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窗戶外面,連個身影都沒有。許情深幾乎以爲是自己的幻覺在作祟,但她摸了摸那件質感精良的大衣,這總不能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吧?
許情深蹲在那裡,將大衣整件都披在身上,蔣遠周的身高尺碼不知道要比她大出多少號,況且衣服又長,將她這般罩在裡頭,一下就令許情深溫暖了。
她腳步動了動,耳畔有自己踩到雪傳來的窸窣聲,許情深擡起視線看向遠處。
蔣遠周其實就在二樓的窗戶邊站着,他雙手撐開,目光居高臨下望着許情深的頭頂。
他這樣探出上半身的時候,許情深其實已經發現了,黑色的影子投落到她身前,幾乎跟她的交疊了。
只是許情深沒有擡頭,她攏緊大衣,一動不動。
撲通。
身旁有動靜聲傳來,許情深側過臉看了眼,她伸手將那個完好無損的盒子拿在手裡,看到上面的包裝紙上寫着XX奶酪包,奶酪包中的愛馬仕。
許情深忽然就想笑,蔣遠周知道她不會乖乖吃東西的,這樣冷的天跟着方家的人跑來跑去,最後還站在雪地裡大半天,她是真當自己是女戰士了。
許情深將盒子拆開,奶酪包的香味撲面而來,她輕輕咬了一口,嘴角沾滿了濃稠的奶酪。
緊接着,有餐巾紙和熱牛奶掉到許情深的腳邊,她伸手去拿,嘴裡不忘說道,“老天真是開眼了,居然都知道我想要什麼。”
蔣遠周頂着寒風趴在窗口,屋內的暖氣被侵入的冷冽給吹散,許情深一口氣吃了半個,然後吃不下去了。
暖暖的熱牛奶滑過她的胃部,許情深將東西都放到旁邊,她雙手掌心互相搓揉幾下,直到每根手指都在發燙。
這是她第二次躲到蔣遠周的窗下來。
第一次是趙芳華找來醫院,許情深誤打誤撞走進這兒,第二次是下意識走到這邊,她沒想過蔣遠週會跟她有任何互動,她只是想在這避一避,讓心裡最難受的那個勁緩過去。
“對不起,”許情深伸手拂去頭頂的雪花,“體檢報告的事,是我的錯。錯了就是錯了,我當初並不知道方晟進入萬家的目的,更不知道他媽媽和我媽都是被萬家害死的。我幫方晟也是偶然,我內心也煎熬過,可我最終選擇幫他。我不知道他病得這麼厲害,但我現在想想,我一點都不後悔,萬小姐算是被牽累其中,但她不無辜,還有萬家,如果沒有方晟地揭露,更多的人會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許情深輕呼出口氣,她生怕聽到蔣遠週會說出什麼話來,她站立起身,將那件大衣從肩膀處推落,然後疊放整齊後放到地上。
“蔣先生今天爲我做的事,我會感激你一輩子,謝謝。”
她說完這句話,踩着落滿雪花的草坪大步往外走。
許情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男人的眼簾中,老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蔣遠周,“蔣先生,時間不早了,我送您回九龍蒼吧。”
蔣遠周就穿了件單薄的藏青色毛衣,五官在窗外的夜色中凜冽犀利,老白朝外頭看看,“許小姐已經走遠了。”
“我看,許情深真是命運多舛,也不知道老天看不慣她什麼。”
“這個世上,越是堅強的人就越讓人心疼。”
蔣遠周側首朝老白看去,“你說我在心疼她?”
老白輕搖頭,“蔣先生,你是喜歡上許小姐了。”
“你再說一遍?”
老白不信蔣遠周的聽力會出問題,所以他沒有重複剛纔的話,“全東城的人都知道,萬小姐自小跟着你,在你手裡就沒受過委屈,像是戀人,更像是從小呵護長大的妹妹。我曾聽過一句話,寧惹牛鬼蛇神,不惹東城萬小姐。可如今,讓萬小姐傷心欲絕的卻是你,她要知道這件事的話,恐怕會受不小的刺激。”
“我現在顧不得這些,你先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老白被問懵了,“應該就像是你對許小姐那樣吧。”
“我對她怎樣?”
“一次次讓她擊破你的原則。”
蔣遠周定定看着老白,“真的?”
