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曦從紗簾裡透進來,在帳幔上投下金色的剪影。
剪影深處,依稀可見一對纏繞在一起的身軀,女子整個兒窩在男子懷中,被小心翼翼地擁抱着。細碎的光點滴落在她纖長的睫羽上,那裡,還殘留着尚未乾涸的淚水。
男子親吻着她溼潤的眼角,想起她在自己身下承歡的樣子,饜足地勾起一抹淺笑。
寧玥被慢慢鬧醒了,睜開迷離的雙眼,就見一張曖昧得恨不得溺斃她的視線,溫柔地落在她臉上,她微微一怔,一時間竟想不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玄胤不是去了紫竹林嗎?幾時回來的?天都亮了,他不去教練場?還跟她賴在牀上?
還——
沒穿衣裳。
自己好像……也沒穿。
眉心一跳,寧玥動了動身子,一陣無力的痠痛從身下傳來,她才終於記起這裡是哪兒、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醒了?”玄胤輕揉着她纖腰,在她脣上親了一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指的是蠱毒,怕還是存在轉移的風險。
誰料,寧玥會錯了意:“有點兒……痠疼。”
痠疼?玄胤一怔,很快明白她指的是身子,眸色一深,清了清嗓子:“這個……司空老頭兒說休息幾天就好了。別的沒事吧?”
寧玥意識到他剛剛是在問自己有沒有中毒了,臉色微訕:“沒事……你呢?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白薇兒說,合歡解毒,是存在一定風險的,若蠱蟲不高興了,會將他反噬得更爲嚴重。
玄胤彎了彎右脣角,咬着她耳朵,曖昧地說道:“舒服極了,欲仙欲死。”
寧玥的臉,再也繃不住了。
這個男人……能不能正經一點?!
她又沒問他房事的感覺,她問的是蠱毒!蠱毒!
寧玥瞪了他一眼,將裸露在外的手臂放入被中,人也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
玄胤被她這幅欲蓋彌彰的樣子逗樂了,也學着她整個兒鑽進被子,與她平視,一臉認真地道:“還害羞?你身上哪一處爺沒看過、親過?”
寧玥又瞪了他一眼,垂眸,睫羽不規律地顫着,不再看他眼睛。
玄胤輕輕地在她嬌嫩的肌膚上輕輕地流連着,嘴裡,唸唸有詞:“這兒,這兒,還是這兒?”
寧玥俏臉一紅,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別鬧。”
她低叱。
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可以,彷彿都不是從前的聲音。
又想起他使壞地讓她哭着求饒的畫面,一開始是求他放過她,後面是求他給她……
不就是弱弱地說了一句小處男第一次都那樣,他至於那麼計較?用了一整晚的時間,向她證明他的能力。
結果就成了這樣。
她到現在,腦子還有一半是懵的,身子幾乎不是自己的。
玄胤像個終於偷嚐到禁果的孩子,興奮得在被子裡滾來滾去。
看着他這副精力旺盛的樣子,寧玥又好氣又好笑,不就是圓了個房嗎?至於高興成這樣?
“玄胤。”她輕輕地說,“這是……碧水衚衕吧?”
“不然呢?”玄胤停下來,轉過身,定定地看着她,“你以爲我會在藥池裡要了你?哼,爺像那麼猴急的人?”
不猴急,呵,昨天是誰在車上就把她扒光了?後面,連人帶被子抱進小別院的?還沒放到牀上,抵着門就開始了。
寧玥都不想理他!
玄胤訕訕一笑,俊美的容顏在晨曦的照射下,越發魅惑人心。
寧玥的心跳漏了一拍,怔了怔,撇過臉問:“那個……我沒回府,母妃那邊……”
玄胤大臂一伸,將她摟進了懷裡:“放心吧,昨天就派人告訴她了,說你跟我在一起。”
寧玥鬆了口氣,她昨兒是衝動了,都忘記與王妃善後,幸虧玄胤記得,否則,哪怕她今天與玄胤一塊兒回府,也難保王妃不惱她。
“那個,小櫻的事……”
“冬八都告訴我了,司空朔那個王八蛋!一會兒打你的主意,一會兒打小櫻的主意,他是不是見不得我好?”
