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是真的打定主意不理會童明俐,而且接受白蔻建議,日常出入改走馬廄,理由是方便騎馬,家裡人也隨他,這麼大的男孩子了,用不着再像小孩那樣管頭管腳。
但顧昀的些許改變只有長房知道,二房不掌家,消息自然不夠靈通,童明俐還以爲顧昀每日是作息規律的上學下學,就在傍晚時分出來散步,想與顧昀來個巧遇。
童明俐消息閉塞,白蔻卻消息靈通,童小姐只要踏出二房大院,一舉一動她都瞭如指掌,不用她刻意打聽,也不用安排眼線,府裡每一個下人都是她的耳報神,自有各種八卦主動傳入她的耳朵裡。
自從發現童明俐只會在每日下午固定的時間出來守顧昀,顧昀就堅定地只走馬廄出入,而在有閒暇的時候,他要麼在家呆着,要麼跟白蔻去喜樂坊督促手下大小夥計好好遵守工場的各項章程,他天天各種事情一堆堆,哪有空跟童明俐兒女情長。
本來就忙,再加上有意避開,童明俐一次都沒見着顧昀,就連對門誠郡王夫妻請朋友在家裡小聚,她也沒趕上過一回與顧昀一同進出。
這些女兒心思童明俐從來跟姑姑說過,甚至連朝夕相處的顧嬋也沒察覺,畢竟家裡旭大嫂子快要臨盆,全家的重點都在孕婦身上,和親家母的相處已經夠累人了,對童明俐自然多少有些疏忽,她也不給姑姑一家添麻煩,心裡煩悶的時候就過街去找寧佩蘭,寧佩蘭也正好有個作伴說話的,倒是很歡迎她去。
童明俐還當寧佩蘭是婚前天真爛漫的姑娘,什麼時候私房話都跟她說,甚至還要寧佩蘭幫她想個主意,好與顧昀多多接觸。
“蘭蘭,你說我都來了這麼些天了,連顧昀的面都沒見着,他有那麼忙嗎?”
“他要念書和做生意,一天就十二個時辰,除了吃飯睡覺,他不忙纔怪呢。”
“生意不是有白蔻一手打理麼。”
“你真糊塗,顧昀纔是東家,白蔻充其量就相當於個大掌櫃,掌櫃再能幹也得在東家畫好的框子裡做事,白蔻要是真能什麼事都她一個人作主,她就是東家了。”
“你別急呀,我不會做生意,沒你精熟,你好好講嘛。”
“我這不是好好跟你講麼?顧昀有多忙,看白蔻就知道了,你在府裡見不着顧昀,但白蔻總是看得到的吧?”
“白蔻我也沒見過幾次,她在府裡本來就事多,聽說有時候還要給大夫人搭把手。”
“顧大夫人自己的得力手下都一把年紀了,白蔻正好是個年輕能幹的,不用她還能用誰。不過,你在顧府住了這麼些日子,就只看到了這些?”
“不然呢?還有什麼?”
“曄國公府是一等世家,顧昀是世子,還是未來的族長,你家人口簡單,也就是逢年過節一些迎來送往的事要操心,真正家裡的家務能有多少?白蔻就不一樣了,她每天做的事就是將來顧昀的少夫人每天要做的家務事,而且少夫人做的比白蔻做的還要多,因爲少夫人要接掌全家,白蔻只需管好鐘鳴院就夠了。你問問你自己,應付得了嗎?”
童明俐臉色難看地搖頭,“應付不了。”
“所以啦,看白蔻就知道顧昀了,這位顧世子可不是那種成天吃飽了沒事只知道提籠架鳥的紈絝子弟,你別抱怨他忙得不見人影,他要是閒得身上長毛才真的叫人擔心,不過他若是那樣的人,也就不值得全京城的女孩子爲他癡迷了。”
“我沒想他天天呆在家裡,我就想找機會和他親近親近,可他真正能在家裡的時候只有晚上,我一個姑娘家哪能晚上去找他。”
“那就真沒辦法了,腿長在顧昀身上,誰還能拖住他不讓他走?”
“你跟白蔻熟,你能不能問她要個顧昀會去工場的日子,我去那裡碰他?”
“你是有多喜歡顧昀啊?還要往喜樂坊去?!那邊亂七八糟的,好多正在動工的工地,灰塵又大,你這身板受得了麼?”
“你怎知道那邊亂?你去過?”
