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梅花開。
梅若曦站在雪霧山的草屋外,微笑的看着學徒們幫助那些病患復健。
“子曦”翟寧毓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然後一陣的腳步聲。就看見翟寧毓手中拿着一個畫軸快步走了出來。滿臉興奮得在他面前打開。
畫中的人坐在絢爛的桃花林中,安然撫琴。
“我怎麼不覺得我有怎麼好看”說着還摸了摸自己的臉。
“在我心裡,子曦是最好看的”翟寧毓笑容認真地說。
梅若曦摸了摸臉上的疤痕,笑了笑。
臉上的這道疤是那天南宮鶴留下的。從左眉毛一直貫穿到右下頜,這張臉,算是毀了。
那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對峙很久的兩人都有些體力不支,而南宮鶴似乎更加嚴重。在場人都看的出來他的落敗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梅若曦隱隱的覺得不對。
因爲提出戰鬥的是他,而且他肯定比這幾天連日奔波的他們更加有精力。所以梅若曦懷疑他是不是想詐敗。也就在這個時候,南宮鶴腿一軟半跪在了地上,翟寧毓抓住機會想要乘勝追擊。就在綠莽劍指向他的脖子的時候,南宮鶴一個偏頭,把垂在地上的軟鞭猛然刺出,眼看就要纏到翟寧毓的身上。
梅若曦強提真氣衝了上去。同時甩出手中的銀針刺向他。儘管把翟寧毓拉出了危險區。但是自己的臉還是被刺根刮到。
梅若曦是醫生出身,所以對於穴道認得很準,那幾根針乍一看上去沒有往要害刺去,但是如果一旦紮上,雖然不會死,但是殘廢還是可以的。
所以,伴隨着梅若曦臉上的鮮血淋漓,還有南宮鶴的悶哼倒地。而也就在南宮鶴倒地的那一刻,一旁的灰衣人飛身上去,抱着南宮鶴就走。
這個時候衆人已經被突如其來的一切給弄懵,反映過來的時候梅若曦的臉已經毀掉,而南宮鶴也不見蹤影。
這樣,也算是了結了吧。梅若曦自己下的手自己知道。那幾根針紮上的後果,輕的四肢無力,從此成爲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走幾步就會氣喘吁吁的廢人。而重的就會臥牀不起。梅若曦還是沒有下死手。不過當時由於事出突然,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梅若曦承認,他因爲擔心翟寧毓出手下了力氣。所以,有可能會死。因爲其中一根正中肩井穴。
“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哪用那麼在意麪容啊,不過昨天一個小孩子被我嚇哭了,真是的,原本就不漂亮,現在就只能嚇人了”梅若曦摸了摸自己的臉,笑着說。
“誰說的,我的子曦最好看了”翟寧毓說。
其實梅若曦的臉沒有被毀的那麼嚴重,畢竟他臉上帶着人皮面具,而那種面具是用一種透氣性很好的膠質製成的。那種膠質的韌性很好所以起到了一定的緩衝作用。
也就是說,去掉面具的梅若曦,臉上雖然也有疤,但是沒有現在看來得那麼恐怖。
那天之後,梅若曦跟翟寧毓回到了雪霧山,那個他倆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翟家的家主由翟青雕擔任,用翟青若的話來說,他比較喜歡當地下工作者。
也是那個時候,他們知道,原來成爲翟家家主最基本的條件就是安然度過自己的‘劫’,否則不管你多優秀都是不行的。這一代出現劫的子嗣有四人,翟寧毓,翟青若,翟青雕,還有翟青鶴。
翟寧毓遇見梅若曦,是第一個渡過劫的,而青若青雕兩人互相爲劫。至於翟青鶴…只知道他的劫出現,但是沒有人猜出來那個人是誰,也許是他們都不認識的人。這個問題並沒有人深究,因爲已經不重要了。
= = =
佑安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裡。閉着眼睛,手裡攥着藥箱的帶子。
他沒有想到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去,決定當一名大夫,但是事實證明,大夫的確是適合他的職業。可惜,明白這個道理,他晚了十年。
如今的雪霧山已經發展成了第二個汴陽,山下原本的小村子,現在變成了一個小鎮。而且以盛產醫生而出名。
佑安拿着藥箱下車,懷念的看着當年的草屋,如今的石屋。
“公子有事情嗎”一個學徒打扮的人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梅先生在嗎?”佑安微笑的說。
“先生啊,先生跟翟公上山了”學徒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哦…公子是外地來的吧,每年到這個時候,先生跟翟公都會上山的,山下的事情都交給陳先生他們的,如果你來求醫,可以去找陳先生他們”
“不,我來找人”佑安恍然,他竟然忘記了,已經進入冬季了。
“小來,是誰啊”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隨後一個人掀開門簾從裡面走出。在看到佑安的時候一愣,然後仔細的上下打量。
“你是…”那人捋了捋鬍鬚,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陳伯伯,是我,佑安”佑安微笑着說。
“啊…”陳大夫一排腦門,然後點頭“對對,我就說看着眼熟,原來是佑安回來了,真是的,有十來年沒見了吧”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藥童“小來,不要發呆,給梅先生傳信去,就是佑安公子回來了”
“佑安公子?是梅先生的長子嗎?”小來有些好奇的問。
“沒錯,就是梅先生的兒子”陳大夫顯得有些興奮“很久沒有回來了,這回回來是打算呆一陣子就走,還是不走了?”
