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那個影妖“雲知處”恰好攻上一招,雲知處當然熟知自己的招數,飛快的一矮肩,避開了他的影劍,一邊當胸一腳。愛睍蓴璩可不知是不是因爲他本人傲嬌,所以影妖也是傲嬌的,硬受了他這一腳,居然抿着脣不肯張口,板着臉跌回數步。
如此緊張的情形下,花似錦竟不由得失笑了一聲。看“雲知處”跌回,而“花似錦”的影妖隨之攻上,想也不想的手兒一捏,一蓬金砂爆起,那影妖頓時萎頓下去。
雲知處叫了聲好,道:“小丫頭倒也聰明,曉得用外用的藥粉……”嘴裡說着,一個轉身,避開了“雲知處”的攻擊,手兒一控一收,搶過了她手中金丸,輕輕彈出,兩枚金丸在空中相撞,金砂爆起的同時,餘下的兩隻影妖也瞬間消散了。
花似錦得意洋洋的跳下來,一眼看到葉扶秋正倚在樹上,眼神卻有些空茫,急上前挽住,笑道:“你沒事吧?”
葉扶秋急擡眼一笑:“我沒事,是你們在打架,我又不曾幫得上忙,怎會有事?崢”
一言未畢,只聽雲知處一聲輕叱,花似錦回頭一看,頓時傻眼,喃喃的道:“天哪……這影妖,殺不死不成?”
雲知處勉力招架,心裡也是暗暗叫苦,思維卻是電轉,忽道:“葉扶秋!”葉扶秋一怔,急應了一聲,雲知處道:“試一下你們一起出手!我們三人一起!”
他一言出口,花似錦和葉扶秋瞬間醒悟,三人此時是一個團隊,齊心攜力才能共度難關……花似錦急把金丸放到葉扶秋手裡,葉扶秋哪會打架,苦笑了一下,只得上前兩步,挑着動作遲緩的影妖“葉扶秋”拋了出去客。
那影妖應手而散,這一次三人都已經有了防備,只是片刻,就見地面上黑霧抽出,重又幻出了葉扶秋的模樣。花似錦急了,跳腳道:“這是什麼爛試題!大壞蛋水蛇腰,他到底想怎樣!”
嘴裡說着,忽然心中一動,看着前面騰挪來去的雪袍,忽然想起方纔在山坡上,葉扶秋中毒,而云知處就從他腳邊採了藥來,救回了他……花似錦急道:“我知道了!要就地取材!小秋,你快看看這周圍有沒有可以用的毒藥?”
葉扶秋應了一聲,便在周圍尋找,連轉了幾圈都是沒有,雲知處輕嘯了一聲,劍勢猛然展開,逼得那三隻影妖退了數步,一邊遙遙道:“葉扶秋!找可以救人的草藥,可以救人心性的草藥!我們是藥師!”
葉扶秋只得又應了一聲,竟有些應接不暇。但他藥術本就不弱,記性也極好,一聽雲知處提到,急轉回頭再找,很快採了幾株草藥,一番奔波,氣喘不已,花似錦早迎了上去,從戒指中取了一隻金碗,就用一隻元寶噼哩啪啦的搗碎,道:“成了!”
