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宜修
戚年覺得自己是真的沒有下廚的天分。
流理臺亂得像是被洗劫過一樣,碟碟碗碗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或多或少地還沾上了不少白色的麪粉,一片狼藉。
戚年用手背搓了搓有些發癢的鼻子,崩潰地洗了手,發求助短信。
屋外是纏綿的小雨,屋內是茶香嫋嫋,透着一股清雅的溫暖。
沈教授端起茶壺往玻璃茶杯裡斟了茶,那清暖的茶香中,他一雙眼睛也緩緩地眯起來:“回頭你替我向你爸傳個話,改天我沒課,約他去茶樓喝茶。”
條索細長,捲曲成螺的碧綠茶葉在溫燙的水中沉浮。
紀言信輕晃了晃茶杯,看着碧綠的茶葉沿着玻璃杯的杯壁晃過,低頭抿了口。
微燙的茶水入喉,鮮醇的茶香滿溢,回味甘甜。
沈教授喜歡喝茶,尤其喜歡碧螺春。
紀父每次回來看望老爺子,總會記得給他捎上特級的碧螺春。
但這還是第一次,由他送來。
“他過兩天就要回去了。”紀言信低斂起幽深如墨的雙眸,眉眼間不自覺地又漫上了幾分清冷:“陪老爺子體檢完就回去了。”
“難怪。”沈教授嘀咕了一聲:“不然往常都是他自己送來。”
正說着話,紀言信放在手邊的手機嗡鳴着震動起來。
他垂眸看去。
屏幕被滑亮,戚年的短信倏然躥進了他的視野裡。
先印入眼簾的,是慘不忍睹的流理臺。
停頓了幾秒,她的第二條短信緊接着追了過來:“紀老師,我們參照的攻略一定不一樣吧……”
紀言信握着手機,有一瞬間的出神。
沈教授好奇地探了腦袋去看,掃到“戚年”二字時,挑了挑眉:“這丫頭在給你做飯啊?”
紀言信擡眼,那眼神的含義不言而喻:“想多了。”
“我是真沒想到。”沈教授“嘖嘖”了兩聲,跟第一次認識他一樣,把紀言信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授課的範圍都已經涉及下廚了。”
“只教她而已。”紀言信站起身,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長外套:“去實驗室,我先走了。”
沈教授揮揮手:“行,走吧走吧。每次一談這個女孩,你就下意識迴避。”
紀言信的腳步一頓,轉頭看他,疑惑地問:“我有這樣?”
這會,連沈教授都詫異了:“我瞎說的,你反應這麼大幹嘛?”
紀言信:“……”
戚年等了半天沒等到紀言信的回覆,不敢再打擾他,擰眉盯着眼前的狼藉發呆。
正打算回去再搜搜“揉麪的技巧”,手機鈴聲響起。戚年湊過去看了眼來電顯示,驚嚇得差點把手機都扔出去。
鎮定了幾秒鐘,她清了清嗓子,這才接起:“紀老師。”
紀言信握着傘走在去實驗室的路上。
黃昏時分,天色沉得猶如打翻了硯臺裡的墨水,不透一絲日光。有路燈已經亮起,一盞盞,隱在行道樹之間,昏黃又朦朧。
他的聲音也從未如此清晰:“我以爲揉麪這種,都是無師自通的。”
戚年乾巴巴地眨了下眼睛,不敢反駁——好吧,她承認,她是有些小故意。
他不說話,戚年也保持沉默。
她總覺得自己這些小心思,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透明的。
有雨水落在樹葉間,沙沙作響。
戚年轉頭看向窗外:“紀老師你在外面啊?”
“嗯。”紀言信輕應了聲,回憶了一下前天揉麪的過程,簡單地跟她說了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項。
聽她滿口答應,他頓了頓,又提供了一種方案:“如果還不會,就去買現成的麪條煮。基本常識,不用我再說了?”
戚年自動地把這句話翻譯成:“不會也不要再問我,很蠢知道嗎?”
她咬咬脣,有些低落地“嗯”了一聲:“我不會隨便打擾老師了,老師你先忙吧。”
紀言信已經邁上了臺階,單手收起傘,聽了一會,那端一直沒有聲音,便掛斷了電話。
戚年在廚房裡呆呆地站了一會,直到腳底傳來了冷意,她才醒過神來,拍了拍臉,振作起來。
先收拾廚房,把不需要的碗碗碟碟都洗好放進櫥櫃裡。剛把流理臺恢復一新,戚年卻沒了揉麪的興致,回到電腦前,草草地畫了一幅臉滾鍵盤的草圖貼上微博。
附句:兵行蠢招,滾臉長記性。
——
劉夏回到寢室,洗完澡,剛舒舒服服地躺下來刷微博。沒刷幾下,就看到了戚年那張萌萌的臉滾鍵盤圖。
第一反應:這傢伙又幹什麼蠢事了?