“不走了”拍了拍身上的藥箱“以後就安心當一名大夫行醫”佑安說。
“嗯”陳大夫點頭。“你來也好,撮撮那幫小兔崽子的銳氣,這藥舍裡,他們也就服氣我們這些老大夫,其他時候都特別囂張,也讓他們看看,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也比他們厲害。”
佑安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十年沒有回來過了,不知道爹爹的臉如何了。上一次他選擇跟祁福在一起,一晃都怎麼多年了。中間只有寥寥的通信,竟然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一次都沒有。自己怎麼會那麼大意,竟然…突然想到這些的佑安臉色一變。自己怎麼會這樣,作出這樣的事情,爹爹一定很傷心。
“佑安大哥,書信我已經送出去了。我想今天晚上就會有消息,現在天不早了,先跟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小來跑回來,對着他說。
佑安點了點頭。然後隨他離開。
他們沒有想到,梅若曦竟然趕了下來。當時他們剛剛吃完晚飯。小來說要去鳥棚看看有沒有梅先生的回信。
一開門就看見,梅若曦被翟寧毓攙扶着站在門口,氣喘吁吁。
“先生?!!你下山了”小來驚訝的聲音。坐在屋子裡前一刻還很安然的佑安在聽到之後,猛然站了起來,身體僵硬,面部表情也好肢體動作也好,都明明白白的表示我要走上前去跟他相認,但是就是僵硬的站在那裡。
“爹爹”梅若曦被小來請進了屋子,佑安看着他,緩緩地叫出聲來。
梅若曦走到他的面前,定定看了他一會,然後微笑“回來就好”
多年來受的委屈也許因爲這帶有溫情的一句話,或可能是因爲別的什麼,一下子涌現了出來,佑安嗚咽的撲到了他的懷裡。梅若曦抱着他退了一步,然後安撫的順着他背部,感覺自己胸口處慢慢的溼潤。
“當初都是說好了的,怎麼變了呢”過了好一會,佑安的聲音顫抖,趴在梅若曦的懷裡悶悶的說。
“滄海桑田,更不要說人了”
“滄海桑田…”佑安垂着頭,慢慢地坐在一旁。從佑安趴在梅若曦懷裡開始,小來就被翟寧毓拉了出去。屋子裡現在就剩下他們兩人。
“是啊,滄海都能變成桑田,更不要說人了”佑安有些黯然。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所以…還記得我說過的嗎,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不盡人意的,但是我們都要勇敢面對”梅若曦說。
佑安點頭。
這一天晚上父子倆睡在了一起。而翟寧毓則蹲在牆角喝了一晚上的冷風。當第二天早上佑安打開門看着那個蹲在牆角的人時,不能抑制的笑了。聽到笑聲的梅若曦走了出來,看見的就是翟寧毓有些尷尬的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襖子。梅若曦也沒忍住,笑了。
這一年的冬天,梅若曦沒有上山。
後來佑安說“爹爹,祁福要成親了”
梅若曦只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之後梅若曦沒有在說任何相關的話。
一個月後,祁福出現了。在見到梅若曦之後,臨走的去找佑安的時候,梅若曦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佑安是你哥哥,你媳婦是他的弟媳婦,我這話是對你說的,你應該明白”之後梅若曦轉過身子開始整理藥材。
祁福渾身一僵,然後走了出去。在感覺到他離開之後,梅若曦嘆了一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祁福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打算娶妻,就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就要認清所有人的身份,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不能後悔。
