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開始,酒酣耳熱之際,樓上的女眷們突然聽到園子裡傳來男人們的笑鬧聲,讓人到窗前一打量,才知是男人們在行酒令,玩得不亦樂乎,女眷們看着有趣,生出了幾分興致,也想玩一玩。
寧佩蘭隨即打發自己丫頭下樓去,跟她丈夫說了一聲,男女一塊玩。
於是一番準備和佈置後,女賓們從樓上下來,園子裡的桌子換成了條案,頭尾相接,擺成兩列,男女面對面各坐一列,講好了酒令的規矩後,籤筒開始在大家手中流轉,答不上來的就罰酒一杯。
顧昀以他高超的詩文功底成了全場的贏家,宮長繼特意送了他一罈陳釀作爲獎品,在衆人的笑聲中,結束了這場愉悅的生日宴,散場前還邀請大家騰出時間參加喬遷新居的暖房宴。
宮長繼和寧佩蘭都不是行事拖拉的人,說搬家就搬家,除了遵照旨意入宮受禮後一個月內遷居以外,也是年輕的小夫妻想享受無人打擾的新婚生活。
於是在寧佩蘭生日的次日,曄國公府的家丁就看到斜對面的誠郡王府的門前停滿了搬運行李的大車。
搬家可不是容易的事,寧佩蘭的全副嫁妝就得再大動干戈地搬運一次,爲此夫妻倆現在睡的牀都是宮長繼自己的牀,而不是寧佩蘭的陪嫁大牀。
陪房下人們護送嫁妝過來佈置正房,木匠們在臥室裡把陪嫁的拔步牀組裝起來就花了兩天時間,再加上宮長繼自己的大小行李,搬運行李的大車排成長龍一眼都忘不到頭,一干家下人忙了五六天,才終於把這誠郡王府收拾利索,可以迎接王爺和王妃的入住了。
宮長繼夫妻的正式遷居卻沒有挑休沭的日子,他們只想安靜地先搬家,也就是他們到達自己王府門口,家下人從大門內拿出長長的鞭炮,整個天水坊的居民才知道誠郡王今日入住新家,街坊四鄰們紛紛上門道喜,而斜對門的曄國公府中,提前就知悉消息的三位夫人分別派了家下人帶着賀禮上門祝賀。
到了下午,歇過午覺後,街上也平靜下來了,寧佩蘭換了衣裳,獨自一人只帶着丫頭,過街登門,拜訪顧大夫人。
論輩分,宮長繼比顧昀高一輩,也就是與曄國公是同輩人,所以寧佩蘭登門是平輩拜訪,在顧大夫人面前行平輩禮。
顧大夫人帶着寧佩蘭去榮恩堂見老太君,又把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媳婦和姑娘們一併請去,一大羣女眷說說笑笑過了一個熱鬧的下午。
寧佩蘭請辭前,特意請顧大夫人轉告顧昀,等他到家後請他過府吃晚飯,由她這郡王妃親自下廚,不過還要借白蔻打個幫手。
顧大夫人爽快的一口應承,送了客後立刻派丫頭去鐘鳴院知會一聲。
等到傍晚顧昀和白蔻分別從府學和喜樂坊回來,聽說此事,紛紛洗手淨面更衣,白蔻還帶上了她的賀禮,兩個玻璃制的泡菜罈子,裡面裝着滿滿的各式泡菜。
兩人過街登門,門口的家下人早已得了吩咐,王府大管家就在大門內等着,見顧世子來了連忙前頭帶路,進正堂讓座奉茶,白蔻則被請去後宅拜見王妃。
夫妻倆見白蔻來了,宮長繼才悠哉地擺起郡王爺的架子,出二門去正堂見顧昀,寧佩蘭一邊請白蔻吃茶,一邊回臥室換了便於下廚的舊衣裳,丫頭提着那兩個泡菜罈子,一行人往廚房行去。
嶄新的廚房裡,桌子櫥櫃壁架的擺放位置都有參考白蔻的意見,就連廚具都是照着白蔻使用的工具定做了一整套,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媽媽是廚房總管,她和雜役們都是從衍王府帶出來,另外還有兩個來自鴨池坊的年輕廚娘,僅僅侍候王爺和王妃,這個廚房現有的人手都綽綽有餘。
“怎麼樣?都是照你的意見佈置的,你看看哪裡可有錯處?”寧佩蘭根本不急着做飯,先帶着白蔻在廚房裡參觀起來。
白蔻認真地四下走動檢查了一番,轉過身來衝寧佩蘭豎起兩根大拇指。
“挺不錯的,廚房是防火重點,婢子提的幾大防火要點都做得蠻好。”
寧佩蘭得意地微微一笑,拉住白蔻的手在手心裡拍拍,“以我倆的交情,在我面前就不要‘婢子婢子’的了,聽着不爽。”
“好,我改口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來,看看今晚的菜單,我們是不是現在該動手了?”