他纔不信什麼八字佳,能賣個好價錢的說法。玄小櫻的八字的確極佳,生下來算命先生就給算了一卦,說她是無憂之命,一生都將被貴人襄助。但玄小櫻已經失蹤了,眼下的小櫻是收養的,她的八字連他大哥都不清楚。他不信司空朔不知道這件事!
但他又着實想不通,司空朔爲何要偷走小櫻,司空朔偷走寧玥,是因爲寧玥可以解蠱毒,但小櫻……別告訴他,小櫻也是解藥。
笑死人了!
寧玥也想不通司空朔爲何要抓小櫻,但她可以確定,司空朔知道這個小櫻是不是親生的,所以寧溪那套八字好能賣高價的說法並不可信。也許,真如玄胤猜測的那樣,司空朔就是專門對玄胤在乎的人下手?
“會不會……他是想先抓了小櫻,然後逼你交出我?”
“這倒是……可能的。”玄胤的眸光暗了下來,“那個烏龜王八蛋,他到底是不是閹人?這種毒,明明合歡才能解……不行,我得找司空老頭兒問個明白!”
司空流正在配製長壽丹,最近皇帝對長壽丹的需求越來越大了,他告誡過皇帝藥物得慎用,可皇帝不聽,成天派人在他耳邊嘮叨,他煩不過,最終同意每月敬獻雙倍的丹藥,唉,這可苦了他。
剛嘆完一口氣,擡眸,便瞧見一玄一白兩道人影,十指交握地站在了他門口。
他炸毛了,明明今早才改了陣法的,怎麼又闖進來了?
“你你你你……你們真把我的紫竹林當菜園子?”
咦?
等等?
他倆……手牽着手,眉目傳情,你儂我儂的樣子……
啊哈!該不會是真的圓房了吧?
司空流跳起來,一躍至二人跟前,看看雖鎮定卻難掩眉梢一縷風情的寧玥,又看看臭着臉,嘴角卻抑制不住上揚的玄胤,眼眸一眯,有了答案!
他拉過寧玥的手腕,走到一邊,低聲道:“小丫頭,沒什麼奇怪的感覺吧?”
玄胤盯着司空流的爪子,瀲灩的鳳眸中掠過一絲危險的意味,正要出手,將這不規矩的爪子一根一根掐斷,寧玥卻早他一步,拂開了司空流的手,他鼻子一哼,好受了些。
寧玥搖頭,這傢伙,能不能別連一個老爺爺的醋也吃?對司空流道:“沒有,這種毒,真的會轉移嗎?”
司空流捋了捋鬍子,若有所思地說道:“據說是這樣,不過書上寫錯了也未必。再者——”
“再者什麼?”寧玥追問。
司空流說道:“這種毒在男人身上與在女人身上發作起來是不同的,不過你既然一點異常都沒有,應該是躲過這一劫了。”
“你們倆,嘀嘀咕咕地說什麼?”某人又不高興了!
看着他黑下來的臉,寧玥暗暗嘆了口氣,暴君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啊,不過,既然說好了會努力相處,那麼,她會學着去適應。
寧玥微微一笑,溫聲道:“司空老先生在幫我把脈,看我中毒了沒,我沒有,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玄胤陰鬱的臉色果然好看了三分,上前,將寧玥扯進懷裡,霸道地說道:“不許離開我三步以外!”
司空流扶額,老頭子我要長針眼了。
玄胤摟着寧玥,在司空流的對面坐了下來,掃了一眼他桌上的瓶瓶罐罐,知道皇帝又催長壽丹了,但他沒興趣管皇帝的事兒,只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老頭兒,你那個大侄子,到底是不是太監啊?”
司空流與司空家的關係一言難盡,沒因這句大侄子生出一絲一毫的波動,只平靜地說道:“他不是太監,怎麼會做了中常侍?這是宦官啦!”
玄胤挑眉:“假太監?”