雲知處又是一聲輕嘯,勉力拔身,高高躍起,花似錦適時衝上一步,一時激動,連碗兒也是脫手擲出……就見一片青黃色的藥汁灑出,那三隻影妖沾到藥汁,動作漸緩,隔了片刻,居然真的慢慢消散了,等了片刻,也不曾再長出來。
雲知處落下地來,直是筋疲力盡,柱着長劍想要停下,卻是劍尖一滑,摔在地上,葉扶秋身體極弱,方纔一番急趕,也是喘息不絕,只是勉強撐着,見他摔倒,心頭一鬆,竟也摔在地上。
花似錦眼睜睜瞧着,忍不住笑出聲來,也跟着往地上一躺,狐狸天性發作,毫不猶豫的打了兩個滾兒。雲知處躺在草叢中,見她滾的全無形象,竟不由得脣角微彎,笑了出來。
這一場架打的可謂亂七八糟,稀裡糊塗,可這樣一來,三人關係倒無形中親近了些,一齊這麼狼狽萬分的躺在草地上,反正大家都一樣,也不怕旁人會笑……
花似錦笑嘻嘻的別眼時,與雲知處的臉只隔了尺許,他汗溼的發散在長草間,草莖半掩了俊秀異常的眉眼,只露出笑的彎彎的脣角……他平素總是寧定冷漠,幾乎拒人千里,這一笑,卻顯出了幾許少年人的青澀,微露的齒列格外有一種燦爛甜美的味道……
她盯着他出神,幾乎想要湊上去,吻一吻他弧度美好的薄脣……雲知處雖是躺着,也似乎有所察覺,別臉避開草莖,對上她的眼睛。
她怔怔看他,看癡了似的,他不由略略斂睫,似乎想要避開她的視線,卻不知爲何沒有,反而緩緩的擡了鳳瞳,靜靜的看着她,墨琉璃一般深亮的眸底,帶着一絲莫測深沉的神彩。
兩人就這樣躺在草地上靜靜對視,其實只有一瞬,卻似乎穿越亙古……身旁,葉扶秋勉力坐了起來,含笑道:“方纔,實在驚險的很。”
雲知處眼睫一跳,也坐了起來,淡聲道:“是亂的很。”
花似錦趕緊跟着爬起來,嘻皮笑臉的湊趣道:“明明是無賴的很!哪有打都打不死的影妖啊!”
一邊說着,就靠過去抓了葉扶秋的手,只覺他手兒汗溼冰冷,好生憐惜,摸了又摸,葉扶秋擡眼一笑,她趕緊笑回去,一邊轉向雲知處,裝模做樣的咳了一聲:“混江湖最重要的是擦亮眼睛,跟對老大……從今天開始,我和小秋就跟你混了,雲老大!”一邊用力拍了拍雲知處的肩。
雲知處淡淡挑眉,瞥了眼放在自己肩上她的小手,“葉公子當真要跟我混?這卻不敢當。這三日自然同舟共濟,三日後……”
她毫不在意他的撇清,仍舊嘻皮笑臉:“三日後你就是我師哥了,難道還能不理我不成?”
她不提還好,一提之下,雲知處和葉扶秋幾乎立刻想到了,藥王閣今年只招一人的規矩。就算三人真的能一齊全身而退……也勢必要再鬥個你死我活。雲知處神色漸冷,略略轉目四顧,忽向葉扶秋道:“你認爲下一步應該怎樣?”
葉扶秋垂了睫,似乎對剛纔料錯了仍有些慚愧,卻輕輕緩緩的道:“雲兄,以靜制動不對,勇往直前又全無頭緒,依知秋之見,這裡既然是藥王山,沒有入寶山而空手回的道理,我們不如就暫且當做是來採藥,看到甚麼可用的藥材就收起來……就算髮生了什麼事……將來也許也會用到……總好過漫無頭緒的亂走……”
雲知處想了一想,點頭道:“那就這樣。”
花似錦一看兩隻男人商量大計,立刻找到了小女人力所能及的工作,從旁邊拉過幾根藤兒,開始編藥筐,兩隻男人眼睜睜的看着,她一雙小手玉蝶兒一般在青枝碧葉中翻飛,長藤卷線團似的被她不斷扯去,不大會兒,就編出兩隻整整齊齊的藥筐,手兒居然是靈巧異常。
雲知處將長劍系在腰間,接了藥筐背在肩上,一邊就淡淡的道:“看來,你也不是全無用處。”
這算是誇她麼?花似錦心裡對他做個鬼臉,臉上卻笑的比誰都甜:“多謝誇獎,我的本事還多着哪!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雲知處瞥她一眼:“既然這般多,遇到事情時,總該拿些出來用用纔好。”
這……這人曉不曉的風度兩個字怎麼寫啊!花似錦哼道:“那是因爲我謙抑,所以才把出風頭的事情讓給你!”
雲知處面無表情,“真是感激不盡,下一次我也效法葉公子謙抑可好?”
