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被定住了一瞬間的功夫,一眨眼,雪球竟又恢復了原來的運行軌跡,正面砸到了默斐的胸口,“啪”地一聲,壯烈犧牲,碎成了雪粒子,只在默斐的紅衣上留下了一點雪漬,倒是分外醒目。
山祖自然也看到了雪球一瞬間的停滯,原本想要嘲諷默斐用術法作弊的話自然也是卡到喉嚨口,竟是說不出來了。
山祖有些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兩個人打雪仗沒意思,等改天多找幾個人來,再一起玩吧。”
“我覺得挺有意思。”
“嗯?”
山祖原本已經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聽聞默斐的話,下意識地轉過頭,卻是迎面飛來一雪球,冰涼涼的雪球瞬間在山祖的臉上開了花,山祖猝不及防會被打中,當即便“阿欠”一聲,打了個噴嚏,打出來的卻都是雪沫子。
“你別動!”
山祖一邊喊道,一邊弓下身抓起一大把雪,在手心捏了捏就助跑了幾步丟向默斐,這次默斐一個側身,輕易躲過了,並且在山祖抓下一個雪球的瞬間,又是當頭給山祖砸了一個大的,一時間,山祖被打得滿頭滿身都是雪粒子,嗷嗷叫囂着要一雪前恥。
兩人就這般猶如七八歲孩童一般,對一個幼稚的人間把戲玩得不亦樂乎,等到玩累了,天也黑了。山祖喘着粗氣,砰地一聲便躺在了雪地上:
“站神大人,若是叫你明玉詔的門徒看見你方纔那副模樣,你寡言高冷的形象恐怕很難保住了。”
“叫我默斐便可。”
“嗯?”
山祖測過身,只見默斐竟也在他身旁躺下,雙眼盯着天際,不知在想什麼。
“嗯。”
山祖本也就是不拘泥於這些陳規舊俗的人,既然默斐主動讓他叫他的名字,他自然也便從善如流。將一條腿搭到另外一條腿上,說道:
“沒成想,這幻境之內,竟還有如此美景。”
默斐:“幻境原本便是過去現實的重現。”
山祖:“我們會被困在這裡多久?”
默斐:“不知。”
山祖:“要是出不去了,我就找一個風光不錯的地方蓋兩間茅草屋子,最好附近能有溫泉,下大雪的日子,看着雪景泡着溫泉,等到天氣暖和了,到村裡集市逛逛,給小孩子們講講故事,逗逗姑娘們,倒也是極好的……什麼聲音?”
山祖正沉浸在幻想之中閒雲野鶴的悠哉日子裡面,陡然聽見咯噔一聲響,用胳膊支起半邊身子,看向默斐詢問。
“天黑了,該找個地方投宿。”
默斐卻是徑自站起來,撇下山祖往前走去,山祖不明默斐怎好好地突然便擺出這幅模樣,道了一聲奇怪,趕緊也一骨碌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默斐離去的方向追。
兩個人一前一後入了城,在距離城門不遠的街口找了一家客棧,客棧門口兩盞大紅燈籠分外明顯,跑堂看着老遠走來的兩人,便樂呵呵地迎了出來,詢問道:
“客官可要住店?我們店裡的房間是全城性價比最高的房間,褥子溫軟,房間寬敞亮堂,隔音倍棒,就算隔壁有人練大刀,也保準您一個音兒都聽不着,一覺到天亮。這麼好的房間可是打着燈籠都難找,您要不住我們這兒,保準您要後悔一輩子!”
山祖看着這個誇誇其談的跑堂,簡直快要吹得天上有地上物,卻是轉過頭用眉眼神情詢問默斐:
“你不是說這幻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我們的嗎,怎這店小二卻能看見我們?”
默斐也是蹙着眉頭,顯然他也覺得蹊蹺。
一時之間得不到答案,山祖倒也不覺得如何,既來之則安之,反是來了興致,拉着默斐說道:“那就住這兒吧。”
默斐陡然被山祖一拉,身子僵了一僵,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跑堂見狀,忙道一聲:“好嘞!”便領着兩人走入了客棧。
這家客棧的擺設裝飾確實不錯,上了樓,走進客房,雕花梨木大牀,擦得光溜水滑的地板,擺得一室馨香的鮮花,林林總總,竟是比山祖從前當神仙時候住的地方還要講究。
自然,這價格也是水漲船高地講究。
山祖推開門之後,轉頭看了看右手邊的默斐說道:“這麼大的牀,要不我們兩人擠擠?省下一間房的費用倒還能買些好酒嚐嚐。”
話音落,回覆山祖的是“砰”地一聲的關門聲,山祖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心道:“我好心爲你省錢,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嗎?”
許是方纔那一場雪仗打得太過酣暢淋漓,山祖一沾枕頭,便就沉沉睡了過去,溫暖的大牀,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變成了一條船,搖搖擺擺地,載着山祖不知要往哪裡去。
“小仙君往哪裡去,新開壇的梅子酒要勿要喝啦?”