司空流皺了皺眉:“應該不會,不過我沒檢查過,不敢打包票。”
玄胤切了一聲,又道:“他如果是真太監,怎麼合歡解毒呢?”
“這個……”司空流沉思了一會兒,“好像也對。”
“肯定是個假太監!”玄胤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裁斷,心中想着,哪天把他變成真太監才叫爽,看他還敢打寧玥的主意!
“那麼……”寧玥突然開口,“您知道司空朔爲什麼會對小櫻感興趣嗎?”
這回,也許可以解釋爲,他想抓了小櫻,威脅玄胤交出她。但前世呢?前世的他,早就收養她了,卻還是花了五年的時間去抓小櫻。
他一定有,不得不抓小櫻的理由。
司空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癟嘴兒道:“我怎麼知道?我跟他,還不如跟你們熟!你們直接問他不就好了嘛!我又不是百事通!”
寧玥與玄胤離開紫竹林,踏上了回府的馬車,路上,寧玥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意,玄胤挑眉:“喜歡,今晚繼續啊。”
寧玥只愣了一秒,便反應過來小暴君又想歪了,果真是精蟲上腦的傢伙,三句話不離那個!
她現在還痛呢!
誰要繼續?
寧玥撇過臉:“我高興,是因爲回府有好戲可以看。”
“好戲?”玄胤微微眯了眯眼,小狐狸又整人了是不是?
王府,外院的花廳,王妃一臉陰沉地端坐在主位上。
在她身邊,站在同樣面色陰沉的孫瑤。
二人冰冷的目光,落在花廳正中央,一跪一坐的兩個人身上,跪着的是寧溪,她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王妃!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啊!”
坐着的是羅管事,他右腿摔斷了,上着夾板,本也該跪着,卻因這傷只能坐在地板上。
他冷冷地睨了寧溪一眼,哼道:“你沒有,難道我有?我就怪了,我好端端的擱屋裡躺着,養傷,怎麼突然被捉個現行?誰他媽給老子安的現行?”
碧清厲喝:“在王妃面前,也敢污言穢語!”
羅管事嚇得面色變了變,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幾耳光:“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王妃皺了皺眉,美眸裡掠過一絲厭惡,看了看寧溪道:“怎麼什麼事都有你?昨天是污衊老四媳婦,今天是勾引羅管事,合着你來王府,就是想添亂的是吧?”
寧溪嚇得磕了個響頭,委屈地說道:“王妃你相信我,我沒有勾引羅管事!我只是……聽說他摔傷了,想去探望一番罷了!”
這是大實話,她不信羅管事是真的摔傷了,所以想去一探究竟,順便質問一下,約定好的計劃爲何沒有執行,小櫻怎麼還在府裡?誰料,她剛進屋沒多久,玉珠和冬梅便來了……
她是倒的什麼黴啊?
王妃冷笑,看向一旁的冬梅玉珠道:“你們倆,都看見什麼了?”
玉珠爲難地捏了捏帕子,出事的是她爹,她肯定不好出面指證的:“奴婢……沒看太清楚……”
冬梅卻字正腔圓地說道:“奴婢看清楚了!羅管事躺在牀上,馬姨娘站在牀邊,兩個人捱得極近,不知在幹些什麼!”
“喂喂喂,小娃娃,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我當時在睡覺呢,都不知道她來了!”羅管事一臉正色地說。
冬梅淡淡一笑,這表情,像極了寧玥的:“哦?那就得問馬姨娘想幹什麼了!羅管事與馬姨娘非親非故,受傷了就受傷了,還勞動姨娘親自去看呀?”
寧溪氣得面色發紫:“你……你還不是去了?”
冬梅挽住玉珠的胳膊:“我是見玉珠傷心,陪玉珠一起的!誰像你,偷偷摸摸的?還叫丫鬟守在門口!”
讓翠蘭守在門口,是怕有人偷聽到了她與羅管事的談話,怎麼到冬梅嘴裡,反倒像在給她和羅管事偷情而放哨似的?
寧溪的肺都要氣炸了!
“我……我會與一個管事偷情?”