花似錦氣瞪着他,轉念一想,卻又嫣然一笑:“好啊,那你只管伙食,讓我們填飽肚子,打架的事情交給我!怎樣?”
傲嬌某雲俊臉兒一僵,一言不發的走開,花似錦得意洋洋,小樣兒的,廚藝白癡還敢跟我鬥……咦,不對呀,我怎會知道他是廚藝白癡的?
這邊兒兩人鬥嘴,葉扶秋已經默不作聲的將另一隻藥筐背在身上,他極是蒼白瘦弱,藥筐就顯得格外的大,花似錦一眼看到,嚇了一跳,急趕過去,道:“誰要你背了,你身子這麼弱,怎麼背的動!”
一邊就想要扯下來,葉扶秋輕把了她手兒,溫言道:“錦兒,你總該讓我有點……”
她飛快的打斷他,雙手拉着他手:“小秋,你總該讓我有點事情做嘛!你看我不會打架,剛纔已經被人嫌棄了,又不認識藥材,什麼忙都幫不上……你是不是也嫌棄我了?”
“怎會?”葉扶秋失笑道:“錦兒,別胡鬧好不好?我……”
她早不容分說的把藥筐兒扯回來,背在自己身上,一邊笑道:“走吧!我們雙葉同心,其利斷金!”
葉扶秋失笑搖頭,只得由她拉着向前,花似錦笑道:“我這筐兒編的很結實的,你若是累了,我就把你放在裡頭揹着你。”
“那可多謝了……”葉扶秋輕笑,話竟難得的沒有斷續:“可是,就算你背的動,我也不敢坐的。再說這藥筐兒是採藥的,裝我一個病殃子……呵,豈不可惜。”
花似錦見他笑容溫柔,話中卻透出幾分自憐自傷之意,不由得心疼,柔聲道:“誰說可惜了?這藥筐是裝藥的,所以纔要裝你葉扶秋啊!你正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靈藥!”她停下來賣關子,葉扶秋微笑,卻乖乖的配合道:“不知此言何解?”
花似錦笑嘻嘻的道:“
常言道,心病還須心藥醫,葉公子便是傳說中的‘心藥’,是不是很珍貴?是不是無價之寶?”
“哦?”葉扶秋側頭,淺笑道:“我是誰的心藥?敢是醫相思病的……”
他這算什麼?調戲她嗎?花似錦張大眼看他,葉扶秋話說一半,被她這麼一看,頓時俊面泛紅,拂袖低頭向前,花似錦忍不住一笑,趕上幾步,雙手抓着他的袖子:“小秋啊!我聽我哥哥說,醫相思病要捨身的,你要舍不?”
葉扶秋低頭疾走,只裝沒聽到,被她扯着的袖子,卻也沒有收回,花似錦眼看他臉兒越來越紅,到最後直紅到了耳根,笑渦卻陷進去……不由心下大樂,不住與他說笑調弄,葉扶秋也偶爾回上一句,一路竟是風光旖旎。
雲知處在前昂然獨行,偶爾回頭時,清俊面上早淡的沒了一絲表情,可是自始至終,一直在他們前方大約二十步的位置……這是一個很‘安全’的距離,可以應付突發情形的距離。即使她們一株藥草挖上大半天,再擡頭時,仍舊能看到那個雪袍玉帶的清瘦背影……
他似乎總是這樣,他總表現的異常強大,他習慣站在一個隊伍的最前面,敵人來襲時永遠第一個迎上,任何時候都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同伴,不論怎樣都絕不會拋下他們不理,只要有他在,總能讓人安心……
一邊採藥,一邊閒聊,膏肓谷中的確靈藥遍佈,不時會採到極珍奇的靈藥,起先兩人還會驚喜一番,採的多了也就淡定了。又走了個把時辰,一直風平浪靜,再停下來歇腳時,花似錦看乾糧已經不多了,當時只是預備了來的路上吃,壓根沒想到還有這三天。
花似錦想了想,向雲知處道:“雲哥哥,小秋是吃全素的,這餅兒全都留給他吃好不好?我們兩個打只山雞什麼的來吃好不好?”