第二反應:缺了本軍師,果然不行啊。
第三反應:能者多勞啊……
戚年正盯着畫板發呆,突然彈出劉夏的視頻邀請。
她猶豫了一瞬,接受。
畫面靜止了幾秒,出現劉夏糊着綠藻面膜的臉:“我說你什麼時候去修修鏡頭啊,每次跟你視頻都是一團黑。”
戚年被嚇了一跳,剛緩過來:“你敷面膜的時候能不能別跟我視頻啊,嚇我一跳。”
劉夏“嘿嘿”了兩聲:“誒,你那微博是怎麼回事?又幹什麼蠢事了?”
戚年支支吾吾地不想說,被逼問了幾句,這才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話落,殷切地看着她:“你說我這樣是不是顯得特別蠢啊?我總覺得紀教授都沒有耐心了。”
劉夏“唔”了一聲,想了想,纔回答:“戚年,說實話。在你之前說對紀老師一見鍾情想追他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紀老師油鹽不進,冷情冷性,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你那時候是怎麼回答我的?”
戚年沉默。
“所以,如果你依舊保持初心,就不要老是自我懷疑。”頓了頓,劉夏分析道:“你現在也沒明確地跟紀老師表白,不過紀老師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但他的態度,給我的感覺好像並沒有強硬地要拒絕的意思啊……”
說到這,劉夏一怔,皺起眉來。
之前她還沒往這個方向想,現在開解戚年回想起來,好像還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真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是一直沒覺得紀言信對她有什麼好感……
劉夏不太肯定,但還是點點頭:“他居然還會因爲揉麪這個事給你回電話,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啊。”
嗯,戚年瞬間被治癒。
她歡快地用臉在鍵盤上來回滾了幾圈,那鍵盤被壓得嘎嘎亂叫。聽得劉夏很是狐疑地問:“你在幹嘛?”
戚年答:“滾鍵盤啊……”
“……”求鍵盤的心裡陰影面積。
——
戚年下午沒課,上午的課結束後,就收拾了東西提前回家。先坐公交到地鐵站,再轉乘地鐵去烘培屋拿蛋糕。
爲了給戚媽媽一個驚喜,戚年選擇了自取,然後親自送貨上門。
等她拎着一袋麪粉,站了那麼多站地鐵,站在店門口時,她才深刻的悔悟,這是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回去時,乘的是七號線的地鐵,路過祁承站。
祁承站的出口就在紀言信公寓的不遠處。
戚年靠在車廂之間的車壁上,聽着地鐵呼嘯而過時的風聲,看着自己正在一點點地,靠近他。
戚年上高中時,學校還不能寄宿。每次上完晚自習,都是和同學一起坐地鐵回家。
七號線的地鐵車廂裡,總有穿着藍白校服的身影。
那個時候,班上已經有好幾對班對了。
浪漫的高中戀情,總有那麼些浪漫的傳說。
戚年那時期,最流行的浪漫傳說是——在七號線末班車上,閉着眼,虔誠地在心裡默唸三遍自己想見的那個人的名字,他就一定會在下一站出現。
不過戚年那時候不開竅,有人追她她反而避之不及。再加上,又沒有喜歡的人,對這個浪漫的傳言嗤之以鼻。
七號線是主線,只要對方坐地鐵,從第一節車廂走到最後一節,見一面的機率還不大麼……
所以,這會她閉上眼默唸紀言信名字的時候,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罵她腦殘,神經病。
好吧,腦殘也好,神經病也好。
她的少女懷春來得比別人都晚了些,這會就算是想體驗體驗,也不犯法啊。
下一站是祁承站。
祁承站離市中心不遠,是七號線人流量最大的一個站。眼下雖然不是出行高峰,可地鐵裡依然擠滿了人。
戚年小心地護住蛋糕,邊壓着裙角,邊後悔不迭。
穿着裙子爲什麼要站在出風口!!!
不過眼下,是寸步難移。
廣播提示到站,地鐵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車廂外的廣告箱終於漸漸清晰,明亮的LED燈照亮着一個二十六歲女孩明媚的臉。
清秀的臉龐,眉眼舒展。算不上漂亮,看着卻很是清新舒服。
路清舞籤售會,倒計時三十天。
這個女孩對戚年……不,應該是對七崽而言,是一段里程碑式的成長。
她曾經給過戚年無數對漫畫的憧憬和幻想,但也是她,生生掐滅過她所有的熱情。
她還在發呆,眼神呆滯地凝着廣告箱良久,終於在地鐵關車門的聲響裡回過神來。
一擡頭,傻了。
臥槽!
那什麼狗屁傳說,這麼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