這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了咬出來的。
王妃也覺得自己兒子那麼帥,馬姨娘不可能嘗過玄昭的美好之後,還對一個管事下得了口,但如果不是偷情,馬姨娘又悄悄地跑到那裡做什麼呢?
“馬姨娘,你該不會是跟羅管事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冬梅將寧玥冷笑的神色,十足十地學了去。
寧溪看了眼疼!但她絕不可以說出與羅管事的勾當!
本以爲,羅管事的工匠砸死她的丫鬟,她便握有了一個要挾羅管事的把柄,但眼下,出了這樣的岔子,這個把柄,失效了。因爲大家懷疑上了她與羅管事,但凡她身邊的人,與羅管事有一丁點兒接觸,只怕都要被告到王妃那兒去!
王妃冷眸緊眯:“馬姨娘,你找羅管事,究竟爲了何事?”
寧溪定了定神:“回王妃的話,我只是很想知道我那邊的屋子修好了沒,關於屋子的改造,我有一些意見,想跟他提一提,我應該讓丫鬟去的,可又怕丫鬟說不清,這才忘記了避嫌,還請王妃原諒。”
果然是小門庶女,上不得檯面!連不得私底下召見奴才的規矩都不懂!
這種人生下的孩子,不知是不是也……
王妃看向寧溪的肚子,突然沒了早先那種濃烈的期待。
感受到王妃眼神裡的變化,寧溪的心咯噔一下,孩子是她在王府立命的籌碼,一旦孩子失去效力了,自己的前程也毀於一旦了。
王妃帶着孫瑤離開了。
臨走時,吩咐碧清道:“告訴玄昭,從今天開始,不許睡書房!就在瑤兒屋裡,直到瑤兒有孕爲止。”
寧溪的肺,不,心肝脾腎,全都快氣炸了!
她忍住怒火,顫抖着身子走出門,卻在門口,看見了滿面春風的寧玥。
寧玥穿着素白羅裙,青絲挽成高髻,恬淡地坐在廊下,猶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畫卷一般,美得令人心馳神往。
才一夜不見,怎麼這丫頭的氣質就好像多了一分特別呢?
那是一種,令她嫉妒和抓狂的特別。
寧溪嘴角抽動着走過去,明明她站着,寧玥坐着,氣勢上,她卻生生矮了寧玥一截,這可真叫她窩火!
“是你乾的對不對?”
“什麼是我乾的?”寧玥好笑地看着她。
怎麼連笑容都比昨天嬌媚了?寧溪眯了眯眼,這丫頭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斂起思緒,她冷冷地說道:“你讓冬梅盯梢我!”
哈!搞了半天,寧溪居然只懷疑到了這麼一件事啊!羅管事摔斷腿,沒擄走小櫻,寧溪都信了?上輩子聰明得要死的蛇蠍美人,這輩子卻空有一副好皮囊,真是大快人心。
寧玥淡淡地勾起脣瓣:“是,是我乾的,我對於自己做的事,一向都敢於承認,姐姐你敢嗎?”
敢承認你喜歡上了我的玄胤,敢承認你勾結上了司空朔,還是敢承認,你做那麼多壞事,就是爲了鬥敗我?
寧溪的眸光掠過寧玥,遠遠地看見那個玉樹臨風的男人在樹下等着,心裡泛起一陣濃濃的醋意:“馬寧玥,你不會一直這麼走運的!”
“我走不走運,就不勞姐姐費心了。姐姐還是想想,怎麼挽回自己在王妃心目中的形象吧!你的孩子固然重要,但如果王妃對你的厭惡,蓋過了對你腹中骨肉的期待,我想,你就沒什麼好得意的了。”
淡笑着說完,寧玥站起身,不帶絲毫拖沓地走掉了。
寧溪雙目如炬地看着她走向玄胤,將手放在玄胤的掌心,玄胤寵溺地親吻她,摟着她離開原地……
嫉妒得……心都痛了!
玄胤捏了捏寧玥的小手:“下次不要理那種臭蚊子了,沒得噁心!”
先看上玄胤,再看上他,現在又爬了他三哥的牀,真夠欠的!
