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思忖了一會兒,心裡越發肯定滿月一定是去了閻王殿。肯定是滿月陽壽未盡,地府抓錯了人,所以給了滿月智慧與手藝讓她回來了。
這人間坐衙門的老爺們未必公允,可這地府的閻君是最公允的。小鬼辦差出了差錯受罰不提,也得給苦主補償。
陳氏雖是個鄉下婦人,可卻也有着自己的人生經驗。
這左右一琢磨,心裡歡喜了起來。
莫不是這就是老人家常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正這檔口上,那邊滿倉揉着眼睛走了進來,小.嘴打了個哈欠,“娘,阿姐,你們起得好早。”
“小懶鬼,是你起得晚了……”
“娘,阿弟年歲小,貪睡也正常。”
楊滿月笑着道:“等會兒我們就去把樟木衣櫃賣了,換了錢,買點需要的作料,然後去弄螺螄。這螺螄回來還得養個兩三天呢。”
許是楊滿月表情自信了些,陳氏不經意地就受了影響,乾脆應道:“噯,都聽滿月的。滿月讀了好多年書,說得道理肯定都是聖人的道理,書上說的準沒錯。”
心裡有了希望,陳氏也輕快了起來。本來滿月跟她關係不好,如今女兒體貼起來,再加之滿月在她心裡是讀書人,所以這個沒什麼主見鄉下婦人本能地就開始信賴起滿月來。
滿倉一聽要去抓螺螄,瞌睡立刻不見了,歡呼着自己打水洗臉,一家三口吃了點泡飯,便出門賣櫃子去了。
到鎮上也就一里多路,並不算遠。過了一座橋,算是入了小鎮最繁華的地段。柴橋鎮東鄰白峰鎮,南接春曉鎮,西連霞浦、大碶,北隔穿山港與大榭島,商業繁華,人丁旺盛不下一般小縣城了。
看到原汁原味的古代風貌呈現在自己眼前時,滿月感到了一絲絲激動。
穿越是成年人的童話,現在童話裡的世界如此這般真實地在眼前展開,又是自己熟知的故鄉,心緒如何能平靜?
街上行人穿梭,甚至能看到金髮碧眼的歐洲人,這讓她有點吃驚。
因爲這裡的歐洲人看起來不少。此地非廣州,明朝時期,傳教士來華的不少。可大多都集中的廣州,嶺南一帶。寧波雖有,但都不是在寧波靠岸,都是從杭州那邊過來的。身爲一個寧波人對家鄉的歷史多少還是有點清楚的。
可這裡的老外如此之多,讓她有些困惑了。
這裡真得還是自己熟知的中國歷史朝代麼?還是這裡雖然是寧波,卻不是任何一箇中國曆史時空?只是一個分支?
又見街上還有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更是納悶了。
不是那個什麼天煞孤星就是被派到這裡抗倭的麼?怎麼還有日本人在這裡閒逛?
“娘,那個天煞孤星不是被天子派到這裡防止倭寇入侵麼?怎得還有這有這多東瀛人?”
陳氏左右看了下,壓低聲音道:“小娘,這話可莫要再提。其實好多倭寇都是我們的人……”
這不奇怪,以前讀書時老師也說過這個問題。好多倭寇裡真正的倭寇其實沒幾個,好多都是過不下去的鄉民自願加入然後搞劫掠的。
“而崇禎爺自打從北京遷都南京後就大開海貿,東瀛那邊的朝廷與我們大明聯手,打壓倭寇。聽說這些倭寇在他們國內也是壞人,跑出來作惡的。”
楊滿月瞪大眼,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這句話生生把她的認知都給打了個粉碎!
大明?崇禎爺?那不就是歷史上那個大明麼?!
可,可問題是崇禎不是在煤山吊死了麼?怎麼會遷都南京?
“娘,崇禎爺爲什麼要遷都?”
“好像是因爲什麼闖王打到京城了……然後崇禎爺就遷都了,村口那王大嘴說書就這般說的。具體娘也不懂,反正就過來了,然後那個什麼王又被韃子滅了,韃子建國大金,又跟我們打了好久,後來就不打了……”
楊滿月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闖王?李自成?
韃子建國大金?難道是大清?
我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爲毛崇禎帝會跑南京來啊?!
天!
不行,她賺錢了一定得想法買些書來看,不然都不知自己來了哪裡了。穿越者預知的能力都沒了,那不就少了一個金手指了麼?萬一有個天災人禍的,跟自己知道的歷史不一樣,自己很可能被炮灰掉啊!
“娘,那,那我們這兒太平麼?”
見她臉上有擔憂,陳氏笑了起來,“滿月莫怕,有娘在,一定會保護的。”
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那個天煞孤星雖然暴虐,可卻是有幾分本事,十幾歲上戰場,殺得韃子哭爹喊娘,最後議和了,都稱他是霍什麼病的,還說是岳飛嶽老爺的轉世,以前嶽老爺也把金人打得哭爹喊孃的……有那煞星在,誰也不敢動!前幾年新天子登基,韃子就沒敢來,可先帝登基時他們就來了呢!”