雲知處頭也不擡的道:“這一路行來,你可見到過半隻山雞野兔?”
“呃……”花似錦想了一想:“那打只靈獸吃也行啊!”
雲知處瞥了她一眼:“好,你說哪裡有,我就去打。”
花似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葉扶秋含笑插言道:“還有兩天而已,這麼多應該夠的,錦兒,難道我是大肚漢不成?爲什麼要全留給我?”
花似錦道:“別囉嗦,吃你的罷!”一邊小心翼翼的從戒指中取出一個竹簍,走到雲知處面前蹲下來。這竹簍裡面貼了幾層油紙,一打開來,撲鼻就是一陣鹹香,這居然是一簍肉乾。
花似錦頗肉痛的道:“要不是看你漂亮,我是絕對不會給你吃的!你知道這是什麼肉嗎?這可是天下最最好吃的靈獸!好難才抓到一隻的!其實煮着吃最好,只是不好帶……”
雲知處居然有幾分怔忡,下意識的伸手,拈起一塊,喃喃的道:“鵸鵌?”
“咦?你居然知道?”花似錦有點兒稀奇,“這個很少有人知道呢!你聽誰說的?”
雲知處不答,把那肉乾放入口中,略閉了眼睛,耳邊便滑過那糯糯的聲音:“鵸鵌肉有異香,要煮着吃,只加鹽……肉質滑嫩之極,入口有如膏腴,細品卻又有些嚼勁兒,且每一口都有不同的滋味……”
他忽然張眼,問:“第二好吃的靈獸,是什麼?”
花似錦訝然,眨了眨眼睛:“第二好吃的?我覺得是肥遺……第三好吃的,是鹿蜀……”
她說過,第二好吃的,叫做肥遺……雲知處長長的出了口氣,忽然擡頭看着她,突出其來的道:“你可會幻形?”
誒!就算她是妖精,也不用說出來嘛!花似錦汗了一下,回頭看了葉扶秋一眼,葉扶秋正低頭吃餅,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可是離的這麼近,沒聽到纔怪!花似錦抓了抓頭髮:“我還沒開始學呢……幻形很難的,花伯伯說我這麼笨,再有一千年……咳,總之,他說要很久之後纔會教我。”
雲知處點了點頭,再不說話,閉了眼睛,花似錦有點兒稀奇,看他不吃,樂的捧回來,坐在葉扶秋身邊慢慢咂巴,一邊道:“我們今天晚上怎麼過夜啊!”
葉扶秋早就吃完,卻因爲有影妖的前車之鑑,不敢坐的太久,只在這旁邊走來走去,慢慢找些草藥,一邊就道:“我們三人輪流守夜罷!”
花似錦笑道:“其實也不用,我覺得,我們沒準已經過關了呢?你看剛纔這一戰,考驗了雲哥哥的法術,小秋的藥術,我的……我的……”
;葉扶秋接口笑道:“錦兒的仙術……錦兒飛來飛去,身姿如仙,豈不是仙術麼?”
花似錦毫不猶豫的笑納了,大言不慚的道:“對,考驗了我的仙術,還考驗了我們三人的心性……你看我們精誠合作,配合無間,這才大獲全勝,這一關,應該就算過了。”
葉扶秋笑道:“錦兒說的是。”一邊說着,便小心翼翼的翻開一塊小石頭,去挖那枚藥草,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退了一步。
花似錦急跳過來,伸手扶住,這才見到那石頭下面有一隻小小的蠍子,只有手指長,正翹起尖尖的尾巴尖兒,蓄勢待發。花似錦頓時頭皮發麻,嘴裡卻急安慰道:“沒事沒事,只是一隻小蠍子……”
一言未畢,雲知處忽然躍起,已經到了他們身邊,道:“小心!”
只聽窸窸窣窣,好像引動了什麼機關,周圍頓時有無數毒蟲蠍子從不知何處爬了出來,向這一方聚攏……花似錦一眼看過去,頓時一個哆嗦,急雙手捂了眼睛,下一刻,肩上一緊,雲知處已經將兩人一齊拋起,拋到了樹上,道:“葉公子的本事不是很大嗎?幾隻毒蟲而已,有甚麼好怕的?”