寧玥笑着點了點頭:“好。”
二人一起去給王妃請了安,對於二人的夜不歸宿,王妃沒說什麼,只在看見寧玥脖子上的吻痕時,眸光微微滯了一下,隨後,吩咐二人回門。
就在一刻鐘前,孫瑤與玄昭已經離開了,寧玥趕緊收拾好東西,與玄胤回了將軍府。
藺蘭芝早早兒便在大門口等着,如同之前等馬援一樣,見女兒女婿遲遲不歸,心中七上八下的,生怕又是被什麼不好的事兒給耽擱了。
索性終於等到了。
看見女兒被女婿抱下車的那一刻,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娘!”寧玥鬆開玄胤的手,撲進了藺蘭芝懷裡。
藺蘭芝緊緊地抱住女兒,熱淚盈眶,才三天,她卻好像過了三年!兒子沒了之後,女兒是她唯一的寄託,但這個寄託,現在不能天天看到了。好在瞧女兒的樣子,像是在婆家過得不錯,如此,倒也可以安心了。
玄胤微微地露出一絲笑來:“娘。”
“誒!”藺蘭芝高興地應下,雖說這聲娘,他叫了不知多少次了,但從前是逗她開心,這回,纔是真的叫對了人!
藺蘭芝將二人迎入了將軍府,先給老太太請了安,又去給二叔、三叔請了安,馬援半路從軍機處趕回來,一臉燦爛的笑。
馬援與二哥、三哥一塊兒,將玄胤叫到了花廳,幹起了爺們兒該做的事兒。
藺蘭芝則拉着寧玥的手回了棠梨院。
妞妞飛奔了過來:“三姨三姨三姨!你可算回來了,我老想你了!”在寧玥臉上吧唧了幾口。
寧玥微微一笑,抱起她,往裡屋走去:“三姨也想妞妞。三姨不在的時候,妞妞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的有的有的!”妞妞點頭如搗蒜,“妞妞最乖了!吃了一百碗飯!”
一百碗?
屋子裡的人,全都笑翻了。
紅玉給寧玥行了一禮:“三姑奶奶。”
寧玥的腳步輕輕一頓,是三姑奶奶,不是三小姐了,這個認知令寧玥心底發酸,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今往後,對馬家而言,她,是外人了。
藺蘭芝接過妞妞,讓紅玉抱着出去玩,自己則握住了寧玥的手道:“別怕,在娘心裡,你嫁不嫁人,都是一樣的!”
還是孃親好!
寧玥依偎進了藺蘭芝懷裡,不論活多老,不論重生幾次,再孃親面前,自己都永遠是個孩子。
藺蘭芝看着女兒如此依賴自己的模樣,想起府中關於女兒的傳聞,說女兒弄殘了藺詠荷,說女兒整死了馬謹嚴,還說寧溪之所以會被趕去寺廟,也是女兒害的,她搖頭,女兒這麼乖,怎麼可能做出那麼狠毒的事來?
不過,即便做了,也沒什麼。
這是她的女兒,變成魔鬼又怎樣?
她還是她的心頭肉。
母女倆黏糊了一會兒,藺蘭芝見她還捨不得起來,不由地失笑:“還沒斷奶呢?叫姑爺看見,該着急了。”
寧玥拿臉蛋在她懷裡蹭了蹭:“就沒斷奶,讓他着急!”
藺蘭芝笑出了聲,女兒樂意黏着她,她自然是高興的,在家是個寶貝,到了王府,卻得給婆婆端茶倒水,想想就心疼。藺蘭芝剝了一顆荔枝,喂進她嘴裡:“跟娘說活,王府的人都好相處嗎?”
藺蘭芝已經知道玄胤不是親生的了,談起這個,寧玥也沒刻意避諱:“王妃還不錯,性子比較淡,但對我挺好的,孫瑤也是,挺單純的小姑娘。”
“你呀!”藺蘭芝就笑了,“人家明明年長你兩歲,你還叫人家小姑娘!”
