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斐神情一凌, 一眨眼,便見母神召出其木玉瓶,以柳枝沾瓶中之水, 往身前一揮灑, 所揮灑出來的神水, 一沾到物什, 這些物什便在頃刻之間, 化爲飛灰,消失不見了。
母神所持木玉瓶中的水,不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亦有令人灰飛煙滅的反效,要死還是要活, 全憑藉使用法器之人的一念之差。
而這一次, 母神顯然是要人死。
默斐將手中鞭子朝着母神揮去, 那鞭子揮到母神身上,卻是撲了個空, 母神的身影在這一鞭子下逐漸變得透明不見,然後又出現在不遠處的一樹枝上。
母神之所以爲萬神之首,不僅在於她所懷悲天憫人的大慈大悲之心,更在於她所擁有的不死之身。因上萬年之前,母神曾爲天下蒼生而捨身獻祭, 數萬年後, 涅槃而生, 練成不死不滅的神魂, 有與天同壽的無上仙力與功德。
母神看了默斐一眼, 道:“戰神,何故非要與其糾纏在一處。”
說着, 母神搖了搖頭,嘆氣道:“我本無傷你之心。”
本無傷你之心,但是如今你偏偏和該死之人糾纏在一處,且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那麼,便只能必死了!
“默斐小心!”
山祖拎着小狼,艱辛地躲過母神所灑出來的神水,卻見母神不知何時來到了默斐身後,默斐聞言,卻並未轉身,而是揮出手中鞭子,將鞭子一端纏繞在不遠之處的一樹幹上,然後飛身往前,與此同時,將那樹幹往下一拉,待將那樹幹從樹上給拉下來之後,便往身後重重拋去。
默斐就趁着這短短的時機,迅疾拉住山祖的胳膊,二人一狼,一眨眼的功夫,便很快逃出了這片詭異的竹林。
默斐帶着山祖和靈狼子一路狼狽逃到二人最開始進入雲夢殿的地方,默斐召喚出冰龍,將山祖和靈狼子推到冰龍背上,道:
“你乘坐冰龍,立刻和靈狼子離開此地。”
山祖聞言,反手抓住默斐的手腕,問道:“你什麼意思,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默斐搖了搖頭,道:“我需得留下來,拖住母神。”
山祖急了:“你不能留下來!你不是母神的對手,你留下來,根本就打不過她的!”
默斐捏了捏山祖的手,道:“你信我。”
山祖直搖頭,道:“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如今,這已經不是我信你或是不信你的問題,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否則你會死的!”
可是默斐不等山祖說得更多,只對他說了一句“等我去找你”,便是一把推開山祖,命令冰龍立刻進入水柱。
“默斐!”
山祖被猝不及防推到冰龍身上,剛要起身離開,冰龍卻已經長鳴一聲,帶着他與靈狼子進入了水柱之中,周身立刻就被騰騰的煞氣所纏繞,連帶着刺耳欲聾的鬼叫之聲,山祖根本就不能回去。
而留在雲夢殿上的默斐,很快便被母神給追上,母神手持木玉瓶,一雙慈悲目看着默斐,問道:“你願意爲他死?”
默斐亦是盯着母神,冷冷說道:“我只是想要他活着。”
母神道:“你死,他必死。你活,他也必死。爲了一個必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而那個人根本不會銘記感恩於你,你的犧牲於他而言,甚至就是一個笑話而已,這樣,也值得?”
默斐看着母神,道:“他會活着,我也會活着。”
母神的眼中滿是悲憫,她看着默斐,嘆了一口氣,道:“可你們都活不下去。”
說着,母神的身影頓時便移動到了默斐身前,手中木玉瓶中的水悉數灑向默斐身上。
另一端,坐在冰龍身上的山祖抓着冰龍的犄角,大聲吼道:“回去!帶我回去!”
冰龍長鳴一聲,道:“主人吩咐我必須將你平安帶離!”
“狗屁的平安!”
山祖的眼睛紅得彷彿充血,言辭都滿是戾氣:“你聽到了沒有!立刻帶我回去!我不能讓默斐替我去承擔後果!”
“山祖哥哥!”
靈狼子原本就已經被折騰得靈力不濟,此刻身上又被煞氣割得滿身是傷,單單是抓住冰龍不讓自己掉下去就已經花費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可是此刻他也顧不得自己是否會掉下去,伸手去拉一身戾氣的山祖,道:
“我和你一起回去!那個老妖婆,那個老妖婆太厲害了,戰神大人一個人會吃她的虧的!”
而靈狼子這句話,頓時將山祖給換回了一絲清明,默斐……默斐是因爲自己纔會被捲進來這一團糟心事裡面來的,若是默斐也因此而出了什麼意外,他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面對呢!
可是如今這樣的他,即便回去,又能做什麼?
非但幫不到默斐分毫,反而還要拖累默斐爲了保護他的平安而分神。
山祖緊緊抓着身下冰龍的鱗甲,指骨分明,顯得手上青筋分外鮮明,靈狼子從未見過這幅模樣的山祖,有些害怕地說道:“山祖哥哥,你怎麼了?”