“我……這是我自己觀察出來的。”
蔣遠周隨手將窗關上,“回九龍蒼吧。”
老白將蔣遠周送回九龍蒼,時候不早了,男人回到臥室,他打開燈,目光自然往前掃去,卻看到一抹身影坐在牀沿處。
蔣遠周頓住腳步,“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怎麼在這?”
“遠周,你去哪了?”萬毓寧站起來,轉身面向蔣遠周。
“醫院有些事,我去處理下。”蔣遠周頎長挺拔的身子來到牀邊,他單手解着袖釦,“快去睡吧。”
“遠周,你是不是同意收治方晟了?”萬毓寧站在他跟前,一瞬不瞬盯着他。
蔣遠周將手錶放到牀頭櫃上,“你胡言亂語什麼?”
“不然的話,爲什麼大晚上還要出去?”萬毓寧跟到他身側,“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蔣遠周目光朝着女人臉上掃去,“所以你不睡覺,就是等着我回來,質問我?”
萬毓寧一口氣堵在胸口,想要發泄出來,卻還是不敢。
說實話,這麼些年,蔣遠周寵她的時候,那真是沒話說,但這個男人幾乎不會哄人,他脾氣也不算好,萬毓寧如今算是寄人籬下,之前的囂張當然要收斂些才行。
她硬生生嚥下了這口氣,“不是,我看你匆忙出去,我擔心。”
“我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去睡吧。”蔣遠周說完這句話,徑自走向衣帽間。
房間內就剩下萬毓寧一個人,她什麼話都沒問出來,就被蔣遠周打發了。她心裡的預感並不好,許情深跑來九龍蒼求情,蔣遠周居然沒將她拒之門外,還讓她走進了客廳,闖進了臥室。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萬毓寧心驚膽戰。
許情深在星港醫院陪了整晚,快要天亮的時候趴在方晟的牀沿睡着了。
許旺已經回家,方明坤就睡在旁邊的小牀上,方晟聽着小心翼翼傳來的呼吸聲,這是他最愛的兩個人,他不願看見自己走到這一步,卻不可避免地非要拖累他人。
方晟擡手輕摸了下許情深的腦袋,她睡得很熟,一點沒察覺。
他視線望向天花板,他愛的女孩啊,就是太善良,她要對他不管不顧多好?她就不用受罪了,他也能完完全全解脫掉。
手機鬧鈴聲忽然響起,許情深驚醒,猛地擡起頭,她朝四周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是在醫院。
“醒了。”
“嗯。”許情深雙臂發麻,她直起身,“你肚子餓嗎?我去給你買早飯。”
“喝點粥吧。”
“好。”許情深站起身來,她待會還得上班,病房內有洗手間,她先要去樓下買點日用品上來。
九龍蒼。
萬毓寧看着蔣遠周的車子開出去,她洗漱好後換了衣服下樓,傭人見她拿着包,似要出門,“萬小姐,您去哪?”
“我去哪還用跟你報備?”萬毓寧邊說邊往前走。
“但是蔣先生吩咐了,您不能隨便走出九龍蒼,現在外頭挺亂的。”
萬毓寧頓住腳邊,冷冷朝她睨了眼,“亂什麼?誰敢把我怎樣?”
“您如果需要買什麼東西的話,告訴我吧,我去。”
萬毓寧被傭人的幾句話挑起火來,“你是不是服侍許情深服侍慣了?什麼都要管,倒像條忠實的狗!”
“萬小姐,您——”
女人不再理睬她,快步向前,傭人儘管委屈,但還是跟上了,“蔣先生吩咐過的事,我不敢馬虎,萬小姐精神不好,還是在家靜養吧。”
萬毓寧聽到這話,眼睛裡冒出火來,“連你都敢說我有病?”
“我沒這個意思。”
“我這就打電話給蔣遠周,我就不信我還出不了這九龍蒼。”萬毓寧從包裡掏出手機,撥通蔣遠周的電話後走到一旁。
傭人聽到她的口氣同方才判若兩人,聲音帶着哭腔,說什麼一直以來都在家憋着,只是想出去走走,怕真的悶出病來。蔣遠周似乎不放心,萬毓寧跺着腳,又說了一大串。
最後,萬毓寧拿着手機走到傭人面前,“接啊。”
傭人接過手機,放到耳邊,“喂,蔣先生。”
“待會讓司機送萬小姐出去,先去她之前住的地方把保姆接上,她服侍萬毓寧久了,也好照應。”
“是。”傭人點着頭,將手機還給萬毓寧。
“怎麼樣?”女人輕挑眉頭,“只要我開口,蔣遠周還沒有不答應的事,以後眼睛放亮點,我跟許情深可不一樣。”
傭人朝她看看,“既然這樣,我給萬小姐去安排車。”
“去吧。”
萬毓寧坐到車上,接了自己的保姆後出去,司機保持六十碼的速度往前,“萬小姐,我們現在去哪?”