寧佩蘭從廚娘手裡接過一張紙遞給白蔻,上面是今晚的菜單,食材也都早已洗淨,整齊地擺放在長桌上。
白蔻拿着菜單,她自己不動手,只吩咐那兩個廚娘做事,不停地從廚具櫃和調料櫃裡拿該用的東西。
寧佩蘭在外面洗了手回來等着,從旁觀看白蔻指導廚娘們怎樣正確使用刨絲刀,削出所需要的粗細不同的長條兒來。
“你這懶鬼,用了這東西,豈不是不必再練刀功了?”
“這個本來就是給家庭主婦們用的,刀功不好,又要切得粗細均勻,費時費力,怎麼辦?刨絲刀解決一切難題。”
“我看,這東西你手下丫頭們用得最多吧?”
“本來就是受她們啓發才試着做出來的,不然等她們以我爲標準練出一身好廚藝,就別嫁人了。”
白蔻這話頓時就把在場衆人一塊逗樂了。
廚娘們在白蔻的指導下從容地處理着食材,分裝到盤子裡時順手就完成了配菜的事,寧佩蘭還在看熱鬧呢,就見白蔻吩咐雜役生火,熱鍋涼油,準備燒菜。
寧佩蘭趕緊站到竈前,一絲不苟地聽白蔻指揮,看似有些不着調的燒菜順序,成品卻是不間斷地出鍋,有着幾十年經驗的廚房總管看在眼裡都大呼過癮。
正堂裡,宮長繼感覺好像還沒聊多久,怎麼飯菜就上桌了。
顧昀咯咯地笑,不等宮長繼招呼,他自己就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嗯,白蔻又成功帶出了一個新徒弟。”
“哎,過分了啊,明明王妃下廚,你就知道誇你家白蔻。”
“是,謝謝王妃下廚,但這菜的做法和味道,分明是白蔻的風格,白蔻在廚房裡指揮王妃燒的菜。”
“是是是,就你舌頭最靈,你家白蔻最好。”
“我家白蔻當然最好。”
“我纔不上你的當,我結婚了,我是有媳婦的人了。”
“你這個背叛了聯盟的叛徒。”
“烏合之衆組建的散沙聯盟,我同情你,反正我是有媳婦的人了。”
“去去去,少在我面前炫耀。”
“看,炸毛了,炸毛了,真像一隻小狗。”
“是不是非要我掀桌啊?”
“行行行,不惹你了,狗富貴,勿相忘,汪汪汪。”
“你給我等着,別落我手裡。”
“你有機會嗎?要不要我介紹一個?”
顧昀白眼一翻,擱下筷子,抿了一口酒。
“原來在這裡有話等着我呢?你套話的本事的確是見漲啊。”
“這不是給你做媒麼。”
“堂堂郡王爺,不爲國爲君分憂,要改行?”
“你先聽一聽嘛。”
“行行行,你說你說,我認識嗎?”
“認識啊,你才幫過她。”
“童明俐?”
“喲,反應很快嘛,難不成你也天天想着她?”
“胡說八道什麼呢?!”顧昀突然很緊張地向門口望去,“別叫白蔻聽見。”
“……你不至於吧?!”
顧昀不爽地回個白眼,宮長繼舉手投降,“放心放心,她們女人在內宅吃飯,沒這麼快出來。”
“這還差不多。”顧昀吐口濁氣,提起筷子繼續吃菜,“說吧,好好的,怎麼要把她和我撮合到一塊?”
“因爲你是她心上人啊。”
宮長繼淡定地說完,眼疾手快地搶走顧昀面前的一個盤子,這才免於被他的口水噴髒了一盤菜。
顧昀扔下筷子,沒好氣地抱手瞪視宮長繼。
“我不吃了,你先說清楚爲什麼要請我吃這頓飯?”
“請你吃飯是因爲我今天搬家嘛。”
“然後非要在飯桌上故意提一個掃興的話題?”
“嘖,你當我願意啊?”
顧昀目瞪口呆,“你才結婚幾天啊?!”
“女主內嘛。”
“真丟男人的臉。”顧昀鄙視地哼哼。
“信不信我把這話原樣告訴白蔻?”
“你敢!”
