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便覺這錢有些燙手。
萬一是個不通世故的公子哥呢?十兩銀子可是鉅款了,特別是在這鄉下的地方。
在這時空生活了好多天了,楊滿月也漸漸對這裡的物價有了一個概念。
現在一兩銀能買三百斤大米,八十多斤豬肉,成衣與鞋子貴些,可一兩銀子也能置辦一套非常不錯的行頭了。所以一兩銀子的購買力可不低。(參考明萬曆年間《宛署雜記》物價)
這裡十兩銀子買幾個螺螄,莫說這公子哥家人會找來,就算是自己都覺得也太黑了。
不能因爲人臉上帶疤,就以爲人家是黑澀會!沒準是不小心磕的,人家就是一個不通人事的公子哥呢?
“公子,那些螺螄不值這多錢,您還是把錢拿回去吧。”
“你……”
那男子遲疑了下,冰冷的臉上浮出了一絲困惑,“你嫌多?”
這不廢話嘛!
果然是不通人事的公子哥啊!
“是的,太多了。”
耐着性子,楊滿月堆起笑容,“河裡隨便摸的東西,不值錢。公子喜歡拿去便是,反正沒有一盒了,不收錢。”
他站在那兒,好看的劍眉微微蹙起,“這樣不是虧本了?”
“不礙事的。”
楊滿月笑了起來,白淨的臉上好似雲霞閃過,帶起的燦然直射男子心底,“本來這一點也不能賣了,公子既喜歡就拿去嚐個鮮吧。”
“你這人倒有意思。”
那男子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以後每日都給我留一盤,這當是定金。”
說罷便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噯,你……”
楊滿月望着那人離去的背影有些懵了。
啥情況?
這人看着也不像不通人事?難道真是錢多得咬口袋了?
還是特別愛吃螺絲?
有錢人的怪毛病?
一直回到陳氏身邊,楊滿月的腦子還是懵的。
把事情跟陳氏一說,陳氏也蹙眉,“早聽說一些有錢人性子古怪,莫不是這人也是?”
頓了頓又道:“那就收着吧,明個兒多留一些給他。”
“娘,阿姐,有了這銀子咱們就能打個小推車了,還能賣一些其他東西。”
滿倉一臉興奮地道:“一定是爹爹在天上見我們受苦,所以送了個貴人來幫助我們!”
“你倒精明!”
楊滿月與陳氏被滿倉的小算計給逗樂了。心裡一盤算也是這麼理,再想着既然是定金,那明天就多給那人留些螺螄好了。
這樣一想,心安理得起來。
回到家,楊滿月尋來紙筆開始設計推車。
考慮到以後要增添花樣,她靈機一動,就想起日本的屋臺了。
讀大學時,自己認識了一個來華的日本交換生。那個妹子的父母就是做這個的,因好奇日本的屋臺文化,還讓那個妹子畫過一副草圖給自己看過。
現在她都還記得。只要再稍加改進,就很中國風了。
這裡是寧波,以前老受倭寇劫掠,所以不能太日本化,但屋臺的構思卻給了她很大的啓發。
好歹也受過系統教育,雖然不是理工生,可一些簡單的機械原理還是知道的。
多設計幾個可伸縮的摺合板,弄一個同樣可伸縮拆卸的屋頂,下面弄上輪子,把爐竈,做菜案板的位置空出,菜案板下正好用來放置碗筷,食材。
每一個空間都合理利用起來,那就是一個移動餐館了!
楊滿月興奮了起來,忽然很感激那個公子哥,要是沒有這十兩銀子,自己還不知何時能實現移動餐館這個願望呢!
畫好了圖紙,又細細推理一遍,在這過程中,楊滿月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變好了。居然能回想起前世許多的細節,甚至老師曾經調侃某同學的話都能想起來。
這個認知又讓她興奮了起來。
文科生另一個代名詞就是“萬金油”,什麼都懂點,什麼都不精。
在前世看着有些坑爹,可現在卻是都能用上了。
設計完了小推車,她又開始琢磨爐子的事來。
爐子不能太大,還得設計兩個爐竈眼,以後也方便保溫啥的。除此之外,還得加上i風箱的位置,有些爆炒的東西可是需要猛火的。
打造這些東西費用不低,得長期使用,所以每個細節她都得考慮到,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事。就像剛剛的推車覺得完整了,可再設計鍋爐時又發現了許多問題,所以她打算慢慢弄,這沒準就是她發家的關鍵呢!
想起滿倉的話,看着圖紙,忽然抿嘴一笑。
心裡生出幾許感激。
誰又能否認這不是父親在天上的關愛呢?
自己都能魂穿了,誰敢說鬼神不存在?
還是懷着感恩的心比較好吶!