“購物廣場吧,我想先去吃點東西。”
“好。”
萬毓寧的心思其實根本不在這些上面,方晟的事不清不楚就這麼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來到購物廣場,司機陪同兩人進去,萬毓寧說要喝鮮榨的果汁,司機排隊去購買,萬毓寧選了張位子坐定。
“你現在去趟星港醫院。”
“去醫院做什麼?”保姆不解問道。
“你去住院部問問看,有沒有一個叫方晟的人,如果護士問起,你就說是方家的親戚。”
保姆聞言,點頭起身。
萬毓寧視線收回來,司機買完果汁回到桌前,看了看四周,萬毓寧倚在座椅內說道,“我讓她給我去買吃的東西了,你去車上等着吧,不用跟着我。”
“萬小姐要覺得不方便,我可以跟您保持距離,但是蔣先生吩咐過,不能讓您離開視線。”
萬毓寧握緊手裡的杯子,“又是蔣先生吩咐,你們都把我當成什麼?”
“蔣先生的話,不能不聽。”
萬毓寧氣極,也不想跟他爭辯什麼,“離開我的視線,別讓我看到你。”
“是。”
萬毓寧盯着保姆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她讓保姆過去,就是因爲目標性不大,蔣遠周即便真要瞞她,醫院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總不至於像海關排查那樣嚴格吧?
她百無聊賴地在商場等着,約莫個把小時後,保姆回來了。
“萬小姐。”
“怎麼樣?”萬毓寧一顆懸着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
保姆在她身旁坐定,壓低聲音說道,“方晟昨晚就進了醫院,護士沒懷疑我,我還特意去病房門口看了,裡面是方家的人。”
萬毓寧一拳砸在桌面上,“你確定你看清楚了?”
“我怎麼可能看錯呢,是真的。”
萬毓寧臉上溢出痛苦的神色來,“他爲什麼要騙我?”
保姆不知道她在說誰,只是擔憂地看着她,“萬小姐,您也別這樣,方晟看上去並不好,躺在牀上就沒起來。”
“蔣遠周爲什麼還是收治了方晟?他以爲我看不出來嗎,他心裡要沒有許情深,他不會這樣。”萬毓寧說完,拿了包就要起身。
保姆忙阻攔,“您去哪?”
“當然是星港。”
“萬小姐,收治就收治吧,您現在別跟蔣先生鬧翻……”
萬毓寧推開椅子,面露哀慼,“他現在心裡是完全沒有我了,我要是再不鬧,蔣遠周估計連我是誰都要忘了。他答應過的事,他不該出爾反爾。”
保姆跟着萬毓寧走出去幾步,司機也從遠處過來了,“萬小姐,您要回去了嗎?”
萬毓寧僵硬地勾扯出抹笑,“跟我去樓下的咖啡店,我想買點吃的給遠周送去。”
“好。”司機不疑有他,跟在萬毓寧的身後下了樓。
車子一路開到星港,司機剛將車停穩,萬毓寧就推開車門下去了。司機趕緊要跟上,保姆在他身前攔了下,“萬小姐是去找蔣先生的,小兩口單獨相處的空間,我們就不必打擾了吧?”
“可是……”
“別可是了,蔣先生不會怪你的。”
萬毓寧拎着手裡的東西大步往前,她走進住院部,保姆已經將病牀號告訴她了,她冷着臉快步過去。
司機不放心,還是給蔣遠周打了個電話,“喂,蔣先生,萬小姐來星港了,我沒攔住。”
那邊說了聲知道了,就將電話掛斷。
萬毓寧來到要找的樓層,她一間間走過去,攥緊袋子的手指越握越緊,她很快找到方晟的病房前,她朝裡面看了眼,然後迅速打開門往裡走。
方明坤剛起身,聽到動靜不由擡頭看去,他全部的吃驚都擺在臉上,“你怎麼來了?”