“怎麼了”摘寧毓溫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感慨。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梅若曦沉默了一下“祁福越來越像蘇子陽了”
“佑安也很像你啊,雖然也迷茫過,但是現在還不是明白了,把之前那種略顯盲目的感情去掉,如今更能理智的去分析,不過你那小兒子就有苦頭吃了”翟寧毓略帶調笑。
梅若曦也笑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我們就安生等死好了”
祁福呆了三天就走了,而佑安則留了下來。跟梅若曦內定的藥舍下任繼承人一起打理藥舍的一些工作,梅若曦越發的清閒了。
這樣的日子纔是他想要的。不過聽聞最近江湖上又開始動盪了。當然,這些跟他沒有太大關係,過一段時間,龍遊辛也會來過年,帶着他的太子還有廉王爺。
那名太子就是廉王爺的兒子,而龍遊辛跟廉王爺的關係基本上舉國知曉,當初困難是困難了一點,但是那都是前幾年的事情了。如今基本上也都接受了。而且國內男男結合的事情也明朗化,所以他跟翟寧毓的關係並沒有什麼人側目。
龍遊辛沒有子嗣,所以龍皓陽的兒子成了太子。而龍皓星的兒子候補。總之,就是怎麼回事。這些事情,他知道,但是他不放在心上。
還有,龍天邈,龍天傲的弟弟,那個當年失蹤了的三皇子,出家了。如今就在距離這裡三裡外的小廟裡當主持。時不時的會過來跟自己喝茶。
龍天邈是他們三兄弟當中最具靈性的。而且很聰明,所以,他想,他已經知道了。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蘇家如今已經被蘇盡接手。而祁福則接手了翟寧毓的那一部分私人產業。江家蘇家還有洛家(翟寧毓把那一部分產業盡數送給了他,所以姓氏自然就改了)成爲三大巨頭,各個國家的經濟都有插足。生意做得很大。
而林默桑在得知梅若曦回來之後,他跟江雷每年都會回來小住幾天,帶着他們的孩子。他們兩個也算是苦盡甘來,當初蘇家七零八落的時候江家沒有少得到好處,但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吃掉的,所以,因爲那些他們吃掉的東西,付出了消化不良的代價,若非江雷及時回去力挽狂瀾,如今的江家已經在商界除名。
“子曦,你看看這個好看不”說話的是翟寧毓,手裡拿着一隻木簪。這幾年他迷上雕刻,整天抱着木頭雕東西,除了最開始一段時間不見作品外,之後經常三四天就拿出一支木簪來。雕得無一例外的都是梅花。妖嬈的,清麗的,傲然的。各式各樣的。
梅若曦沒有說話,只是安然的等着他把簪子插到頭上。
“想什麼呢”翟寧毓插上簪子後問。
“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一定會把你雕的簪子跟我的屍體一起火化”梅若曦微笑的說。而翟寧毓的笑容一僵然後面色冷了下來。
“不要亂說話”
梅若曦搖了搖頭“人都有死的一天,只是早晚而已”
翟寧毓沒有搭腔,只是賭氣般的把臉扭向一旁,而梅若曦則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拿出藥膏,在臉上抹了抹,摘掉面具。走到他面前。
“但是,在那天沒有來到之前,我們都要好好得在一起,就算下一秒就是死期,這一秒,我們都要幸福,要在一起”
翟寧毓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此時的氣氛非常好,好到翟寧毓看着愛人的臉想要親下去,然後跟他一起好好的愛愛。但是總有那麼煞風景的事情發生。
“先生,祁福公子來了,要找先生呢”小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而屋子裡剛剛把梅若曦脫光的翟寧毓臉色黑了.
“那個小兔崽子”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翟寧毓的牙縫裡傳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