今天回家帶了兩根筒子骨,熬得濃稠發白的骨頭湯里加上一把雞毛菜,再加上昨天吃剩的紅燒肉,滿倉又吃撐了。陳氏也是滿臉紅光,大概是生活有了希望,今天又遇上貴人了,陳氏顯得很高興。
等晚上的時候,她把錢交給了滿月。
“娘,您這是?”
陳氏一臉嚴肅地道:“這是小娘賺來的錢,交給你管着是應該的。”
“可娘是長輩,女兒還小呢……”
“不小,不小。”
陳氏臉上浮出了笑容,“娘都覺跟做夢似的,我的滿月好能幹,娘是個無甚本事的人,這家都差點給我折騰沒了。有你當家,娘放心。”
楊滿月心裡感動,這是陳氏對自己的信任。
堅定地把錢都推回去,笑着道:“娘,還是你管着錢,我畢竟還小呢,做事又衝動。”
頓了頓又眯起眼,笑嘻嘻道:“知道阿孃信任我就很開心啦!女兒若是要有用處一定找娘要。”
陳氏看着滿月笑米米的樣子,心裡熨帖極了。
只覺滿月這孩子閻王殿裡走了一回整個人都不一樣。不但懂事還聰明,更是識大體,想起這兩天遭遇的,都覺跟做夢似的。看到孩子這麼能幹,只覺心裡希望滿滿。
老人家不是說過麼?有錢能使鬼推磨,沒準滿月說的還真可行咧!
到時給滿月再說個好人家,自己就對得起夫君了。
見孩子態度堅決,陳氏便道:“行,滿月信娘,娘就給你保管着。”
說着又看向了書桌,問道:“你說的那推車可有甚想法了?”
問起這個,滿月笑了起來,拖着陳氏去桌邊,拿圖紙給她看,還說出了各種用途,聽得陳氏眼裡直髮光,驚歎連連,“哎呀,哎呀呀,滿月你老實告訴娘,是不是小鬼抓錯人了,所以閻王老爺給了你補償?你咋知道這麼多事?還會做飯了。”
楊滿月摸了摸自己後腦勺,一臉“糾結”地道:“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多事都記不起來,可醒來就記得自己會做飯了。”
“肯定是了!”
陳氏一臉篤定,然後一臉神秘,壓低聲音道:“那些事神秘着,不能給凡人知道鉅細。滿月,這事可不能跟別人說。別人問起,就說跟娘學的廚藝,知道麼?”
“噯,我省得的,娘。”
頓了頓又道:“阿孃也跟我學做菜,免得以後被人發現不對。”
說完又做出一臉天真狀,故意擺出好奇臉問道:“娘,真得會是閻王老爺給我的補償麼?”
“噓,你小聲點。”
陳氏捂住她嘴,嚴肅地道:“以後莫問,心裡清楚就行。回頭娘得給閻王老爺弄點貢品……”
楊滿月心裡啞然失笑,不過看到陳氏越來越堅定的眼神便附和着點頭,“是該謝老天爺……”
第二日,楊滿月早早起牀,把昨天摸的螺螄給換了盆水,滴了點香油,才梳洗起來。
上午賣螺螄,下午摸螺螄已成了一家三口的日常工作。
梳洗好後,便開始刷洗前兩日網來的螺螄,沒多久,滿倉也起來了,三人合力,今天提前了半小時就到了柴橋鎮。
滿月拿出一個特製的油紙盒,把螺螄舀進去,這是給那位公子哥的。
人家花了這多錢,總也不能給人家小杯口的份量,得多點才顯有誠意嘛!
“小娘子,嬸子,今天來得早啊?”
王三過來了,看着滿月手裡的大盒子,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楊滿月一看他的神色,暗道不妙,好像被誤會了,這可不好辦吶!
一邊禮貌迴應,一邊內心開始天人大戰了。
這個小旗是不能得罪的,是地頭蛇。得罪了他,以後沒法做生意了。
可那個貴公子看起來來頭更不凡,也不能得罪啊!
正糾結着,卻見陳氏麻利地弄了兩個小紙盒舀上螺螄,笑着道:“官爺,辛苦你了,剛出鍋的螺螄嚐嚐鮮。”
雖然陳氏很會做人,可王三一看滿月手裡的盒子不是給自己,心裡有些不悅了。
爺這般照顧你們娘三兒,咋得還沒些特權吶?
只是還未等他吐槽完,卻忽然覺得周匝的空氣冷了下來,一個陰影籠罩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擡頭一看,這一看卻是嚇得臉色發白,“侯,侯……”
“咦?公子,是你?”
滿月驚喜地道:“剛想給您送去,您就來了,是我晚了,對不住則個。”
“無妨……”
男子淡淡道:“這是給我的?”
“是。”
滿月把盒子遞過去,笑着道:“承您照顧,這是給您做的螺螄。”
也不知是不是滿月的錯覺,明明這人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表情,可當他目光落到那螺螄上時,怎麼覺得他神情柔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