡來,替吳喜香出謀伐策,彼時繡芳園裡的一衆繡娘們也都在一旁,一邊埋頭繡着花樣,一這聽他兄妹二人籌謀規劃,竟是不出幾日,便商量出了開新店的步驟來。吳喜香在開這繡芳園的大半年時間裡,早已培養了幾個她自認有能力的夥計、繡娘,將他們各自派出去,又許以重金,這些人原本都是富裕人家,卻勝在有能力、性情亦好,見吳喜香這樣賞識自己,自是感恩待德,只道自己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定不會辜負了坊主的厚愛。
如此一來,開新店的事進展得倒也極是順利,這些人到了長沙後,便馬不停蹄、找店面、弄裝橫、又店了告示找繡娘,加上吳喜香竟是又請動了她孃親吳夫人,幾乎將長沙的貴太太們都一一去拜訪了,吳夫人身爲吳家榜的原配夫人,那是多大的體面,加上繡芳園出來的繡品,件件皆是精品,如此一來,開新店一事,竟是
進展得無比順利,只待這一日開張,光這一日的所售出的衣裳得的銀子都幾乎有上千兩之多。
因是新店開業,葉玉笙與吳喜香這兩個大老闆自是難免要出面招待,因此前她們爲攬來客人,極是造勢,因而這繡芳園的另一個神秘老闆原來是葉玉笙自是不可必免的被衆人所知悉,這事在桃花江不免又激起了一個小風波,有許多深閨中的小姐,聽聞自己所鍾愛的衣裳,原來竟是一個青樓女所繡,心中的嫌惡之情,自是可想而知,加上葉玉笙兩次被沉潭,又多有市井之人言之鑿鑿,將事情經過難免粉飾得極爲不堪,彷彿葉玉笙便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十惡不赦之人。因而在長沙的繡芳園開業的前十日裡,這桃花江的繡芳園竟是前所未有陷入低迷之中。
這一日天氣頗是晴朗,早夏的微風拂着面龐,繡芳園裡人往穿梭,倒也尚是熱鬧。這時卻是忽然來了一個不知是誰家的小姐,這位小姐打扮得甚是體面,面目也是生得極爲清麗,只是這位小姐身段肥胖,嗓門亦是極高,她剛行進來門,站立了,便發出一聲震天巨吼,“你們繡芳園便都是唬人的把戲罷!”
聽得她的這聲巨吼,一時店內店外的人俱都站定了,直往她瞧過來,好奇發生了何事。彼時吳喜香與吳清遠並不在店內,只得葉玉笙與幾個夥計,乍然見了這個女子,心中難免生了一股懼意,有一位夥計戰戰兢兢行了上去,問道:“這位小姐,不知可是有我們繡芳園做得不對的地方……”
他話未說完,那胖小姐已經將提在自己手裡的一件衣裳,披頭便砸到了他面上,大叫道:“我前日纔在你們這裡買的一件衣裳,你自己看看,就了開線了。”
那夥計拿過那衣裳,只一眼,眼神便冷了一冷,說道,“這位小姐,您這件衣裳,似乎不是我們店裡的貨色。”
“你說什麼?”胖小姐大怒,“這件衣裳分明是我前日纔在你們這店裡買的,才過了一日,你竟敢就不承認了?我知道你們店裡的繡娘出身都不高,更有甚者,聽說還有從青樓裡出來”她面帶鄙視之色,說道,“原本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原來竟是真的。青樓裡出來的人,到底身份低下,便是連做生意也是半分信譽都沒有!”
葉玉笙聽她突然扯到自己的出身上來,不禁心中一凜,已知此事怕是難以善了,忙走前去,接過那衣裳看了一眼,說道:“這位姑娘,你這件衣裳,的確不是店所出,你是否記錯了?以至走錯了店?”
那胖小姐竟是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道:“你是何人?”
“我……”葉玉笙一時猶豫,尚未報上姓名來,已聽得後頭有人在說:“她不就是這家店的老闆羅。青樓裡出來的,嫁進肖家,在肖家不守婦道,被趕了出來,許是在肖家撈了許多錢財,這纔在這裡開了這家繡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