雖然兩人曾經是公媳關係,但對彼此都沒好感,萬毓寧的視線掃過他落到病牀上。直到方晟的臉清晰映入她眼簾,她這才肯接受這個事實,果然,他安安穩穩住進了星港。
方晟視線盯着外面,似乎覺得看她一眼都是浪費時間,萬毓寧過去幾步,“怎麼,看到我很吃驚?”
“毓寧,以前的事就算了,你以後也別再找我們麻煩了行嗎?”
“算了?”萬毓寧衝着方明坤厲聲開口,“他把我家害成這樣,憑什麼?”
方明坤走到她跟前,不讓她再上前一步,生怕她發瘋起來做出什麼傷害方晟的事。
許情深接到許旺的電話後就出去了,來到停車場,許明川幫着許旺正在拿東西,許情深過去搭把手,“怎麼帶了這麼多?”
“看來短時間內是不能回家的,東西總要拿齊全,我都給收拾好了。”許旺關上後備廂,許情深提着個行李箱往前走。
幾人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在電梯門前等着,許情深盯着數字鍵,彎腰拿起行李,等到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她頭也不擡地往裡走。倒是許明川,一看裡頭站着的兩人,眼睛都直了。
許旺也覺得有些尷尬,推着兒子往裡走,許情深腰還是彎着的,餘光睇見兩雙鋥亮的皮鞋,她視線一點點往上挪,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就這麼出現在眼中,再往上……
許情深目光望到蔣遠周的臉,她直起身,看到蔣遠周身側站着老白。
男人視線看着前方,許明川比他稍矮,蔣遠周的雙眸射過許明川的頭頂,盯着電梯鏡中的女人。
許情深看了眼數字鍵,居然是跟她到同一樓層的。
蔣遠周單手插在兜內,“萬毓寧來了,不出意外的話,已經闖進了方晟的病房。”
話音方落,電梯落定,然後門緩緩打開,許情深聽到這,越過許明川身側快步出去,東西也沒拿,蔣遠周和老白也擡腿往外走,許旺着急不已,“這可怎麼辦,明川,趕緊的啊!”
許明川乾脆將東西往外丟,嘴裡恨恨道,“她怎麼還敢來醫院?壞東西!”
許情深順着走廊快步往前,遠遠就聽到萬毓寧的聲音從病房內傳出,蔣遠周腿比她長,他三兩步趕在許情深跟前,修長的手指握向門把,剛要擰開,許情深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背。
他朝她看了眼,許情深忙縮回手掌。
蔣遠周開門進去,許情深緊隨其後,方明坤看到兩人,鬆了口氣,“情深。”
萬毓寧聽聞,回頭一看,居然見到蔣遠周和許情深一起進來,她當時就差點瘋了。
許情深先是朝病牀上的方晟看眼,見萬毓寧似乎還沒來得及鬧出什麼大事,這才鬆出口氣。
萬毓寧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蔣遠周身上,她滿面悲哀,“遠周,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你怎麼到這來了?”蔣遠周反問,過去兩步,“走,回去再說。”
“有什麼好說的,難道我眼睛看到的不是事實嗎?”萬毓寧看向隨後進來的老白,以及許旺和許明川,“瞞我瞞得這樣好,這就是你說的保護我?”
“這是星港,我做任何事都用不着給人報備。”蔣遠周伸出手,想要將萬毓寧趕緊帶離。
可此時的萬毓寧,幾乎被憤怒衝昏頭疼,她怒火中燒,不僅僅是因爲方晟被救治,如果這中間不是隔着個許情深,蔣遠周怎麼可能這樣?
“你才答應我的事,爲什麼不能遵守呢?遠周,我不要你爲我做什麼,只是這一件都不行嗎?”