話說的好似十分刻薄,可不知爲何,卻似乎隱含安慰,花似錦鼓足勇氣擡眼時,一個小小錦囊已經迎面擲了過來,他淡聲道:“別閒着,用赤焰彈幫我助助陣。”
花似錦急應了一聲,咬了咬牙,看向那些毒蟲,葉扶秋輕聲道:“我……能不能幫的上什麼忙?”
花似錦早抓了幾枚赤焰彈在手,隨口道:“這種法器雖然低階,也需要靈力才能引動,你不成的。”葉扶秋輕輕應了一聲,花似錦忽悟不對,急回頭笑道:“你當然要幫忙!你要抓着我,不要讓我跌下去哦!我很怕的,腿兒直髮軟。”
葉扶秋一笑,當真便伸手抓着她,花似錦回看他一眼,他雙瞳黑白分明,一片澄澈,顯然心無介蒂。葉扶秋其人,便是這一點兒最好,誠然他只是人類的藥師,沒有良力纔是理所當然,可是身當此境,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象他這樣,不會爲此妄自菲薄的……而且,花似錦既是好意開解,他便安然承受,絕不會多說半個字,更不會鑽牛角尖。
下方毒蟲已經越聚越多,雲知處手裡拿着什麼,不斷在其中穿插,不過片刻,便聽他輕叱一聲:“起!”隨着這一聲,有五色光柱乍然騰起,每一道都是由數道同色光芒匯成,卻在空中凝成一個圓柱,看上去像一個梅花柱,卻只有五根。分別是由藍色的水屬性靈石,綠色的木屬性靈石,黃色的金屬性靈石,紅色的火屬性靈石,和黑色的土屬性靈石組成。原來他竟在這片刻之間,布成了一個小小的五行陣法。
花似錦不由讚歎,瞧着他出神,遙見雲知處輕飄飄縱身上去,竟站在了那光柱之上。靈石說白了就是一股力量,而靈石匯出的光柱自然也是一股力量,且更加的虛無飄渺,真不知他用了甚麼法子,竟能上面立足。
花似錦分心參詳,一時竟連那些可怖的毒蟲也忘了,遙見他修長身影輕輕巧巧的在這五道光柱上縱躍來回,指尖連彈,不住用赤焰彈去攻擊那些毒蟲,身姿瀟灑,說不出的輕巧自在。忽聽身後的葉扶秋輕嘆出聲,喃喃的道:“雲兄……當真是人中龍鳳……”
她深以爲然:“是啊!”一邊定了定神,抓出幾枚赤焰彈,勉強抑着噁心,掃了幾眼,這些毒蟲雖多,卻似乎並不是無窮無盡,已經可以看得到霧茫茫的邊際,就好像從半空中出現一般……看雲知處腳下丈許方圓熊熊一片火焰,難道他是想來個裡應外合?握了赤焰彈,卻有些遲疑,道:“雲哥哥,我要擲了哦!”
雲知處嗯了一聲,道:“擲罷!”