“那人竟如此勇猛?”
楊滿月忽然覺得那個煞星沒這麼可惡了,有煞星在,就能有太平日子過,且聽阿孃這樣說,那煞星除了脾氣不好外,可是妥妥的民族英雄呢!
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了一個手握鋼刀,騎着戰馬廝殺於沙場的英雄形象來。咧嘴一笑,道:“娘,那這樣說來,他其實是個好人呢,沒有他,就沒我們的好日子了。打仗傷害最大還是咱們普通老百姓。”
陳氏怔了下,喃喃道:“這話不錯……以前王大嘴說這人的事娘還覺得他是個好漢……可,可自打給你下了聘禮,娘就覺得,覺得……”
楊滿月忍不住樂了起來,陳氏還挺有趣的。其實陳氏年紀不大,才三十歲,只是因日子艱苦,熬得老了。她收集信息的能力很強大,從一些對話中,大概推算出了陳氏的年紀。
只是這樣一算,陳氏快二十多才生滿倉,這倒也挺奇怪的,畢竟古代女子十四五歲嫁人的比比皆是,陳氏應也不例外才對,怎會這麼晚才生下滿倉呢?
而且滿倉是男孩,前面的人家怎肯讓她把滿倉帶走?
是不是背後還有什麼故事?
不過這些疑惑她也不好去問,嘴裡喊着人娘,其實相處起來,她覺得陳氏更像是她的大姐姐。見她支吾在那兒,臉都有些紅了,忍不住樂得直笑,“娘疼我,所以纔會失了公允,是不是?”
見她耍寶,陳氏忍不住樂了。以前的滿月性子太冷,還是現在的滿月好。
陳氏牽着她與滿倉的手,道:“我們去典當鋪,這兒有一個典當鋪的,口碑不錯,讓他們去家裡看櫃子,賣了櫃子,咱們買些需要的東西去!”
“噯!”
滿月與滿倉歡樂地應着,隨着陳氏進了典當鋪,那模樣哪裡像是來敗家的?完全一點羞愧都沒,好似入當鋪是個榮幸的事般,看得那當鋪裡的掌櫃一臉莫名。
來這兒的人大多是愁苦麻木之色,除了那敗家的玩意兒。像這樣打扮窮苦的人來典當,那根本就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樣。可這三位倒好,怎得覺得是來過節的呢?這是在歡喜啥啊?!
陳氏行了一禮,簡單說明來意。那掌櫃的聽完後,顯得興致缺缺,樟木箱子是值點錢,可對於他們這樣的當鋪來說卻也是不在眼裡的。
這生意也太小了!
也難怪,看他們穿這樣,顯然也是沒錢的,能拿個樟木衣櫃來賣估計也走投無路了吧?
隨手打發了兩個夥計,推了個小車,在耳邊嘀咕了幾句,便將他們打發了出來。
楊滿月也裝着不在意,可出了當鋪,便偷偷拉過陳氏,小聲問道:“娘,我那個櫃子你知道打得時候花了多少錢麼?”
陳氏搖頭,“那是你孃的嫁妝……”
說到這裡,她臉上涌起愧疚,“小娘,我們不死當,回頭有錢了再贖回來。”
楊滿月搖搖頭,嘆息了一聲道:“要是阿孃在天有靈想來也不想我們餓死的,現在我們需要錢,這當鋪恐怕得壓很多價錢下來……”
“再怎麼壓,六百文總得要吧?”陳氏遲疑着道:“我在孃家時,姐姐出嫁也打了個差不多的,花了快一千三百文錢呢!這還是好多年前了,現在工匠工錢貴了,怎麼着也得一千五百文。”
楊滿月眼前一亮,心裡大概有底了。看着在前面推車的兩個小夥計,眼珠微微一轉,道:“娘,等會兒我說什麼你都彆着急,我保準賣個最好的價錢出去。”
“噯,娘曉得了。”
活過來的滿月機靈,懂事,陳氏嫁過來後一直希望跟她搞好關係,現在終於得償所願了,那又是她生母留下的東西,自然不會多發表意見,所以答應地很乾脆。
走到村口時,看見了幾個村民,陳氏忙笑着打招呼。可纔開口,那幾人卻是閃得遠遠的,衝着他們啐了一口,罵道:“去去去,走遠些!一家子都掃把星,別把晦氣傳過來……真倒黴,纔出門就遇見這幾個掃把星……”
陳氏臉色發白,身子不自覺地抖着,前頭那兩小夥計的眼神也變了,不自覺地就拖着小板車隔開了幾步遠的距離。
楊滿月冷哼一聲,一把拉過陳氏與滿倉的手,大聲道:“娘,莫要與無知鄉民計較,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