山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腳踩一葉竹筏,正身處一湖泊中央,不遠處的青洲上種了滿滿一排的桃花樹,而桃花樹下則站了三兩個仙子,其中一個仙子正對他招手,邀請他來嚐嚐今年新釀的梅子酒。
“要的要的,桃花仙子釀的梅子酒甘甜回味最是好喝!”
“嘁,你個見風搖的混小子,昨兒個還說我做的燒刀子最帶勁,最入味,才睡一覺的功夫就把人給丟腦後啦?”
山祖直覺頭上吹過一陣風,竟是梅花仙子駕着彩雲從他上方飛過,到了青洲上,收了彩雲,啐了一口,指摘山祖的“兩面三刀”。
話音落,招來其他仙子的一陣鬨笑,還是桃花仙子喊了一聲,才止了這場衆仙子對山祖的批判。
“好了好了,勿要在這兒爭口舌耍嘴皮子,今年的梅子酒夠分量,大家全都來嘗一嘗。”
只是山祖還未嘗到梅子酒的滋味,便半路被仙桃君給抓了回去,一道而來的還有昆玉仙官。
仙桃君同山祖一樣,都是地君座下的弟子,不過仙桃君是大師兄,山祖是小師弟。
地君一般不大管轄座下弟子的言行,故而山祖來了殊歸府之後,基本上都是跟着仙桃君學藝。從前時候仙桃君還能夠耐下性子對山祖悉心教導,但是架不住山祖這二世祖一般油鹽不進的性子,等到被磨得實在沒脾氣也實在沒轍了,也便索性放養不管了,只要沒闖出大的禍端,凡是也便睜隻眼閉隻眼。
“仙桃君忒煞風景,這剛開壇的梅子酒,我連味兒都還不曾聞見呢,好歹給我些時間,嚐了味道再走唄。”
“你且好好思量待會兒該如何在地君跟前混過去纔是要緊的事。”
山祖戀戀不捨桃花仙子的青梅酒,卻聽得昆玉這一番話,又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仙桃君,不明所以地問道:
“我又闖了什麼禍?”
“哼。”
昆玉剛要開口,卻聽仙桃君一聲冷哼,提到了嗓子眼的一席話驟然嚥了下來,山祖見狀,便知不妙,心中暗暗尋思:看來此次闖出來的禍,並不是普通的禍,否則怎還能驚動了他師傅老人家?奈何饒是山祖搜腸刮肚地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自己幾時又闖了這要命的禍端?
等到三人回了殊歸府的時候,卻見府第門口有一片祥雲,還有一排七彩飛鶴在上頭回旋。祥雲下面已經擠了一片看熱鬧的人羣,嘰嘰喳喳討論不休,偶爾還冒出“好看”“貴人”幾個這樣的字眼出來。
不用多說,看這景象,晚來的三人便已心知肚明,這是有人飛昇成仙的祥兆。
衆神分爲兩類,一類是像山祖、默斐這般生來仙胎,不用修煉便已經是長生不老,另一類就是經歷勤修苦練,經歷重重難關之後修煉成爲仙身,就比如今日這位初登仙地的後生。
山祖向來是個人來瘋,這沉寂多年的殊歸府驟然迎來了一位新成員,便立時將來時一路上戰戰兢兢的心思給拋諸腦後,喜笑顏開地邁開步子,揮手牽來一朵雲,率先飛進了殊歸府。
這位新飛昇上來的仙人,名喚子閩。成仙之前,乃是人界第一修仙家族的小少爺。山祖第一次見到子閩的時候,只覺得此人甚白。白嫩嫩的皮膚好似能夠掐出水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說的簡直是滿當當的欲語還休,見到陡然闖進來的山祖,子閩盯着他看了一眼,方想躬身道一聲好,卻不想山祖竟是欺身上前,伸出右手掐了子閩的右臉一把。
“呀,你……你……個登徒子!”
子閩莫名其妙被山祖掐了一把,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右臉,倒退了七八步,伸出手指,指着山祖惱羞成怒,你你你了半天,卻也只是擠出“登徒子”這不痛不癢的三個字。
“這位新來的小師妹生得真是好模樣,只是你這嗓子是怎麼了,似是被煙給薰着了?不如師兄領你去喝一口山下的活泉水,定能將你這嗓子給妙手回春地治好了。”
山祖一開口,便算是將子閩給得罪透了。
子閩生來模樣俊俏,年紀小的時候被人誇讚伶俐可愛,等到長大了,卻少不得背後有人用男生女相、妖孽禍害這般的言語誹腹,雖如今修成正道,但是免不了還是成爲了一塊心病。生平最討厭別人將他當做女子看待,原本這次修煉得道,是一件非常順心如意的事情,卻不想纔剛入了這殊歸府不久,便莫名遭遇此人這般無禮的調侃,愣是一個脾氣再好的人,也難得要氣上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