“我沒去過,白蔻說的,商人見喜樂坊有錢賺,一窩蜂地往那跑,結果明明是下坊,地價卻在向中坊靠攏,現在朝廷就等着年底收稅。”
“這就是顧昀的本事。”童明俐美滋滋地笑着,臉上露出嬌羞的神情。
寧佩蘭看在眼裡,心中再三惋惜,兩人真的不合適,顧昀還是要娶一個能掌家的妻子,起碼不能在他婚後還累死白蔻吧。
“要不這樣吧,巧遇碰顧昀是很難碰的,你去跟白蔻說說,讓她找個機會安排你倆見一面,怎麼樣?”
“我去跟白蔻說?!叫人多不好意思!”
“哎呦喂,你到底要怎樣?這麼不吱聲的偷偷喜歡你就滿足了?既然如此,你跑來跟我說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就是……我就是……”
“哎呀,你真是笨,明明你自己就擅長廚藝,你辦個拼盤宴不就行了?也讓大家看看你已經沒事了,完全走出來了,可以再次議親嫁人了。”寧佩蘭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等着童明俐的這句話。
童明俐雙眼放光,用力點頭,“對對對,拼盤宴,謝謝蘭蘭,我這就回去跟姑姑說,等定了日子你也來。”
“要是在你姑姑那裡不方便,就到我這來弄,我這裡清靜,廚房是現成的,也省得在曄國公府搶人家的大廚房。”
“好,謝謝蘭蘭,我這就回去商量一下。”
童明俐渾身充滿了幹勁,立刻回府找姑姑,顧二夫人一聽誠王妃願意提供場地,二話不說就讓侄女兒去那邊辦拼盤宴,一羣千金小姐在府裡做飯,只有東廚房可用,那會影響到很多人。
聽了姑姑的話後,童明俐也覺得還是不要給顧大夫人添麻煩了,於是又去和寧佩蘭商量,定了日子發邀請。
朋友見童明俐要辦拼盤宴,都以爲她真的從精神打擊中走出來了,紛紛應邀前來,曄國公府裡,顧昀他們兄弟姐妹也都一塊捧場。
宮長繼安排了客院給大家玩,那是他專門佈置出來招待朋友小聚和留宿的地方,拼盤宴這種男女混合的聚會也能派上用場,拼盤宴圖的就是人多熱鬧,顧昀甚至還叫來了石天珉兄妹,但一同前來的還有他們的舅家表妹,宮靈筠姐妹。
童明俐作爲召集宴會的東道主,自然要招呼客人們,她敏銳地發現了石天琦和她表妹們對顧昀的意圖,那赤裸裸的眼神和行爲,一點掩飾的用心都沒有,而顧昀與她們有說有笑。
這一突然發現讓童明俐差點當場失態,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之後,變着法兒地拿着各種吃食到顧昀身邊轉悠,在走了幾趟後,石天琦姐妹三人就留意到了童明俐這有些過於熱情的態度,姐妹們互相對視幾眼,俱都心領神會。
石天琦冷眼旁觀兩個表妹的表情,心裡酸甜苦辣百種滋味,她與顧昀的差距不在家世,而在輩分,這讓她揹着人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甚至嫉妒着對此一無所知的表妹們,沒想到這才過了多少日子,又有一個情敵浮出水面。
這顧昀還真是萬人迷,比那樑仲山不知道好多少倍,這樣的男人才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童明俐來來回回好幾趟,連石天琦她們姐妹身上每一件小首飾都記在了心上,她們耳珠上的墜子都是精緻無比,皇家工匠的手藝,完美體現出宗室女的身份背景,童明俐只是個小翰林的女兒,清貴是清貴,可與這些正兒八經的貴女站在一塊的時候,人們的目光自然是在別人身上的。
在這樣的現實衝擊下,童明俐悲傷地意識到宗室女的家世才與顧昀相配。
宮靈筠姐妹覺得童明俐站在這裡太礙眼了,而且得讓她知難而退,區區一個小翰林家的女兒,也配跟她們爭顧昀?也不想想她們姐妹一件衣裳,她一年的月例加起來也就做半件。
姐妹倆默契地往顧昀身邊左右一站,將顧昀夾在兩人中間,親親熱熱地挨着他,僅僅保持着半臂的身體距離,邊上其他客人對這兩位郡主的大膽行爲看得目瞪口呆,她們的貼身丫頭也不知是過來拉開還是假裝看不見的好。
看到這一幕的寧佩蘭和宮長繼,也默默地撇開頭,招呼起身邊的客人,不管顧昀那頭的事了。
顧昀又不是傻的,他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種困境後感到難以言說的尷尬,萬分盼望白蔻出來救場,可是她在府裡替大夫人做事,不知幾時纔有空。
最終搭救了顧昀的還是寧佩蘭,她先叫走了童明俐,接着邀請女孩子們去廚房準備燒菜,宮長繼一人留在客院招呼男賓,大家這時候把顧昀團團圍住,打趣他豔福不淺。
“行啊,你,明之,被姑娘們包圍的感受怎麼樣?”石天珉大笑着,擡手拍在顧昀肩頭。
“行了啊,別拿我取樂,你們要是羨慕,回頭你們自己試試那是什麼滋味,手都不知道放哪,生怕有點小動作就碰到人。”顧昀一臉委屈。
“哎,哥幾個,看看啊,這有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我們這麼多大活人坐着,怎麼不見姑娘們圍着我們說話啊?”