萬毓寧咄咄逼人,病房內除了蔣遠周,卻是無人能答話。
許情深站在她身後,目光穿過萬毓寧頰側,落向蔣遠周。而此時最難受的,莫過於方晟。他已經幾乎是全癱起不來,勉勉強強撿回的這條命,看來還是許情深求回來的。
他見過太多時候的許情深,都是小心謹慎的,他一步步將她從那個逼仄壓抑的環境中帶出來,他說過要給這個女孩最美好的陽光天地。可他不止沒做到,還一把將她拖進了地獄。
方晟起不來,這樣的境地讓他生不如死。
蔣遠周看着萬毓寧的樣子,知道她委屈、接受不了,但他並不想她在這跟自己起衝突,“有些事,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男人從兜裡掏出手機,司機的號碼還未按出去,萬毓寧見他這樣的態度,滿面傷心都表現在臉上,手裡的東西想也不想地丟出去,砸在了蔣遠周的手腕處。
手機和袋子裡的咖啡杯幾乎同時掉地,杯口磕着地面,淺褐色的液體淌了一地。
許情深嘴脣蠕動下,但她不好插嘴說什麼,蔣遠周視線擡起落向萬毓寧,一股子怒意在眼底燃燒起來。萬毓寧看到他這副模樣,有些怕了,事情鬧成這樣似乎不好收場。
她轉身看向病牀上的方晟,步子快步向前,“我恨得是你,方晟,你還躺在這做什麼?”
許情深攔到萬毓寧跟前,“你出去!”
她生怕從萬毓寧嘴裡聽到一句侮辱性的話,她和方明坤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方晟的情緒,不想前功盡棄。
“就是,你快走!沒人歡迎你!”許明川也走到了許情深身邊。
“你們——”
萬毓寧被一雙手臂從身後抱住,蔣遠周拖着她朝外面走,她幾乎是腳不離地,只能使勁蹬動,“方晟,你不知道你這條命是怎麼撿回來的嗎?那是許情深陪……”
老白替蔣遠周打開門,男人將她拖到門口,然後一把將她推出去。
萬毓寧趔趄好幾步,差點撞上身前的牆壁,她回過神來,蔣遠周沒再顧得上她,大步離開了。萬毓寧怔忡不已,就連老白都將她甩在了身後。她眼眶微微溼潤,她知道現在跟以前不能比,她就連委屈驕縱的資格都沒了。
萬毓寧眼見蔣遠周走向電梯,只得一聲不吭跟了過去。
病房內。
萬毓寧最後的話就像是丟下了一顆炸彈,方晟看向諸人,覺得每個人似乎都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要寬慰他,卻又小心翼翼不敢說話,就連許明川都沉默了,方晟擡起左手臂,朝地上指了指,“情深,蔣遠周的手機落下了。”
許情深走過去幾步,將手機撿起來,“我去給他。”
她逃也似地走出病房,到了外面,才能重重呼出口氣。
許明川走到病牀前,看到方晟這樣,向來伶牙俐齒的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方晟笑了笑,“怎麼了,不認識我了?”
他趕忙搖搖頭,方晟朝門口看了眼,然後視線望向方明坤,“爸,蔣遠周親口答應過萬毓寧的事,我知道,我當時就在場,我被星港醫院收治,情深是不是……”
方明坤擺擺手,讓方晟別再說下去,“兒子,所有人爲你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方晟自然不再問了,只是心如明鏡。
許情深拿着手機出去,蔣遠周走到了停車場,萬毓寧在他身後跟着。司機打開了車門,蔣遠周彎腰坐進去,萬毓寧杵在邊上沒動,司機衝她輕聲道,“萬小姐,請。”
萬毓寧握緊雙拳,雙眼緊盯着蔣遠周,男人目視前方,老白也坐進了副駕駛座內,不參與他們之間的事。
許情深見到這一幕,腳步頓了頓,但還是走上前去。車門是打開着的,許情深朝裡頭看了眼,“你的手機。”
男人這纔將臉轉過來,許情深伸出手,蔣遠周卻並未伸手接。
萬毓寧神色微變,腳步不由朝車門接近一步。
“蔣先生,你的手機。”許情深重複說道。
“我說過,不許喊我這個稱呼,我不喜歡。”蔣遠周伸手,卻並未直接將手機拿過去,而是一把握住許情深的整隻手掌。微涼的指尖觸碰到她的手背,許情深驚得手臂往回縮了縮,蔣遠周反而是更用力地握着。
萬毓寧臉色鐵青,蔣遠周從許情深的手掌內將手機抽出去,她忙縮回手,並往後退了步。
“你要不上車,我就先走了,反正還有車在這,你自己回來吧。”蔣遠周說完,上半身往後倚,不再看萬毓寧一眼。
這話還是當着許情深的面說的,萬毓寧感覺面子全無,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
司機朝她看看,不再是非要請她上車不可,“萬小姐?”
萬毓寧羞憤難當,蔣遠周點開手機屏幕,掃了幾眼,然後再度扭頭。
“許情深,你現在住在哪?”