可是算上前世,我得比她多活三十歲咧。
藺蘭芝又道:“婆婆和妯娌都好,基本上沒大事兒,小櫻呢?”
提到小櫻,寧玥把寧溪爬牀玄昭的事兒告訴了藺蘭芝。
藺蘭芝氣壞了:“這人,太無恥了!送她去佛門清修,她卻幹出這樣不要臉的勾當來!馬家列祖列宗的臉,真被她給丟盡了!跟她娘,一副德行!”
那天,她去看牀的時候,遠遠地瞧見一個小尼姑與羅媽媽一塊兒走着,她當時還納悶,老太太幾時與尼姑有來往了,而今一想,那小尼姑怕是找老太太“告狀”的。
“紅玉問我,要不要打聽打聽,我猜到可能是寧溪出了事兒,但不願搭理她,便作罷了。早知道,我該問問,也不至於讓你稀裡糊塗地矇在鼓裡!對了,她沒把你怎麼樣吧?”
寧玥下意識地想把寧溪偷盜小櫻的事告訴藺蘭芝,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如今離得遠了,藺蘭芝本就憂心她過得不好,還是別說出來徒增藺蘭芝的煩惱了:“沒,她在三房,與我不相干。”
“那就好,她來找你,你也甭理她!省得,讓孫瑤與你生出嫌隙來!”
這纔是親孃會說的話,換做別人,只怕都得勸她,別給寧溪難堪,免得讓人嘲笑馬家姐妹不和。
寧玥點點頭:“知道了,我不會理她的。”
之後,藺蘭芝又問了玄胤怎麼樣、王爺怎麼樣、玄昭、玄彬怎麼樣,恨不得把所有人對寧玥的態度都問一遍,生怕寧玥在婆家受一丁點兒的氣。
寧玥都一一答了,王府人口簡單,又多男主子,諸如二夫人、三夫人、藺詠荷的明爭暗鬥,幾乎沒有,比起大多數高門嫡婦,她和孫瑤,都算十分幸運的了。
得知女兒並沒有因出身低而在王府遭到冷遇,藺蘭芝才又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寧玥笑了笑,問道:“娘,你跟父親呢?你們兩個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唄。”出了白霜兒的事,她才明白這個男人的心腸有多硬,好歹是跟自己孕育過孩子的女人,說放手就放手了,那麼高的山崖摔下去,得活活疼死。她從前,怎麼傻乎乎地覺得這男人是一隻小白兔呢?
寧玥又道:“娘,我看得出來,父親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藺蘭芝嘆了口氣,笑道:“好了不說我們了,我去做飯。”
她是一個非常喜歡下廚和整理家務的女人,丫鬟婆子雖多,可她總覺得,給喜歡的人做飯,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寧玥起身,準備去給她娘打下手,這時,馬援卻與玄胤一塊兒走了進來,瞧翁婿倆滿眼笑意的樣子,似乎“男人間的對話”進行得非常愉快。
馬援拉了拉女兒的手:“你陪小胤,我去看看你娘。”
都小胤小胤的叫上了。
寧玥眯了眯眼,望向玄胤,你跟我父親說了什麼?
玄胤摸了摸鼻子,兩眼望天。
馬大將軍打仗是一把能手,下廚就……
“馬援!你切的什麼?土豆渣啊?”
“蔥,我要的是蔥!你給我一把韭菜做什麼?”
“這是要做盤鱔的,你剁了它們腦袋幹嘛?”
“出去!”
“你給我出去!”
一刻鐘後,馬援黑頭土臉地出來了,頭上還頂着兩片菜葉子。
寧玥與玄胤瞪大眼睛,一本正經地看着他。
他輕咳一聲,昂首挺胸地走掉了。
寧玥與玄胤笑得,那叫一個前俯後仰!
馬援打了簾子進來。
二人笑容一收,寧玥正色問:“父親,怎麼了?”