她一咬脣,便向外圍抖手擲了出去,赤焰彈落地燃起,迅速凝成一道火圈,毒蟲爲避火焰,便更快的向中間簇擁過去,花似錦看雲知處仍舊不緊不慢,略略放心,手上加快,擲完了他給的,又拿出自己的,擲個沒完。
一直到火勢大成,自行向中間延伸,花似錦才停了手,見雲知處顯然已經擲完了赤焰彈,正以不知什麼法門鼓動火焰向外,卻似乎比方纔艱難,頑皮心起,從戒指中取出天雷彈,瞅準位置,便丟了出去。
天雷彈是中階的攻擊法器,本來攻擊的範圍極廣,涉及四面八方,但是花似錦的便宜師父花漫天深知這個笨徒弟的本事,所以她的天雷彈是特製的,不求其廣,只求其精確,攻擊只向一面發散,免得一不小心作繭自縛。於是她一擲之下,無聲無息的爆開一個光芒四射的扇面,雲知處身邊的火焰星也沒碰滅半點兒,前面一大片毒蟲卻迅速煙消雲散
……
雲知處遙遙向她頷首,鳳瞳中微微帶笑,花似錦男色當前,早忘記了毒蟲的恐怖,半個身子都伸了出去,不住的投擲。眼看勝利在望,忽覺樹幹搖晃,花似錦回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啊了一聲,情不自禁的向後一退身,險些跌下樹去。卻又猛然回神,一把抓住了葉扶秋的腳,便不管不顧的躍下樹來。
幾乎與此同時,一條碧青的巨蛇自樹上猛然垂落,堪堪咬到了葉扶秋的背心,卻一步之差落了空,葉扶秋被她沒好沒歹的拖倒在地,明明吃痛,卻仍是一聲不吭的強忍,他自知這般情形自己幫不上忙,可是,起碼不必要人分心顧他。
花似錦跑了幾步,忽然想起地上還有一堆毒蟲,又啊了一聲,便要跳起,可是看地上時,剛纔還密密麻麻鋪了一地的毒蟲,正以一種詭異的極速向外散去,竟瞬間空出了一片空地,只留下了一片黃黃白白的粘液……
花似錦喉間嘔了一聲,勉強抑住,伸手將葉扶秋扶了起來,雲知處早躍身過來,從她手中抓過一枚天雷彈,屈指彈出,那碧蛇的蛇首應手爆開,腥血濺溼了葉扶秋的衣袖。
花似錦氣急敗壞的道:“就知道沒這麼容易……”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漆黑的影子自樹後猛然現出,竟是一隻巨大的蠍子,居高臨下,金光暴閃,尾尖毒針向着雲知處背上猛然刺來……
變生不測,花似錦大吃一驚,想也不想的一伏身,就撲在了雲知處背上,那巨蠍尾尖堪堪到她背上,竟不知爲何猛然一抖,像是見到了甚麼可怕的東西,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叫,迅速的退了一步。
雲知處被她撲的一個踉蹌,卻是應變奇速,借勢向前一衝,飛快反手,將她抓了下來,道:“你……”
花似錦正嚇的小臉兒慘白,緊緊閉着眼睛……他一句話只說了一半,竟是生生噎住,瞪着她出神,葉扶秋背倚着樹,俊面早白的沒了一絲血色。
方纔的巨蛇,還有這巨蠍,兩次襲擊都是突出其來,完全沒時間考慮……她的反應也是全部出自本能……見到巨蛇襲擊葉扶秋,她本能的便是懼怕,下意識的便要逃命……可是此時巨蠍襲擊雲知處,她卻毫不猶豫的捨身相救……
風聲陡起,雲知處急把她擋在身後,花似錦定了定神,看眼前雪色背影,站的筆直,前面卻還有無數毒蟲,而且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忽然有一隻變異的巨蟲出現……此情此景,異常熟悉,好像在夢裡出現過似的。她長長的吸了口氣,咬了咬牙,忽然輕輕縱起,落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她不知道爲什麼毒蟲會避開她,可顯然只要他們離他足夠近,在一定範圍內,毒蟲都不敢過來,算是比較安全……趁着幕色,她一咬牙,就有兩條溜光水滑的小白繩乍然抽出,一條捲了雲知處,一條捲了葉扶秋……
雲知處只覺腰間一緊,低頭一看,然後整個人都僵住了,小狐狸早輕飄飄的縱起,從樹冠上飛奔逃開,兩個人兒便似紙鳶,飄飄蕩蕩的被她牽在身後,月下看來,情形既是詭異,卻又美的如夢似幻……
其實這個過程-真的不太久,只是短短一瞬,已經迅速逃離了那片毒蟲叢生的區域。他們誰也沒有留意,在三人離開的同時,地面上大片大片的毒蟲已經迅速倒退,回到了雲霧瀰漫的半空中,好像進入了一個無形而巨大的口袋,迅速消失,甚至連地上的毒屍和毒液,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三人腳尖落地的同時,小白繩兒唰的一收,雲知處猛然回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花似錦猝不及防,痛哼出來,急甩手道:“你幹什麼呀?”
