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劉煜正和謝淑良在城守府裡喝茶說些公事。“老謝,戶部來了文書,我這糧草要即刻運往長安,十萬火急,不是藏着掖着不給你。咱倆的關係我能扯你的後腿麼,先前給準備了些個你就先拿着用吧,其他的你就去新駐地要吧。”劉煜輕輕的喝了口茶,說道。
謝淑良擡眼看了看,不屑說道:“行,你們都有急用,就老子不急,有災有難了請我們過去給口飯吃,要是這匪患禍害的不狠估計我的兵都得餓肚子。”
劉煜一瞪眼,有點急了:“哎我說你個謝淑良啊,我這跟你說實話,你不信,你要怎的你,你年年在義城,本官可少的你一粒糧食了?陰聲怪氣的,說給誰聽呢你!”
“好好好,我對不住你,反正我這就要調走了,就當是打秋風去了,不就是把馬賊的糧食搶來當軍餉麼,這幫狗孃養的尚書侍郎想出的好主意。”謝淑良也是滿臉的憤懣。
劉煜嘆了口氣,說道::“老謝啊,我知道你窩火,可現在就是這個樣子,隴右這些年還算太平,你知足吧,至少沒餓着肚子呢。”
謝淑良沉默了片刻,也輕吐出一口悶氣,道:“我知道,這年月還算平靜,丘八不值錢,可要真有點事,不還得我們這些人上去賣命?要是這軍人都沒了,或是連個盜匪都幹不過,這官府百姓還不就是砧板上的肉?”
劉煜點頭道:“我還記得那個老嚴,就是上次和秦都尉一起喝酒的那個老軍,一把年紀了就混了個夥長,最後都沒能回家,唉,這不就是人倫慘事麼?”
謝淑良也是心有慼慼的說道:“都說武將怕死,咋能不怕?這一大家子就指望你活着還有點好處,等你一死一準的家道中落。就比如說大唐的忠武公,那在世的時候絕對的恩榮不斷。等人沒了,你在看看,子孫都沒個安葬的錢,你說……”
話說一半,謝淑良猛的一擡頭,說道:“哎?老劉你說的那個嚴老軍我想起來了,那天喝酒那個秦老弟還說你們義城人傑地靈,出了不少的好兵苗子,據說他最滿意的就是邱家的三個小子,你記得麼?”
劉煜思索了一下,手指輕輕的敲着桌子:“要說有三個小子的邱家,我知道的就邱村的里正邱毅家有三個兒子,聽說他家的大兒子不錯,是這一片有名的年輕獵手。”
謝淑良一聽就立刻來了精神,嘿嘿一笑道:“我說咱們要不去看看吧,我這一直想找一個合適的孩子看能不能收個徒弟,你要沒事咱明天就去看看。”
“你義城軍上萬人都找不到個合適的?”劉煜奇怪的問道。
謝淑良挑了挑牙裡的茶葉,說道:“我這徒弟是要給我兒子當副手的,我哪能等閒視之?”
劉煜略一思索,點頭道:“也好,我就親自去邱村看看今年的收成,順便帶上你。”
謝淑良撇嘴一笑,突然有些猥瑣的說道:“哎,老劉,聽說你這義城可是出了個大美人啊?”
劉煜一愣,說道:“有這事?最近公事繁忙,沒太注意這風月場的事情。”
“你這真是忙暈頭了,這可不是什麼窯姐兒,聽說是正經的書香門第,而且精通書畫,知書達理呢。就你還義城父母官呢?自己的治下有這等才女你都不知道,義城附近的媒婆都快打起來了,就爲了能給這丫頭說媒。”謝淑良一臉的不屑。
“哦?有這等事?”劉煜也是眼放光,但是一想自己夫人,頓時收住了要飛起來的心思“咳,你老謝不正好有個兒子麼,怎的不去下聘?”
謝淑良瞪他一眼“那我尋開心不是?明知道我最煩那些個窮酸,哪能有個哪樣的親家。再說,明知道我兒子才十歲,你找碴兒吧?老劉你可以試試啊,你孩子十五了。”
劉煜頓時笑罵道:“胡扯,我家是女孩,你這老謝真是一點不吃虧。行了,明天城西門咱們聚齊,一起去邱村看看。”
這正是旦夕福禍相依伏,命有因緣一線牽。有緣分總會走到一起,也許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這並不僅僅侷限於男女之間的愛情,任何人和事都一樣,很多時候你以爲過去了它卻在前面等你,當你以爲萬無一失時才發現你根本無力反抗。
周桂香就在掙扎着,饒是她讀過書有見識,卻也是被這洶涌撲來的媒婆大軍給嚇壞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媒婆們現在上門都是買一送一,只介紹一個的麻煩您先外面組好隊再一起來。大家都是認爲桂香這孩子孝順,周先生在義城也是有名氣的人,兩個人都不是累贅,哪個都是搶手貨,所以媒婆們都是準備的很齊全。
於是想娶周桂香的人家還沒把人娶過門,就先得給兒媳婦準備個後媽。想嫁給周先生的得自己帶個合適的小子過去好做女婿,古往今來,聽說過娶娘倆的,也知道有爹死了兒子把媽也收了的,但是好像很少有這種買一送一極品的婚事。
周桂香現在這個煩啊,天天的大小子大少爺對着她傻笑,大姑娘小寡婦衝着裡屋瞧,熱鬧,周家自打來了邱村還沒這麼熱鬧過。
周家雖然是鬧心,但是邱林氏這更是鬧心。
邱奉真是邱林氏的心頭肉,她咋會不知道自己大兒子喜歡周桂香,但是誰讓兒子從軍之前沒定個婚約。現在好了,看這些媒婆天天的往周家跑,自己心裡這個難受啊,恨不得衝出去把這些老婆子一頓掃把都打跑纔好。
唉,幸好現在周姑娘明顯不想嫁人,要不自己兒子哪天回來了一看兒媳婦跟別人跑了,自己這做孃的怎麼和兒子交代啊。都怪那個該死的老邱,堂堂個里正,連這點場子都鎮不住。
邱林氏心裡正罵着,就看邱毅黑着個臉從外面進來了,話也不說就拿起水碗“咚咚咚”的一陣猛灌。一看這情況邱林氏也不好再絮叨自己男人,於是有點疑惑的問道:“老邱,你咋了?”