“那個……算了,沒什麼。”馬援回院子換衣裳了。
藺蘭芝燒了一大桌好菜,夫妻肺片、麻婆豆腐、燈影牛肉、冷鍋魚、棒棒雞、香辣豬蹄、甜椒炒茄絲、酸辣土豆絲、蒸魚頭、水煮蛋,並一份紅豆栗子羹和一份蓮藕排骨湯。
馬援吃不得辣,鬱悶地癟了癟嘴兒,完全不照顧他口味!
藺蘭芝一個勁兒給玄胤和寧玥夾菜:“多吃點。”
沒說什麼手藝不好,比不得王府廚子的客套話,她知道,他們倆都愛吃她做的菜,如果可以,真想,天天給他們做。
玄胤吃了三大碗飯,直把門口偷瞄的冬八給嚇壞了,他家少爺有輕微厭食症,平時連一碗飯都是硬塞的,可每次在將軍府,都像八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
一日時光,如白駒過隙,藺蘭芝都還沒看夠,就又得送別女兒,兒子沒了,女兒又嫁人了,她的心裡,空落落的。
馬援給她擦了淚:“說了再生一個嘛!生一個就不這麼寂寞了。”
藺蘭芝瞪了他一眼!
回府的路上,玄胤勾住寧玥的手指:“小玥玥,我們生個孩子給蘭芝玩兒吧,我瞧她怪孤單的。”
什麼叫生個孩子給我娘玩兒?
寧玥……默!
日暮時分,二人抵達王府,先給王妃請了安,帶了些藺蘭芝親手做的繡品:“我孃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王妃笑着接過,很喜歡的樣子:“讓親家夫人費心了,你剛嫁過來,事兒多,等這邊理順了,多回家看看,有空,也請你娘過來府裡坐坐。”
寧玥欠了欠身:“多謝母妃。”
王妃又遞給她一個帖子:“二十號,皇后娘娘召見,你們去給皇后請個安。”
雖是異姓王,但好歹隸屬王室,大婚後,命婦都必須入宮拜見皇后,纔算真正入了王族。
寧玥收好帖子,輕聲道:“知道了母妃,我會好生準備的。”
王妃想了想,說道:“也不必刻意準備什麼,皇后身子不好,你們可能只在外頭磕個頭便完事了。”
“好。”
“哦,還有,你跟小胤的房間,我稍稍調整了一下,若是不喜歡,我再給改回來。”
等寧玥回了琉錦院,才明白王妃口中的調整是什麼意思,根本是把原來的大房間,改成了一個套房,她的臥室在裡面,玄胤的在外面,中間,隔了一道梨花木門。兩張牀擺放的位子是挨着的,中間隔了一塊梨花板做的牆,極薄,兩個人同時躺下,可以毫不費力地說話。
玄胤黑着臉,看着碧清把他和寧玥的衣物分別整理到兩個房間。
碧清輕輕一笑,說道:“王妃也是爲了四夫人着想,四夫人太小了,經不起您夜夜索求。”
這是大實話,玄胤正處在需求旺盛的年紀,他若不剋制,以寧玥的小身板兒,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一起睡也不行?”玄胤哼了哼。
碧清忍俊不禁地失笑:“那不是怕您忍不住嗎?王妃說了,等四夫人再大些,就把這塊木門給拆了!”與玄胤擦肩而過時,在玄胤耳邊小聲道,“又沒人在屋裡守着,您只管敲門唄!”
晚上,寧玥洗漱完畢,嘭的一聲關上了門,順便,插上門閂。
玄胤瞠目結舌,拍着門板道:“喂!你真把我鎖在外面啊!昨天才說的好好相處,今天你就跟我分牀睡!馬寧玥你出來!我保證不打你!”
寧玥按住險些被他拍碎的門板道:“相處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得睡在一起,我覺得我們第一天的嘗試相處還是非常愉快的!相公晚安,明早見!”
領教過他的尺寸與持久力之後,她是真的怕得要命了。
還好婆婆貼心,知道照顧她。
一扇木門罷了,玄胤要來硬的,十扇都不是問題。
但他若強行闖入——
寧玥躺在牀上,揪了揪被角。
玄胤最終沒闖進來,隔着門,弱弱地踹了一腳。
寧玥幾乎能夠想象他臉上,又生氣又委屈的表情,用被子捂住嘴,悶悶地笑了起來。
隔壁的玄胤就慘了,等了大半年才吃到肉,還沒吃夠呢,肉就飛掉了。
他叩響了木牆。
二人正好睡在一頭,他這邊一叩,響聲便傳到了寧玥的耳朵內。
寧玥眨了眨眼:“怎麼了?”