雲知處卻握的緊緊的,急急的道:“這不是你的本來面目是不是?你畢竟還是用了幻術的是不是?”
這種時候,怎會想到問這個?花似錦愕然,皺眉道:“你怎麼啦?誰說這不是我的本來面目啊!”她忽然想到這會兒的確不是,訕訕道:“我是說,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的樣子……”
雲知處搖頭,仍是死死的盯着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你……”花似錦稀奇的看他,他終於續道:“你很久之前就認識我的,是不是?”
花似錦訝然,看他神色有些異樣,竟有些無措,喃喃的道:“我……我一入人間就認識你了呀!那天晚上看到你在亭子裡彈琴,你還打我來着,你都忘記了嗎?”
雲知處凝眉道:“那是你第一次見到我嗎?以前呢?”
花似錦更是訝然:“對啊!就是那次啊,什麼以前?你究竟怎麼
了?”
雲知處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要在裡面看出什麼來似的:“剛纔你救我的那繩子,是什麼法器?”
“哦!”花似錦猶豫了一下,“那是我們狐族的法寶,我不能細說。”
“每個狐族都有嗎?”
“對呀!”只是很少有狐族會這麼輕易的施展出來,他們通常有更多別的法子……
他追問:“別的種族呢?能不能學會?比如花妖?”
她愕然,想像花枝的柔軟勁兒,隨口答:“也會吧?這種有甚麼難的,隨便誰想學都可以學會啊!”雲知處默然,花似錦快被他憋死了,“到底怎麼了?雲哥哥,你怎麼這麼奇怪?忽然問這些?”
許久,雲知處才長長的吸了口氣,略略仰面,閉了下眼睛:“沒什麼,只是,你太像我一箇舊友,可惜……”
花似錦頓時就鬱卒了,翹了翹嘴巴,才道:“就是你在亭子裡彈琴給她聽的那個嗎?”
雲知處點了點頭,花似錦老大不高興地轉身,一直站在不遠處的葉扶秋這才上前幾步,道:“此地似乎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
還是小秋兒比較好,不會那麼三心二意,整天想什麼舊友……花似錦上前一步拉了他手,道:“好,我們走,他很忙,不要理他。”
…………
因爲多了這一點意外,所以就連最謹慎的雲知處,都忘記去參詳,爲何在這種遍佈藥草的靈山中,會有如此多的毒蟲乍然出現,又怎會有那種變異的巨大毒蟲,這是完全不合乎常理的,那巨大毒蟲再有幾隻,完全可以輕取他們的性命……本來應該很驚險,卻因爲有一隻小狐狸,所以三人順利的逃了出來,竟似乎比對付影妖時更容易。
一夜無事,一直熬到天亮,剛想閉閉眼睛,就有各種狀況襲來……一路風波不斷,三人都是筋疲力盡,若不是有花似錦和雲知處的靈藥,幾乎撐不下去。葉扶秋身體極差,本來早該撐不住,可不知是不是因爲谷中靈力充盈,竟始終未曾病倒。
三人聯袂徐行,幾乎筋疲力盡,花似錦見兩人都沉默不語,忍不住哼道:“馬上就第三天了,你們兩個,不用再費神兒猜他們的用意了,找找谷口在哪兒纔好……別時間到了還出不去,那才叫慘……”
停了一停,忍不住又道:“進谷前我說第一關沒甚麼用意,那水蛇腰不是也承認了嗎?我覺得這第二關也沒有用意,就是谷中靈力異常,奇怪的東西就多些……你看我們一直走,走多慢也沒事,可是一停下來就一定有事……所以我說這些東西一定是聞着味兒來的,我們一直走,他們就來不及追,我們停下來,他們就圍攻上來……”
葉扶秋嘆了口氣,擡頭看了雲知處一眼,輕聲道:“我覺得,錦兒說的對……”
雲知處也有些苦笑,道:“我也覺得她說的對……”他想了一下:“既然這樣,我們就姑且當做是對的,錦兒,你編個墊子出來,要四尺方圓就好。”
花似錦一愣,卻仍是應了,一邊就找了藤蔓編起,雲知處選中一棵樹,削出兩根長長光滑的木條,綁在墊子下面,一邊引出兩根長索,道:“就這樣罷,咱們輪流休息一下吧。”
