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閣”是京城最大的布莊,這裡有最好的絲綢錦緞,最好的繡娘,最先進的製作工坊,這裡製作的衣衫深受女子喜愛,也是貴婦們常去的地方。
遇上紫瑩,千雪不驚訝,不過蘇譽也在,倒讓她十分異外。
剛進店門,有夥計迎上,不過瞧着夥計眼神閃爍,千雪也不在意,因爲這些日子來,每每有人見她,都是這幅表情,她己然習慣。
夥計帶着她觀看布料,刻意迴避着什麼,直到遇上他們夫婦,她才恍然大悟。
夥計也是好心,只不過自己倒黴了些。
三人相望,氣氛尷尬。
片刻的沉靜,夥計拿眼左右一瞟,“千雪姑娘,那邊有新進的布料,你可以去看看。”
千雪頜首,微微朝二人施了一禮,正要隨着夥計離開,只聽紫瑩的話傳來。
“千雪姑娘,我與你一道去。”
千雪詫異,朝他們看來,蘇譽似乎有些不悅,紫瑩和氣朝千雪一笑,然後撫上蘇譽的手拍了拍,笑道,“我有琴藝上的事請教千雪姑娘,你別擔心,上次只是個誤會,你去馬車上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
蘇譽還是猶豫,紫瑩笑着推他,在外人看來,二人感情深厚,打情罵俏,千雪微微避開視線。
“小月好生伺侯着,夫人若出什麼事,拿你是問。”
“是。”小月趕緊回答。
蘇譽這話明明是針對千雪,她聽懂了,轉身朝內室走去,蘇譽冷冷一瞥,也出了門。
“蘇夫人,這邊請。”夥計對紫瑩自然更加熱情。
紫瑩笑了笑,“你先退下吧。”
“這……”夥計爲難。
“我家夫人的話你沒聽見嗎?”
“小月,不得無禮。”紫瑩指責,隨後朝夥計道歉,“丫頭不懂事。”
夥計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受寵若驚,“小的誠恐,夫人慢慢挑,小的就在外侯着,夫人有事儘管吩附。”
夥計躬身退下。
紫瑩在小月的攙扶下進了內室的布房。
她擡了擡手,小月候在門口,紫瑩朝着正在挑選布料的千雪走去。
“姑娘。”小櫻看着紫瑩靠近,有些膽怯。
“無防。”千雪輕聲安慰。
“千雪姑娘。”有外人在,紫瑩改了稱呼,目光瞟了小櫻一眼,小櫻不由得後退兩步,她輕輕一笑,站在千雪身邊,目光又落在她手中的布料上,撫了上去。
“姑娘眼光真好,不過,卻不怎麼適合。”
“這等上等絲綢製作的衣袍,定是高雅華貴,然而姑娘身上胭脂味重,可別學那東施效顰,會讓人取笑的。”
千雪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周圍,並無外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到底想怎樣?”
紫瑩聳聳肩,同樣低聲道來,“我也不知道要怎樣?不過看着你受氣,我很開心罷了。”頓了頓,“所以,以後見了我,最好繞道走,否則,我真不敢保證能做出什麼事來。”
“哦,對了,我還想告訴你,我與蘇譽恩愛得很,每日他都會與我溫存。”紫瑩抿嘴一笑,千雪身子一僵。
“你可知爲何?男人嘛……不過,迷魂香的滋味,他可是受用得很。”
什麼?千雪大驚,她竟然對他用藥?
她猛的轉頭瞪着她,“你?”
“怎麼了,心疼了。”
紫瑩轉眼冷冷一笑,“你放心,他是我的夫君,我怎會害他,呵呵……我突然發現,我己經愛上他了。”
紫瑩還要說什麼,這廂有腳步聲傳來。
“夫人,將軍傳話,催夫人回府。”
紫瑩神色一轉,是一片柔色,“我知道了,我這就出來。”
她又湊近千雪耳邊,“你瞧,他怕我出事……沈千雪,或許蘇譽曾經愛你,但那是曾經,如今他是我的。”
紫瑩高傲的挺胸從她面前走過,還故意踩她一腳,千雪一個踉蹌,小櫻眼疾手快的扶上她。
耳邊是紫瑩輕蔑的笑聲,她擡起頭,目光蒙上一層水霧,不是因爲腳上的疼痛,而是心口,彷彿被人狠狠絞一刀,蘇譽,蘇譽,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嗎?
一連數日,千雪心思恍惚,想到紫瑩對他下藥一事,那藥,她再熟悉不過,常用必會毒氣攻身,如此一個錚錚男兒,怎會受這般侮辱,可她又該如何?