“睡不着。”
委屈中帶了一點撒嬌的語氣。
寧玥微微一笑,儘管看不到他,卻還是面向木牆道:“那怎麼才睡得着?”
“抱你才睡得着。”
寧玥:“……”
我們好像才成親三天吧,之前的二十年,你統統失眠了?
“玥玥,開門。”
“不開。”
“那你過來。”
“不來。”
“我什麼也不會做,真的。我就親一下,太突然了,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寧玥:“……”
“玥玥,這邊好冷,被子都在你屋裡,你開門,我就拿一牀被子……”
“蠱毒沒好,一次好不了的,哎呀,發作了,好疼好疼……嗚嗚……”
“玥玥我肚子餓,給我做飯,我要吃紅燒大肘子。”
他一邊軟軟地說,一邊用手指摳着木牆。
那邊,寧玥慢慢墜入了夢鄉。
聽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低喃,整個世界都彷彿變得安定,水牢中的黑暗,司空朔的背叛,全都漸漸遠去了。
玄胤是臨近天亮才睡着的,一睜眼,就發現桌上多了一碗白粥、一籠小包子和一疊醬菜、一盤紅燒大肘子。
“呃……這……”他揉了揉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寧玥布好筷子,微微一笑:“昨天不是說想吃紅燒大肘子嗎?我廚藝沒我孃的好,不過我想,你應該還是會喜歡。”
玄胤撇過臉,脣角揚起怎麼壓都壓不下去的弧度,哼道:“誰喜歡?我最討厭吃那個了。”
然後,某人把最討厭的那個給吃得渣都不剩了。
接下來的日子,寧玥過起了有條不紊的的生活,上午,與孫瑤一起服侍王妃,下午,與孫瑤一起探望秦氏,晚上,在房裡做女紅或看書,小櫻和玄胤在旁邊下棋。偶爾鍾媽媽會帶來一些藥鋪的消息,她都交給秋香去處理了。寧溪偶爾會上門來打秋風,或找藉口與玄胤搭訕,都被她一一地擋回去了。
自初夜之後,她再沒與玄胤同房,玄胤“勾引”過她幾次,她心有餘悸,找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
司空流在十三號與十六號來過兩回,給她把脈,問她身體可曾出現異狀。
她明白,司空朔是不放心蠱毒,怕還是轉移了。
但真的沒有,她好好兒。
異狀發生在十九號,也就是入宮前的這個晚上。
寧玥洗完澡,被玄胤堵在浴室門口,狠狠地吻了一遍,吻得暈頭轉向、渾身脫力、險些失控,玄胤才放開了她。
之後,玄胤去沖泡冰水澡,寧玥躺回牀上。
五月的夜,還算涼快。
寧玥翻了個身,蓋上薄被。
卻突然,心口悸了一下,身上開始發熱。
寧玥倒了杯涼水喝下,稍稍緩解了些。
約莫半夜,這種燥熱的感覺再次降臨到寧玥的身上,不同於第一次清風般的微弱,這一回,海浪一般,來勢洶洶地席捲了她。
她整個人都口乾舌燥了起來。
一股異樣的情潮,在體內瘋狂地涌動。
怎麼會這樣?吃錯藥了嗎?
可她明明什麼都沒吃啊!
“你這幾天,沒什麼異狀吧?”司空流是這麼問她的,還問了不止一次。
莫非……蠱毒還是轉移到她身上了?
司空流說,這種毒,在男人身上與在女人身上發作起來是不同的,它對玄胤的作用是疼痛;對她,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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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呢?我想,你們應該會很喜歡這種作用~
小胤胤:老婆大人,我來啦——
(謝謝大家給小胤和玥玥發來的祝福,留言,鑽石,票票,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