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他身邊十年。從荒蕪到繁盛,她陪醉花殿踏過每一步來時路,也看着那張完美的臉越來越妖孽。
從一開始,他就表現得不怎麼符合年齡。緋色的薄脣微勾,就漂亮地像是要攝人心魄。他是讓人看一眼就感到害怕的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魔頭。
說他肆意濫殺,說他無惡不作……後來,更多莫須有的罪名往他身上扣。江湖上但凡無頭冤案,十有八九都歸結爲他花醉世。
——對於所有負面評價,他從來不做辯解。
而只有極少的人才知道,他有時連親自動刑手都會抖。
在問思城的醉世客棧暗閣,他對封裂用刑時只有她在旁邊。那男子被下“焚瞳”也不肯答應主上的條件,她在他動用“梅花印”的時候,分明看見了那雙妖孽一般的眼睛中帶着下不了手的猶豫與掙扎。
那時她還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七繡玉”。直到不久後的一天,她撞見他自虐般地在手臂上劃出一道道傷口。血跡灑落在地,他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
“出去。”他顫抖着脣,吐出這兩個字。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第一次違揹他的命令。上前奪過他的匕首,她道:“你這是做什麼!”
身體綿軟到沒有力氣反抗,他難堪地閉上眼,話說得斷斷續續:“梅花印……下午……有一戰……讓我保持清醒……”
看着大片鮮血如同宿命般綻開,她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他只穿緋衣。
她記憶裡只有這唯一一次,他脆弱地像個孩子。
那一戰他輸得慘烈。在對方“花殿也不過如此”的諷刺聲中,他仍然是微勾脣角,脊背挺得筆直。
待那人小人得志地離開,她眉頭大蹙:“主上受傷赴戰,他卻……”
他清清淺淺止住了她的話:“江湖上誰不帶傷?輸了就是輸了。”鮮血蜿蜒至白玉般的手,他道:“回去吧。”
她咬脣,不再言語。跟上他步伐的那一瞬,心卻細細地疼了起來。人們只道“梅花印”如何如何強大,恰好被那魔頭佔了便宜,可有幾人知那繁盛背後日日夜夜的無聲傷痕?江湖稱醉花殿爲邪殿,有進無出。卻不懂他從不迫人爲他賣命,往往是被收留的無路可走之人主動交付生死。他只是寧可紅衣惑世不做僞面君子,他只是習慣將所有痛苦深藏眸底,何至於招人詬病如此?
偶爾從四殺他們口中聽到他更早的過往。少時孑然,獨行千山。他丈量過很多土地,也翻閱過很多風景。走累了,便停了下來,遇見四殺,順手建了醉花殿。從此,一笑浮生。
找七夜領罰那次,她分明覺得刑罰不夠:“程度降了一個層次,你就不怕主上怪罪?”
七夜扶她從刑架下來,搖頭:“沒有主上授意,怎會私自減刑?”
她一怔:“主上?”
七夜難得笑了笑:“他向來嘴硬心軟。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麼?”
——是啊,這麼多年了,她還不明白麼。緋衣傾城,唯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