少年們哈哈大笑,顧昀的兄弟們都不給他半分面子,笑得特別大聲。
等到宴席開始,姑娘們的手藝一盤盤地呈上桌來,大家都吃得很開心,畢竟敢參加拼盤宴的姑娘都是對自己廚藝有充分自信的。
這一次顧昀依舊是姑娘們的重點,而且是除了他自家姐妹,其他姑娘羣起圍過來,爭先恐後地向他介紹自己的菜餚,被冷落在一邊的男孩們要麼低頭自己吃,要麼與宮長繼說話,假裝不關心姑娘們在幹什麼,其實他們心裡都是各種羨慕嫉妒,都商定好了哪天給顧昀套個麻袋暴打一頓。
偏就在這時候,白蔻吃了午飯過來串門,王府的下人將她領進院裡,她悄無聲息地定睛一看,看到自家少爺陷入了姑娘們的包圍圈裡,暗自發笑做了個鬼臉,溜到了寧佩蘭身邊,給她帶了一份中午做的牙籤牛肉。
寧佩蘭則給了白蔻一個酒杯,又給丈夫分了一半牛肉,接着她倆一塊喝酒一塊吃肉,看顧昀的笑話。
牛肉一分,大家終於發現白蔻來了,那些圍着顧昀的千金小姐們好像才反應過來現場還有外人在,頓時羞怯地回到自己座位,低頭吃飯,再不吱聲。
白蔻一臉無辜和茫然,似乎不太明白爲什麼她來了,圍着自家少爺的千金小姐們就散了,她的表情惹得不少人輕笑。
隔着男女桌子中間的走道,顧昀瞪了白蔻一眼,他此時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似乎又被白蔻擺了一道。
今日這場拼盤宴註定要成爲圈子裡流傳的談資,大家分享了白蔻帶來的牙籤牛肉後,宴席終於散場。
顧昀沒急着走,反正兩家現在是對門鄰居,他就是在宮長繼這呆到天黑都不要緊,兩人就坐在院中的四角攢尖亭裡,由白蔻服侍他倆喝茶解灑,寧佩蘭指揮着丫頭們一點點地將整個院子打掃乾淨。
童明俐是這場拼盤宴的召集人,所以她也留到最後幫忙收拾,忙了一圈下來,突然發現顧昀還在這院裡坐着,頓時心頭猶如小鹿亂撞,臉上飛出一片紅霞,望着顧昀挪不開眼睛邁不動步子。
宮長繼實在繃不住了,端起茶杯將臉藏在後面笑個不停,手抖得茶水都潑了出來,還得白蔻收拾。
“世子,別板着臉,童小姐好歹是我們二夫人的內侄女兒,對人家笑一下。”白蔻一面低頭用茶巾擦拭桌上水漬,一面提醒道。
“對對對,童明俐又沒欠你百萬貫錢,笑一個,笑一個。”宮長繼馬上起鬨。
“臉抽筋,笑不出來。”顧昀板着臉,只是他手上有茶杯,看上去表情還算柔和,不那麼殺氣騰騰。
“笑一個嘛,給人家留個美好回憶,將來想起您來也不會心生怨恨,要怪只怪家世不配。”白蔻擦乾桌上的水,摺好茶巾,臉上始終笑眯眯的。
“我要是笑了一下結果她自作多情,以爲我對她有意思怎麼辦?”
“您不笑怎麼知道童小姐會作何反應?笑一個嘛。”
“對啊對啊,白蔻講得有道理。”宮長繼點頭幫腔。
“有道理個鬼!”
顧昀藉着茶杯的遮掩,衝宮長繼和白蔻一人一個白眼,然後扭過頭來,好像纔看到童明俐在院裡站着,舉了舉手中的茶杯,給了她一個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作者的話:又是4K,算加更了啊,今天更新8千字了。大家春節快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