許情深擰了下眉頭,怎麼扯到她身上了,“我租了房子。”
“不論是哪的房子,都比不上九龍蒼吧?”
萬毓寧聽不下去了,擡起右腿坐到後車座內,眼見司機不動,她一把將車門重重關上。
許情深輕搖下頭,蔣遠周幫了她那麼多次,她配合他一次,也是應該的。她往後走了幾步,蔣遠周的車開出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駛出地面停車場。
萬毓寧的視線中,許情深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她回過神來,“遠周,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發這麼大的火,你是覺得我不應該這樣是嗎?”
“就算我收治了方晟,那又怎樣?難道我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壞事?”蔣遠周理所當然地反問。
他沒有一句好話,更沒有哄勸服軟,萬毓寧聽在耳中,實在受不了,“可那是你答應我的啊。”
“答應是一回事,”蔣遠周面容仍舊肅冷,“就像你結婚的時候,答應過愛方晟一輩子,對他不離不棄,你做到了?”
萬毓寧感覺到心在滴血,蔣遠周這是拿着刀子往她心上捅啊,萬毓寧側過身,難以置信地盯向他,“你不是不知道,方晟對我做過什麼。”
“行了,這件事就算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會酌情考慮的。”
萬毓寧緊緊盯着他的臉,忽然覺得說什麼都是空的。她知道問題出在許情深身上。
回到九龍蒼,萬毓寧飯也沒吃就上了樓。
蔣遠周將手機放到桌上,保姆過來詢問是否要開飯,蔣遠周點下頭,示意老白入座。
老白坐到餐桌前,保姆給兩人盛了飯,“蔣先生,萬小姐的飯菜需不需要送上樓?”
“不用管她,餓了自然會下樓吃。”
“是。”
老白拿起筷子,朝蔣遠周看看,“其實萬小姐闖到醫院去,也能理解,站在她的立場上來說,萬家淪落至此,畢竟跟方晟脫不了干係。”
“我當然知道方晟應該爲他做的事付出代價。”
碗裡的米粒一口未動,老白筷子落回桌面,“那蔣先生的意思是?”
“我不想許情深走。”
“什麼?”
蔣遠周朝老白睇了眼,“我知道體檢報告的事她真的動了手腳,但我覺得……她似乎可以被原諒。”
老白也不擅長這種問題,他點了點頭,“我也覺得許小姐不錯。”
萬毓寧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面,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可心裡的火越燒越旺,她衝進洗手間,將洗手池內放滿了水,再將腦袋埋進去。
冰冷的水刺激過她的肌膚,猶如刀割一般,萬毓寧擡頭,伸手在臉上抹了把,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她回到房間,然後安靜地縮在沙發內。今天是她太沖動了,她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這樣下去,她永遠都翻不了身。
幾日後。
萬毓寧下樓,蔣遠周準備出門,她走過去幾步,“遠周。”
男人接過外套,萬毓寧跟在他身側,“我想去趟星港。”
“去那做什麼?”
“你放心,我已經想通了,方晟如今這樣,我也不想再抱着仇恨活下去,我們好歹做過夫妻,我想去看看他。”
蔣遠周朝她看眼,“你的情緒時好時壞,算了吧。”
“那天不一樣,我受不了的是你瞞着我,其實我之前就是過不去心裡的坎,現在想想,方晟都快死了,而且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徹底放開了,真的。”
蔣遠周慢條斯理地穿上外套,卻還是沒答應她,“過幾天再說吧,你們本來就沒什麼見面的必要。還有,今天心理醫生要過來,你快去準備準備。”
蔣遠周說完這話,轉身就出去了。
他今天有個應酬,而且十分重要,老白已經備好車在外面等着。
夜色中的東城迷暗卻不失輝煌,酒桌上推杯換盞,蔣遠周坐在首位,事情談得差不多了,酒也喝了不少,只是胃裡面還是空的厲害。
他手指撐着前額,眼神逐漸迷離,旁邊的禿頭男湊過來,“蔣先生,再喝兩杯吧?”
