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十天監視他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執行組的任務會讓她這麼——感激。對,感激。十天,心淪陷。她知道這樣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合常理,但卻又偏偏無法抑制。
他的身份很奇怪——一邊是封氏鏢局少鏢主,一邊是暗夜分部門主。黑白交錯的身份,一開始理所當然地讓她以爲他是心機深沉之輩。從一個暗面去窺探,她早已習慣了人性中隱藏的卑劣。然而後來她就發現她預料錯了。旁觀了太多面具之下的骯髒,她第一次發現居然有這樣一種人——深諳世俗卻不世俗。
那個公子永遠都是面色冷淡,沒有過多表情。幾次暗夜分部來人請他定奪任務,他首先考慮的都是有沒有取死之道而不是聘金的多少。至於封氏鏢局,涉及甚衆,他卻能顧及到各個方面,將細節也吩咐地有條不紊。
都說鏢師帶三分笑,讓三分理,飲三分酒。他少了三分笑,卻多了三分浩然之風。
——這樣的人,讓她怎麼不淪陷。所以當他敗在花醉世手上,藏在暗處的她真的忍不住想出手。然而久在江湖的經驗強迫她冷靜下來。她不怕送死,就怕送死後再也救不了他。
她去找了主上,那個命閣上下都噤若寒蟬的人。
不是不害怕,只是她在爲他賭那渺茫至極的希望。一句“你希望我救?”讓她心底升起絲絲寒意,她知道主上已經猜到了。命閣不準動情,她明知故犯還能再有什麼期待?那一瞬,心如冰淵。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她的期望值。當主上救了他離開後,小巷僅餘他們兩人,她第一次緊張地有些不能呼吸。
“你跟她說的?”
——聽他的語氣果然猜出來了她在暗中監視他。她一時慌亂地不知道說什麼好,卻聽見他繼續道:“謝謝。”
聲音不大,卻讓一切都變得值得。
她帶他回了命閣,請雲拂出手,並親自照顧在他左右。
與他相處時她會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儘量不擾他清淨。那段日子裡她一面希望他快些好起來,一面又怕再也沒有能夠待他身邊的機會。後來她想,本來就是沒有結果的吧,那便將這份感情深藏——這樣也好。
時間就這麼流淌。也許是因爲久伴,後來他也偶爾能和她說上幾句話。清清淺淺的交流,已足夠讓她感激命運的厚愛。
——她卻不知並不夠。
那天他在主上面前要人,她震驚到無以復加。主上走後很久很久,她都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你再這麼沉默,我會以爲你後悔。”
她一驚:“我沒有。”
他脣角有她從未見過的笑淺淺漾開。勉強分辨出她的方向,他輕輕握住她的手:“都答應嫁我了,不要再這麼一驚一乍。”
她張了張嘴,手心有他的溫度,那種感覺太不真實。
“抱歉,我不太擅長表達感情。但是——請你相信我。”他其實只是很少把情緒寫在臉上,但卻並不是冷情。她爲他做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寥寥幾句話,惹得她淚流滿面。感受到面前的人替她輕輕擦拭,她突然就想,也許一生所求,都不過如此。
很久之後,她問過他爲什麼會成爲暗夜門分部的門主。他的回答是——已故友人之託。
君子一諾重千金。——所以,就是不怎麼喜歡,他也會替友人完成。微微一笑,她再一次無比慶幸,眼前的人是她一生的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