“還不是因爲桂香這丫頭,剛纔有個媒婆在周先生家門口罵起來了,說桂香丫頭只想騙錢不想嫁人,被這丫頭頂了幾句,就開始坐地上滿地打滾撒潑耍賴。”說完邱毅氣哼哼的坐下了。
邱林氏一聽是自己內定的兒媳婦,趕緊問道:“桂香丫頭沒事吧?這些個人真是討厭,也不看看什麼阿貓阿狗的都往過拉,要是咱家阿大在,一頓揍都打跑他們!”
邱毅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你個老孃們兒懂什麼,別添亂,搗亂的我早然人給拖走了,就知道護着你大兒子,打傷了人不還是麻煩事!”
邱林氏本身就自怨自艾的沒看好兒媳婦,這讓邱毅說幾句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竄了起來,叫道:“我不懂?我護着兒子?你就不知道阿大心裡喜歡桂香這丫頭?你到底是不是當爹的你!?就是你這一句怕麻煩,你看看這個家,多少年沒翻蓋過了!別說別的村的里正,就說咱們村的幾個甲長保長哪個房子不比咱家的好!看你這個里正當的,整天的捱罵受氣,回家就衝我叫喚,你好大的能耐啊你!”
邱毅被罵的是一愣一愣的,半天吼出一句話:“吃了瘋狗肉了你?”
緊接着又急切的問道:“清兒,咱家阿大看上桂香丫頭了?”
邱林氏罵完心裡舒服多了,白了邱毅一眼“廢話,哎,我說奉真到底是不是你兒子啊,你還知道個啥?”
邱毅沒理自己老伴:“嘿嘿,咱家阿大就是有眼光,行,我明天找個轍把那些個老孃們兒全轟走,真當我這個里正是面做的!”
邱林氏一聽自己男人要出頭,喜滋滋的說道:“這還差不多,老邱你沒事和別的村的里正們學學,你這太窩囊了。”
邱毅一斜眼睛說道:“聽說隔壁村老肖又納了個妾,那個美啊,俺老邱哪天討教討教去。”
邱林氏大怒“你敢!信不信我撅折了你!”
“撅折?哥,娘要撅咱爹的啥玩意?”
“估計是頭髮吧,娘纔不捨得打咱爹呢,哎,奉智這不重要,咱們現在得想想辦法,不能讓桂香姐嫁出去。”
說話的正是奉節和奉智這兩個聽牆根的壞小子,他倆也聽說了好多人給桂香說媒的事,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今天一聽才知道事情不妙。
哥倆聽完牆根就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屋子,邱奉智有點着急的問着自己的同胞哥哥:“哥,怎麼辦?要是大哥回來桂香姐嫁出去了,那咱們就是食言了啊。”
邱奉節想了想,慢慢說道:“明天是咱們倆的拜師儀式,估計有不少人會到,咱們不妨趁此機會跟大家說桂香姐只嫁大哥。”
邱奉智聽完眼睛一亮,說道:“好主意啊哥,正好讓他們和大哥比比,想娶桂香姐就先上山打夠了野豬再來。”
邱奉節有想了一下,問道:“弟弟,那要是人打夠了野豬咋辦?”
邱奉智一臉的陰損壞“那比讀書啊。”
“比讀書?”邱奉節一愣,旋即笑起來“你這傢伙,太壞了,明知道周先生不收弟子了,他們上哪讀書去。”
邱奉智嘿嘿一笑,問道:“怎麼樣啊哥?”
邱奉節一打響指“就這麼辦!”
門外一陣秋風吹過,很隨性的捲起幾片落葉,翻騰幾下就又丟下,風過冷無情。但是邱里正的家裡都是暖烘烘的,一家人都爲了自己的親人而忙碌着。
而周桂香輕輕的關上家門,她剛剛送走了今天最後一個說媒的人,輕舒了一口氣,雙手叉腰自言自語道:“讓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自己接待說媒的,真是怪哉。這樣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說着就轉身往自己屋裡走去,一進屋就坐下倒了杯水,剛要喝就看見了插在旁邊瓶子裡的長滿了黃色小花的樹枝,花瓣已經有些蔫了。周桂香輕輕的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這還頑強的活着的花,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背後藏着花嘿嘿傻笑的大男孩。
一絲紅暈,慢慢爬上了女孩的臉,映着眼前的花,也鮮豔了許多。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