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的繡球花,綠枝藍花簇擁,這將要到來的夏天,就是它們綻放的季節。但有幾枝許是缺水,又或光照不足,在夜裡也掩不住枯萎的疲態,恐怕沒能開放,就將凋零,那不見得是花蕾的厭世,只是不堪風雨折磨的無奈。
陳曉欣把頭枕在姑媽陳淑芳的肩膀上,在這一瞬間,她就從姑媽眼裡,看到了這種無奈,其實不止是陳勇放不下這從父親手上接過的餐館,陳淑芳也同樣放不下。
粥,很快就好了,鮮甜的蝦蟹,顆粒清楚的潮汕粥底,一下就驅散這夜晚裡殘存的春寒。吃完宵夜,陳勇坐在陽臺抽菸,而黃櫻和劉宛晴婆媳在收拾廚房,至於陳曉軒,他當然不是在刷短視頻,就是在打遊戲。
於是陳曉欣看着姑媽準備回家,就起身送她到門口。陳淑芳扶着鞋櫃,一邊換鞋,一邊對陳曉欣說:“你要是問姑姐,姑姐肯定就跟你講,最好不要折騰,但你一定要搞,唉,隨你了。”
陳曉欣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就有了笑意,儘管陳淑芳的家不單在同一個小區,而且就在隔壁那幢樓,但她把姑媽送到了電梯口,在等電梯時,陳曉欣就開始後悔了,因爲陳淑芳開始提起一件往事:“你記不記得讀小學五年級時,你老豆老母去黃山玩,暑假將你們兄妹扔給我帶的事?”
兩部電梯不知道爲什麼,有一部顯示着故障碼,而另一部在一樓遲遲沒有上來。
這讓陳曉欣感覺很尷尬,果然緊接着就聽陳淑芳說:“你那時要養小香豬,我勸了你,結果呢?你就一整天不肯吃飯,還在網上找了好多鏈接,我到現在還記得,什麼狗比貓聰明,豬比狗聰明,對吧?姑姐記性還可以吧?”
“記這些東西幹什麼呢?姑姐,有空我請你去做護髮保養啊。”陳曉欣伸手又按了按電梯向下的按鈕,如果有一條繩子可以把電梯拉上來,可能此時的她會極願意試一試。
陳淑芳隨口應了,又說了一家美容院的名字,然後又拐回她之前的話題:“結果呢?那隻豬,養不到大半年,就比你還重了!後面怎麼辦?你讀初一時,咱們只能把它送回佛山鄉下養着。嗯,去年回去祭祖,那豬看着還很有精神,感覺它還能活許久。”
豬的壽命可以達到二十年,而且不論陳曉欣還是陳淑芳,都是一起跟它相處了大半年,當然不願意把它送去屠宰場之類的,所以,它真的還能活許久。
電梯似乎聽到了陳曉欣的禱告,總算開始上來了。
“你想清楚。”進了電梯的陳淑芳,沒有放棄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再一次補刀,“別再養出一頭無法收拾的豬啊!”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陳曉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過這時就聽見陳曉軒在家裡扯着嗓門喊道:“死妹頭!死妹頭!返來啦!”
陳曉欣聽着,一時之間咬肌都明顯了起來,這不知道的,還以爲在叫魂呢。
但她冷着臉進門,還沒發作,就聽陳曉軒說道:“阿彥仔找你!”然後他對着遊戲裡的張若彥說道,“她返來了,記住欠我一杯奶茶。”
緊接着陳曉欣放在茶几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就是張若彥。
如果平時的話,陳曉欣肯定要嘲諷他,主動拉黑別人之後,又涎着臉過來求和。
但看着張若彥在遊戲裡找陳曉軒,又馬上打電話過來,恐怕是真有事。
“有事就說,有屁就放。”她接了電話,
沒好氣地問道。
張若彥也很直接:“阿姍的情緒不太對,你看看勸一下吧,我怕搞不好會出事。”
“至於找我嗎?你堂堂‘逼王’,一天到晚在公司忽悠老闆,忽悠客戶,你自己去勸不就得了。”陳曉欣有點不耐煩,她邊打電話,邊走到陽臺,微涼的風讓她感覺稍爲放鬆一些。
本來在陽臺的躺椅上抽菸的陳勇,看着女兒打電話,他就主動走進客廳裡,跟妻子黃櫻不同,黃櫻總是千方百計要探聽兒女在幹什麼,而陳勇很在意尊重兒女的隱私。陳曉欣看着遠處高架路上的燈火,那連綿不絕的光點,在她看來,似乎也沒有自己要解決的問題多,何況,至少它們還是規律,而不是如她要面對的危機一樣,參差不齊且無序——還要加上家裡倒閉的餐館。
所以她絕對不願意,再去攬上別人的問題。
別人,對於遊戲裡認識的朋友,陳曉欣就是這麼定義的。
“她是個女孩子,我去主動跟人聊心事,開導人家,不太合適的。”張若彥這麼說道。
這話聽着陳曉欣就來氣了:“遊戲裡,她一喊‘哥哥快救我!’,你不就屁顛屁顛跑中路去了嗎?你現在跟我說你勸她,不合適?你騙鬼吃豆腐嗎?“
張若彥嘆了一口氣,換成普通話:“你真的是陳曉欣——眼!”
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當然知道許多彼此的糗事和外號:“玩個遊戲,她不是也管你哥叫哥哥嗎?你哥老是MVP,阿姍還總說‘哥哥好棒!’呢,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企圖?你老實交代!”張若彥覺得真的匪夷所思。
陳曉欣毫不示弱的反擊:“我尊重低智人羣,但我絕對不會對智障有什麼企圖,張弱智!”
這時陳勇走了出來,把一件外套披到陳曉欣肩膀上,再把一杯熱茶放在躺椅旁邊的小桌子,敲了敲桌子,看見女兒轉過頭來看到了水杯,他就轉身回客廳,並把陽臺落地玻璃門關上。
陳曉欣看了一眼客廳裡,明亮燈光下略有些木訥的父親,她心裡的某些念頭,便堅定了起來:“喂,我想接手家裡的餐館。”
“我是想讓你去勸一下阿姍,看着她狀態不太對勁!你突然跟我聊接手家裡餐館?”張若彥就感覺莫名其妙了,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幫你那極品大哥收拾殘局擦屁股?我勸你別作死!是不是你哥把‘瘋血癥’傳染給你了,以至於你有這麼瘋狂的念頭?”
“勸勸勸,勸你個死人頭!是不是哪天我就要改口,管阿姍叫阿嫂了?”陳曉欣沒好氣地說道。
張若彥很肯定地回答:“絕對不是,你別多事,有空多操心你哥,我不用你來操心!”
“也行,你欠我一杯奶茶。”
張若彥馬上反對:“她也是你朋友……”
“轉賬或者另請高人。”陳曉欣不打算跟他理論,直接掛了電話。
微信傳來了好友添加的請求,她通過了張若彥的請求,對方馬上發了一個三十塊的紅包。
收了紅包之後,陳曉欣快速把對方拉黑。
完成了這一連串的操作,她臉上就有了開懷的笑意,如陽臺那盆牡丹。
正當立夏,恰是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