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帳內嚴禁眼珠子亂轉,白蔻目光低垂上前行禮,然後回到茶桌前燒水泡茶,等拿着茶盅再奉到案前,纔看到案桌上擺着上午教姑娘們做的薑餅,而且細心地分成了兩碟,一碟餅的表面灑着砂糖,一碟則沒有。
有資格往聖人面前放點心的自然只有石天琦她們表姐妹了,一個是外孫女,兩個是孫女,做了好吃的孝敬祖父那是應當的。
聖人只吃那沒撒砂糖的,一小塊一小塊地掰着吃,吃兩小塊喝口茶,愜意自在。
白蔻以爲今日侍茶就是這樣了,可等她第二次添水回來,聖人吃完了手裡的薑餅,擦擦手,端起茶杯吹了吹涼氣,抿了幾口潤潤喉,然後眼皮子一掀。
“小丫頭。”
“奴婢在。”
“今天上午跟你學點心的幾位千金小姐現在鬧得有些不愉快,聽說了嗎?”
“有些耳聞,興許是誰家下人沒有管住嘴巴,只圖自己爽快,不曾掂量後果,亂說一通。”
“騰的兩個孫女縱使受到溺愛也由不得別人說嘴,你說是不是?”
“郡主們金枝玉葉,怎樣溺愛金貴都是應當的,但奴婢相信肯定不是那些千金小姐們說出去的,一定是她們的下人,那些跟出門的僕婦因爲不是近身侍候,有時候腦子是不好使的,嘴巴又碎,喜歡跟人說些有的沒的以顯擺自己是小姐的長隨,消息靈通,見過世面。”
“哼,見過世面,見過世面能辦出這樣的事來?”
“所以她們只是跟出門的僕婦,自覺比不上貼身服侍的,可也比其他挨不上邊的要強得多,所以自有她們這個層次的人特有的驕傲。”
“你少替她們說話,現在朕就問你怎麼辦?我兩個孫女受了委屈了,還挑撥得姑嫂不和,她們姑舅姐妹也生了矛盾,本來她們三姐妹年齡接近,從小到大的玩伴,現在這一鬧成什麼樣子了。”
“想來下午那些小姐們的父兄都會來帳裡請見致歉的,身爲家長御下不嚴,您只管臭罵他們一頓出氣,這都是他們應當受着的。”
聖人眼睛一瞪,“餿主意。”
白蔻低頭福了一福,“陛下英明,奴婢愚鈍。”
“你愚鈍?有人信嗎?”
這話不好接,白蔻只得再次屈膝福一禮。
“行了,時間不早了,接上靜筠郡主她們回去做點心去吧。”
“是,奴婢告退。”
白蔻行禮退出,馬上就被外面的宮婢領去皇后的帳子,與皇后和郡主商量今天下午做什麼小點心,等到其他姑娘們陸續來集合,從她們帶的食材裡挑出幾樣,然後一羣人轉往顧昀他們的小營地。
做點心的時候,這些天之嬌女們也在談論石榴會那羣姑娘們傳出來的流言蜚語,嘲諷她們怎能如此大意,她們自己知道分寸沒用,還得提醒下人不要多嘴,很多事情就是壞在這些口無遮攔的下人身上,到頭來卻是主子們受罪。
白蔻一臉無辜,只說自己這一中午都沒出去,請她們學一學外面都怎麼傳的,於是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把她們知道的都說了,看別人笑話自然是很有趣,人人都停不下嘴,宮靜筠更是樂得看堂姐們吃了這麼大一個虧。
天色暗下來後,貴女們帶着剛剛完成的點心各自回去,沒多久顧昀他們帶着今日獵物也回來了,白蔻做好給他們的點心,由各人的貼身下人送入帳篷,顧昀聽自己丫頭說起白天的八卦,坐在浴桶裡一邊舒舒服服地泡着熱水澡,一邊吃着東西,一邊讓她們去把白蔻喚來說話。
白蔻走進帳篷,又是空蕩蕩的,服侍的丫頭一個都不見了,只聽見屏風後頭的水聲,她就止了腳步。
“世子,有何吩咐?”
“浴巾掉地上了,幫我撿起來。”顧昀聽見白蔻不願進來,耍了個花招。
“掉了就掉了,撿起來也髒了,拿過一塊用吧。”
“現在撿還不會太髒,等我洗完了再撿就髒得不能要了,這是精紡的浴巾,快進來幫我撿一下。”
“不要,怕長針眼,我還要做飯呢。”
顧昀頓時被嘴裡的點心嗆着,大聲地咳了幾下,白蔻站在屏風外頭一動不動。
“水~~水~~~~”顧昀在屏風裡頭聲音沙啞地掙扎,水聲嘩啦啦作響。
白蔻聽着這聲音不對,趕緊倒了茶水目不斜視地走進屏風裡頭,顧昀趴在浴桶邊緣,咳得一臉通紅,看着可憐兮兮的,白蔻忍着笑,把茶杯遞給他,順便撿起掉在地上的浴巾扔到一邊的桶裡。
顧昀大口大口地喝完了一整杯水,喘了幾口粗氣,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身子一翻,仰面朝天地又坐回水裡,雙臂架在浴桶的兩邊,身體大敞,因爲浴巾掉地上了,自然透過清水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蔻眉毛微挑,扔了一條幹淨浴巾到水裡,棉製品浸飽了水緩緩下沉,顧昀伸手撈起來,擰乾水折了四折,蓋在臉上做熱敷。
少年人的肉體還是很好看的,尤其是像顧昀這樣從小習武的身子骨,每一塊肌肉都美得無可挑剔,既然他自己蓋上了臉,白蔻當然無所顧忌地看了個痛快,然後擡腳就走,不管他了。
顧昀聽見白蔻走掉的腳步聲,憤憤不平地扯下臉上的浴巾,爬出浴桶,草草擦乾水自己穿好衣裳,趴在牀上生悶氣,反正帳子裡空無一人不必保持什麼形象。
白蔻回廚房的路上拐去婢女們的帳篷,把晴蘭她們又叫回去侍候世子,她才徑直去廚房忙活晚飯,一直沒再回到前面去,也就不知道晴蘭她們被少爺使喚得要命,不明白向來好脾氣的少爺怎麼突然好像有一股子火氣憋住了,拿她們撒氣,更不敢想是不是白管事惹到少爺了。
等到白蔻吃完了晚飯,去帳篷裡換晴蘭她們去吃飯,被她們拉到一邊小聲叮囑她小心少爺心情不好,白蔻還沒聯想起來是怎麼回事。
晴蘭她們走後,帳子裡再次只剩下顧昀和白蔻兩個人,看看世子爺那臭得可以的臉色,白蔻端茶給他,他環抱雙臂轉開臉就是不接。
“嘖,本來還想跟晴蘭她們說這幾日她們值夜辛苦,換我來頂一晚上,既然世子好像對我生氣了,那我就不在您面前礙眼了。”
顧昀馬上施展出習武者利落的身手,刷地站起來,一手接過白蔻手裡的茶杯擱到手邊茶几上,另一隻手同時牽着白蔻手就往屏風後面的牀走。
“時間不早了,今天又累了一天,服侍我歇息吧。”
白蔻朝天翻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