山祖看了靈狼子一眼,後閉上眼睛,道:“我們不回去。”
沒有他去拖累默斐,默斐興許還有一線生機,能夠從母神手中逃出來。
他不回去,他會依照默斐的期望,跟着冰龍離開,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等默斐回來找他。
靈狼子有些不甚明白,可是他看着山祖的模樣,有許多話想要問,卻是怎麼都問不出口,咬了咬嘴脣,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回去的路上與來時的路上沒什麼不同,可是身旁的人則由默斐變成了靈狼子,山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好像被挖空了,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夠要了他的性命。
冰龍帶着山祖和靈狼子離開那水柱之後,又飛了很遠,纔在一處荒山上着陸,靈狼子當即便“啪”地一身從冰龍背上摔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卻是硬生生將那呻.吟給吞進肚子裡,沒有發出一聲聲音來。
冰龍輕輕捲起尾巴,將靈狼子從地上捲了起來,讓他躺在了自己的尾巴上,而山祖則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們來的方向。
山祖不願說話,靈狼子不敢說話,冰龍則是不知道說什麼。
一個人、一匹狼、一條龍,就這般相顧無言地坐在這座荒山上,從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了落日西沉,都沒能夠等來那個要等的人。
等到太陽徹底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之後,一直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山祖突然起身,轉身對靈狼子說道:
“靈狼子,你聽我說,你現在立刻順着這座山往遠處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可再回清風嶺去,也不可對任何人說起你與清風嶺的瓜葛,更加不可去雲夢殿,從今以後,你忘記自己的所有過去,你記住,自己就只是一匹山間的野狼,你可明白?”
靈狼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山祖,道:“山祖哥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山祖道:“清風嶺的人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你和我,你要活着。”
靈狼子道:“那……你呢?”
山祖道:“你不必管我。”
靈狼子一聽,便急了,磕磕絆絆地站起來道:“不成!你去哪裡我便跟去哪裡!你休想把我給丟下,一個人去面對那個老妖婆!”
“你就這麼想死嗎!”
靈狼子被山祖這麼一吼,怔了怔,很是委屈,可是委屈之中,還帶了一點那麼莫名其妙的愧疚,眼眶裡明明已經有淚珠子在打轉了,可還是倔強地擡起頭,道:
“大家都死了,我一個人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你要是不帶着我,我自己一個人也是要去找那老妖婆報仇的!”
然靈狼子這話才說出口,便遭到山祖劈頭蓋臉砍來的一掌,原本就身受重傷的靈狼子,哪裡吃得消山祖這拼盡力氣的一掌,當即就被打暈了過去。
一旁的冰龍看了,忍不住開口道:“我看這小狼也是忠心,你又何必非要這麼對他?” ωωω •тtkan •¢ o
山祖看着昏過去的靈狼子,對冰龍說道:“冰龍,我要麻煩你一個事。”
冰龍道:“何事?”
山祖道:“帶我回去,我不能留下默斐一人。”
冰龍受默斐所託,原本是千百萬個不樂意帶着山祖再回去雲夢殿找死的,可是山祖的一句話,卻是叫他忍不住猶豫了。
山祖說:“默斐待我如何,旁人不知,我知。他能爲我而死,我卻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爲我受死。兩人若是相互交心,就該共甘共苦,一起面對危險,便是死了,也就死了,如此誰都不會留下遺憾。”
不過後來冰龍還是沒有一糊塗就帶着山祖回雲夢殿去,因爲默斐回來了。
默斐身上衣服多處破爛,從來紋絲不亂的發冠,如今也歪了幾許,有幾縷頭髮勾了出來,垂在額前,倒是多了從前不曾有過的那麼幾分慵懶。
山祖看見默斐,竟是顧不得有旁人在場,便將默斐重重抱在懷裡,因爲力道太大,還撞得默斐一個趔趄,險些站不住腳。
默斐被撞得有些暈頭轉向,愣了許久,纔在嘴角扯出一個笑意,反手將山祖抱住,在其耳畔輕聲說道:
“我答應了你會回來,我便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山祖道:“好處都讓你給佔了,此刻你能沒心沒肝地在我跟前,說你沒有食言。可你若是不回來,食了言,我又哪裡能夠找得到你,將你揪出來,問你一句爲何食言!”
默斐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拍了拍山祖的肩膀,道:“你撞到了我的傷口。”
“哪裡!”
山祖聞言,立馬鬆開自己的手,要去檢查默斐身上的傷,卻反而又被默斐抱住,道:“你若老老實實不拿話來嗆我,傷口便就不疼了。”
山祖的臉頓時紅得通透,卻不樂意就這般平白叫默斐佔了口頭上的便宜,道:
“我這嘴巴長在自己身上,說什麼不說什麼還不由得我自己的心思,你要是不樂意聽,你倒是拿個東西來堵我的嘴巴呀?不過我看眼下手邊,也沒什麼合適的東西能夠來堵我的嘴吧,倒不如用你這張嘴,來堵最爲合適,可是戰神大人這般嚴肅之人,又怎好衆目睽睽之下……唔!”
山祖話未說完,便覺嘴巴上貼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涼涼的,甜甜的,而默斐那張臉此刻便清晰放大了無數倍展現在他眼前,山祖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魔怔了,否則怎會生出這般荒唐的畫面,竟然看見默斐在親他!
默斐在親他!
衆目睽睽之下地親他!
山祖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甚是不可思議,然而還不等他擼清楚自己的思緒,嘴巴上便傳來一陣鈍痛,竟是默斐咬了他一口。
默斐道:“你這張嘴,果然刁鑽。”
山祖:“……”
默斐又道:“不過我當真歡喜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