男人輕搖頭,他酒品不好,可千萬別惹他。
蔣遠周嘴裡有了推托之詞,“算了,今天就到這。”
禿頭男見狀,打了個響指,坐在對面的一個女人站起身來,脫掉罩在肩膀上的外套,拿起桌上的酒瓶款款而來。蔣遠周垂着視線,余光中看到一條白皙的腿走到他身側,香檳色的高跟鞋,沒穿絲襪,腿部的肌膚展露無遺。蔣遠周的視線往上挪動,幾乎快到女人的腿根處,纔看到一點點勉強能遮擋的布料。
蔣遠周擡頭,女人已經走到他旁邊,她彎下腰給他倒酒。香水味倒是恰到好處的清新淡雅,蔣遠周這纔看清楚,對方穿了件低胸的連衣裙,何止是低胸,開叉的領口幾乎快要到小腹。
胸前的豐滿藏都藏不住,呼之欲出,偏偏倒酒的動作被放慢了好幾拍,蔣遠周覺得這簡直是非人的折磨。
他體內有火在往外躥,想要強壓,卻自傷身體,繃的全身都裂開似的疼。
“蔣先生,您可要給個面子,喝了這一杯。”女人說完端起酒杯,將杯沿湊到蔣遠周的嘴脣邊,他平日裡最不喜這樣,今天卻難得肯給面子,喝完了一小杯。
蔣遠周將領帶扯鬆,搖了搖頭,“老白。”
身旁的老白立馬起身,“諸位,散了吧,蔣先生待會還有事,下次再約。”
“行行行,我們不能壞了蔣先生的大事,這樣,讓我的秘書陪陪蔣先生怎麼樣?”
老白麪無神色,朝蔣遠周身邊的女人看去,這樣的姿色這樣的身條,要入蔣遠周的眼,恐怕還得回孃胎深造下才行。“客氣了,但是蔣先生不喜歡這些,大家各自散了吧,告辭。”
老白單手攙扶住蔣遠周的手臂,男人起身,老白不忘拿上他的外套,然後帶着蔣遠周走出包廂。
他步子趔趄,一看就是喝多了,走出酒店,呼嘯的寒風嘩嘩吹過來,蔣遠周靠在老白的身上,“什麼風,這麼大!”
這問題,老白真回答不出來。蔣遠周在面前揮了下手,“讓它走開。”
“蔣先生,快上車吧。”老白無奈,只能朝司機招手。
兩人合力將蔣遠周帶到車上,男人舒服地倚在後車座內,想要將腿伸直,試了幾次,有些惱,擡腿朝着駕駛座踹了一腳。
司機小心翼翼朝老白看眼,老白示意他開車。
蔣遠周從兜裡掏出手機,手指撥弄着通訊錄。
宋家。
許情深在廚房忙碌着,她下了班就往這邊趕了,菜是讓宋佳佳幫忙在菜市場買回來的,宋佳佳知道她要燒了拿到醫院去。所以許情深還沒回來的時候,她就幫忙將菜都撿好了。
許情深揭開砂鍋,裡面燉着排骨,蓮藕被切成一段段,湯的整個顏色都出來了。
她還要炒兩個菜,手機被她放在圍裙的兜裡,她生怕醫院那邊有緊急情況。
電話響起的時候,許情深正要做菜,她關了火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蔣遠周。
許情深擦乾雙手,走出廚房接通,“喂。”
“在哪?”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上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這麼一句問話。
“我在家。”
“哪個家?”
許情深聽着,不由皺眉,“當然是我租住的地方。”
“我還沒吃晚飯,下來陪我。”
“我沒空,”許情深看了眼廚房,“我待會要去醫院。”
一句話輕易就踩了蔣遠周心裡的雷區,“去醫院陪方晟?”
“是。”偏偏許情深也覺得沒有撒謊的必要。
蔣遠周被這個‘是’字震得酒醒大半,他坐直身,“我說了,我沒吃晚飯。”
“我聽見了,”許情深自認聽力不差,“醫院那邊還等着我去送飯,你要沒吃,讓老白給你安排下不就行了?”
“老白老白,他又不是我女人,”蔣遠周面色垮下去,“你憑什麼對方晟這樣好?”
前面的老白虎軀一震,吞嚥下口水。
許情深聽着蔣遠周這聲問話,沒有立即出聲,隔了半晌後纔開口,“我放不下他。”
------題外話------
那啥,看在我第一次這麼勤奮的份上,把月票砸下來吧,啊啊啊啊啊,就是它,那麼美,這麼美,給幾張月票吧,哎呦喂~
蔣爺實力被打臉,啪啪啪啪,好疼啊,怎麼辦,明天估計得折騰出啥事來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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