宮長繼回以一個同樣的鄙視的眼神,“真丟男人的臉。”
“懶得跟你鬥嘴,我吃我的飯。”
“哎哎哎,先別急着吃,我怕你真掀桌,先說說童明俐這事怎麼辦?”
“這又不是我能說了算的。”顧昀不得不擱下筷子,端起了酒杯,“我是冊封過的世子,我還是家族中的長房嫡長子,但童明俐卻沒有與我相對應的家世身份,她父親童翰林說是說翰林都是天子近臣,但他的地位甚至還不如樑仲山這個庶吉士,要不然她童明俐一家也不至於被個平民欺負得這麼慘。她想嫁我爲妻,倒是對她家有益處,甚至還能照拂她整個童氏族人,對我可沒有,這不公平。”
“所以她只能是想想而已?”
“除了做夢,別無他法。”
“行,可以叫她死心了。”
“童明俐這兩次看她都精神不濟的樣子,你媳婦怎麼會知道她的心事?”
“童明俐喜歡你好幾年了,以前葉君婷還在的時候,她倆明爭暗鬥了好幾回,她們姐妹圈子裡幾乎都知道。上次生日宴,童明俐一直坐在窗前直勾勾地看你,叫我冰雪聰明的媳婦看到了。”
“說事就說事,不要老誇你媳婦,叫你家下人聽見不怕人笑話。”
“許你把白蔻吊在嘴巴上說,不許我誇我媳婦幾句?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行了行了,咱們誰也別說誰了,太太平平把這晚飯吃了,真不想跟你討論這種問題。”
“你放心,童明俐不知道這事,我就是先探探你的口風,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何況童明俐那副樣子,短期內她家裡也不會給她再訂親事了,這件事折騰得她一家都夠嗆,只要你倆別再見面,她就沒辦法了。”
“那就好,我還要集中精力準備下一次的春闈,別給我招些煩心事。我不像你,你是郡王爺,一輩子吃喝不愁,我得自己掙功名掙身家,我一家人還在指望我光耀門楣。”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吃菜吃菜,菜都要涼了。”
男人們在前院正堂吃飯,寧佩蘭和白蔻在後宅正房吃,兩人同坐一桌,不光聊些家務事的心得,還聊到了生意上的長遠計劃,兩個都擅長做生意的女子做了對門鄰居,纔是真正的如魚得水。
用過晚餐,各自歇息了一會兒,白蔻辭別寧佩蘭,到前院正堂等世子,顧昀見她來了就向宮長繼道別,又被他笑了幾句。
白蔻聽見宮長繼在笑,等出了王府後好奇地問起,顧昀笑笑,帶她走側門回府,這麼晚了巷道里沒人走動。
“沒什麼,一個小笑話罷了。”顧昀的手搭在白蔻肩上,微微低頭就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男人間的小笑話?唔,真無趣。”白蔻皺皺鼻子,不感興趣。
顧昀咯咯笑着,牽着白蔻的手沿着長長的巷道進了馬廄,童明俐的事他纔不想提呢。
宮長繼回到內宅與妻子講起顧昀在飯桌上的表現,聽聞他都炸毛了,寧佩蘭雖然有些惋惜,但也不再掛心這事了。
妹有情,郎無意,剃頭挑子一頭熱,這事就成不了,到此爲止是最好的。
宮長繼搬家完畢,派往春水堡的人手也準備好了,就以去邊境互市採辦異國商品的理由,兩天後,一支商隊出了京城,往北境行去,跟車的護衛都是宮長繼的精銳侍衛。
商隊是真的去採辦商品,寧佩蘭沒瞞着白蔻,還邀她一塊搭夥,反正這一趟要給不少親朋好友捎東西,多加白蔻一張單子也不費事。
接下來寧佩蘭又開始忙暖房宴,再次請了白蔻和她手下丫頭幫忙,由白蔻做主廚,王府的廚娘和雜役都聽她調遣,忙而不亂,井然有序。
童明俐作爲好友自然是應邀前來,但這次她沒能見到顧昀,男賓女客分別在前院和內宅接受招待,正兒八經的大宴席,童明俐從頭到尾都悶悶不樂,連基本的應酬都懶得搭理,在場貴女貴婦們見她這樣子也不惹她,就讓她一個人呆着。
寧佩蘭熱情好客,是個周到的女主人,但對童明俐也是毫無辦法,她看上去就像是對這宴席不滿意的樣子,寧佩蘭憐她先前經歷,沒說什麼,全當看不見。
宴席結束,送完了客,白蔻從寧佩蘭手上得到一個好大的紅包,笑眯眯地帶着丫頭們先回府休息,顧昀還在前院與宮長繼閒嗑牙,過了一會兒纔回家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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