花似錦編了一半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既然這樣,雲哥哥,你就先休息一下。”雲知處挑眉,葉扶秋含笑道:“雲兄不必推辭了罷,你若累倒,我與錦兒遇到甚麼,無異於等死。”
雲知處猶豫了一下,只得彈身躍上,道:“有勞了!”一邊就迅速閉目,入定了過去。
花似錦毫不猶豫的把長索掛在肩上,葉扶秋便掛了另一邊,兩人也不求速度,只慢慢拖行,雲知處只入定了小半個時辰,便是神清氣爽,跳下來把兩人丟了上去。
幾乎是立刻的,兩人便一齊睡了過去,雲知處雙臂挽了藤索,也是緩步徐行,回頭看花似錦睡的全無形象,小孩兒一樣攤手攤腳,頭枕在葉扶秋的胸口,手還拉着他手。雲知處不由微嘆,緩緩的轉回頭來。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算着三日之期將屆,拖了一天一夜的藤曼終於繃的一聲斷了,花似錦從夢中驚醒,爬了起來,看看左右,迷迷糊糊的道:“斷了?怎麼辦?這周圍怎麼連藤蔓也沒有?”
雲知處道:“算了,時間也快到了。”
花似錦道:
“可是谷口在哪兒啊?”
雲知處微微搖頭,憑他認路的本事,不管怎樣都不至於迷路,可是不知爲何,走來走去,都找不到谷口……照這樣來看,這谷中應該設有禁制,只有遇險,或者時間到了,才能被陣法彈出谷去。如果是這樣,倒不必刻意去找,捱時間就好了……可是這畢竟只是猜測。
花似錦看他不答,回錯了意,低頭重又去接那長索,可是藤墊底下雖有那兩根木條,也已經磨的七零八落,連找了幾根,都不甚牢固。正低頭翻檢,鼻端忽然捲過一陣腥風,雲知處霍的一下跳了起來,冷冷的道:“真有這麼邪不成?出谷之前,還要再打一架?”
花似錦急站起來,雲知處回了一下頭,飛快的道:“是靈獸,只不過,是不能吃的靈獸……”他最後的話淹沒在詭異的聲音時,此時本是清晨,天色卻陡然間漆黑如墨,遙遙的,似乎有淒厲的兒啼聲響起,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花似錦擡眼時,青黑色的天際騰起一個小小的黑點,一鼓翅間,卻已經到了眼前,竟是一隻巨雕,通體漆黑,巨大雙翼遮天蔽日一般,雙晴血紅,頭上還生着一根發亮的角。花似錦嚇的花容失色,向後一退,尖聲道:“是盅雕!雲哥哥!小心啊!”
盅雕生性極狡詐,又兇殘嗜殺,即使靈性未開,也很騙對付。只聽嗆啷一聲,長劍出鞘,雲知處早正正的迎了上去,夜暮腥風,飛沙走石,他清凌凌的語聲卻似乎一如平日,極簡捷的道:“錦兒,退開!”
花似錦退了一步,腿兒直髮軟,身後的葉扶秋被那腥風衝的嘔了幾聲,卻強撐着上前一步,半扶了她的腰,穩了她的動作,低聲道:“別怕。”
她聲兒發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個雪色的人影,“我不怕……你也別怕,雲哥哥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是,”葉扶秋輕聲道:“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的手滑過來,觸到她冰冷發顫的小手,便沉默的握緊,一邊也仰了面,看着不遠處那一人一雕,雲知處爲人頗有些傲性,可是對敵時卻極有法度,並不一昧逞強,就見那盅雕不住自空中俯衝下來,雙翼撲擊,其勢猛惡,所過處黑霧滾滾,可是那雪色人影卻靈巧輕捷之極,每每自間不容髮之際閃開,又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撲回,動作快到只見光影,遙遙看上去,似乎是黑雕身上的流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