她束手無策。
這日,劉文博在樊樓宴請同僚,邀請她去彈奏,未想雅間的隔壁,竟是蘇譽與一些羽林軍軍官在一起喝酒,吵鬧得很。
劉文博等人是文臣,意見極大。
再者,劉文博知千雪在蘇府受辱,爲討佳人歡心,有心挑撥身邊的同僚去茲事,雙方人由舌戰變成武鬥,所謂武鬥,無非也是退攘幾下,丟幾個酒瓶子,掀幾張桌子椅子,雷聲大,雨點小,借酒發個瘋,沒有人受傷。
除了千雪,被一個酒壺蹭到,不過劉文博幫他擋下,否則額上便不只是破了一點皮。
“你沒事吧。”劉文博扶起她,千雪尷尬一笑。
這番蘇譽見了,嗤笑一聲,幸得他與劉文博都不想將事鬧大,大家發泄一番,丟下銀子,各自離去。
劉文博本要送千雪,被千雪拒絕,而他也怕被外人看見單獨與千雪一起,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是叮囑幾句後,坐上了馬車。
看着遠去的影子,千雪撫了撫額頭。
“姑娘,咱們快回去吧,剛纔嚇死奴婢了。”小櫻一邊扶着她朝自家馬車走去,一邊嘀咕着。
“砸重姑娘的酒壺,適才奴婢看得清楚,是蘇將軍扔來的,想不到一個堂堂將軍竟做這等事。”
千雪一怔,忽爾揚脣自嘲一笑。
“沈千雪!”突然而來的怒聲,讓主僕二人停下腳步。
還未及轉身,她己被來人扯住胳膊,推壓在一堵牆上。
“姑娘?蘇將軍?”
“滾開,我與她說兩句話,不會把她怎麼樣。”
小櫻不敢上前,在千雪的示意下,退到一旁,這裡雖是暗處,但好歹也有人走過,不相信他會亂來。
“你什麼意思?”蘇譽劈頭問來。
千雪有些莫明其妙,瞪眼看他,他的目光充滿怒火,若說他想打她,殺她,也不無可能。
“我不明白將軍在說什麼。”她冷冷相對。
“我己經放下了你,你卻三番幾次挑釁,先在我面前說靜姝的不是,接着傷害靜姝,現在,又挑唆你的相好來尋事,你當真認爲蘇某好欺?”
千雪愣住,原來,他竟這樣想,還是紫瑩的枕邊風讓他變得是非不分?
她笑了,帶着倔強而執拗的神色瞅着他,“別自作多情,你與張靜姝之事,與我何干,你要這麼認爲,隨你的便,反正你們是高高在上的貴人,沈千雪只是一介螻蟻,可隨你們打罵欺負。”
說着,雙眼含淚,硬是忍着,沒有流下來。
蘇譽未見過這般的她,一時怔住。
兩人對視片刻,“將軍,若不想打罵,請放我離開,回去告訴你的嬌妻,多行不義必自斃。”說完便要掙脫他的束縛。
蘇譽卻緊捉不放,“休得在我面前挑撥關係,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多行不義此言送還給你,你想將劉家父子玩於骨掌,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的結果。”
說完狠狠將她手一丟,決裂的大步離去。
千雪靠在牆上,只覺一陣寒氣襲來,像萬把冰刀刺向她,冷如骨髓。
次日,京中又傳出蘇譽一怒爲紅顏,大鬧樊樓,必竟他有前科,此番更是轉得玄乎。
男人們好不羨慕,私下討論,乾脆蘇將軍納千雪入府得了。
女人們好不激動,紛紛聲討沈千雪,說她是狐狸精傳世,同情張家小姐,才嫁沒幾日,便被欺負上門了。
蘇府,紫瑩氣得咬牙切齒,小月是張家派來的丫頭,雖然跟着紫瑩沒幾日,早把自己置於主子心腹地位,她並不知紫瑩的真正身份,包括張家其他人,知道小姐居住寺廟,卻很少見過,特別在小姐成年之後,更是從未露過面。
“夫人,奴婢這就回府告訴老爺夫人去,讓他們爲夫人出頭。”
“不用。”紫瑩阻止她,“那個賤人,我自有辦法。”
小月不知夫人所爲的辦法是什麼,待要問時,便聽到迴廊上傳來的聲音。
“將軍回來了。”
“嗯。”
紫瑩朝小月使了個眼色,小月明白,立即改了口氣,“夫人不要傷心,外面的傳言不可信。”
紫瑩嘆了聲氣,“我傷心不是因爲自己。”
“夫人的意思。”
“沈姑娘也挺可憐的,將軍與她有情,若不是我,她纔是蘇夫人,我應當向將軍進言,納她進府,我並非妒忌之人。”
“夫人,你太善良了。”
“她一風塵女子,本就身世可憐,如今又被傳得這般不堪……”
“靜姝。”蘇譽的聲音傳來。
二人顯然一愣,紫瑩趕緊迎了上去,小月退到一側。
“將軍今日回來得早。”紫瑩接過他的配刀,又伸手去解他的盔甲。
蘇譽將她深深看住,突然捉住她的手,“剛纔的話,我己聽見了。”
紫瑩一陣尷尬,“將軍,我說的是真的,若將軍放不下沈姑娘……”
“我不會納妾。”
“將軍?”紫瑩驚訝,不過,臉色仍掩示不住的高興,隨後又暗淡的搖搖頭,“將軍不必考慮靜姝的感受。”
蘇譽卻將她抱起,放在軟榻上,小月見了,臉一紅,悄悄的退出房屋,不忘關上房門。
蘇譽自個兒脫了盔甲,躺在她的身邊,“蘇譽只有一個妻子,不會再娶她人,更不會納沈千雪爲妾。”
紫瑩聽言目光一閃,認真朝他看來,他眼中含笑,將她摟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